忽然想起陈学昭

午夜梦回，再也无从睡着，脑子又胡思乱想起来。先是想到工作，然后想到就是这份我厌烦了一生、却又不得不赖以生存的工作我就是想做也做不了多久了。没有这份消磨时间、给养生活的工作，我将怎样打发我的余生呢？忽然我想起了“工作着是美丽的”这句话来，也自然地想起了陈学昭。
记得在十八、九岁时，正值上山下乡的岁月，那时我也是个有些小资苦闷的文学青年。不知是谁借给了我《工作着是美丽的》这本书，从书里认识了陈学昭。她也许是我青年时代最羡慕的人了吧！

我羡慕她的时代可以自由地挥发自己的才能，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也羡慕她的运气，能接触到那么多的文学大师，亲聆他们的教诲、得到他们的提携。更羡慕她的是能够远渡重洋求学，还有两个那样优秀的异性挚友。她真是占尽了天机啊。我也同样唏嘘她的婚姻、婚后的遭遇、一直替她后来的人生担着心，因为在那样的年代，她的任何信息我都是无从知道的。从此，我会经常想起这本书，也会经常想起陈学昭。

一九七八年，文学解禁。我终于从一本大型文学刊物《中国近代文学史料》中得知了陈学昭的身世。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博士的后半生在艰苦与凄凉中度过，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终生的代价。她终生都不能原谅的是她的丈夫，他用卑劣的手段追到了她，而又用最无耻的方式抛弃了她。她是一个宽容的人，对命运带给她的所有不公都能无怨，而唯独对他不能。凡知道她经历的人，无不为她的婚姻叹息，连周恩来也说过：“你没有错，错在结错了婚。”

我一直有些好奇，这个带给她厄运的男人是谁，可是不得而知。想起来去摆渡一下，马上就知道了。这个“小方脸、皮鞋擦得铮亮、象付衣架子”有着医学博士头衔的男人，当然也不是平庸之辈。我已没有年轻时愤恨他的感情了，也许就是命吧，陈学昭遇到了他。

感叹命运时，我觉得她将自己的全部不幸归咎于婚姻的选择也未必尽然。今天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应该归咎于道路的选择，假如他们夫妻不回国、假如他们不去延安……其实这都是人们的善意愿望,人生没有“假如”。事实上陈学昭只能嫁给何穆，因为她无法在两个好友季志仁与蔡柏龄之间做出取舍，无情的命运早就在冥冥中安排好了她的后半生。这个集聪慧、美貌、坚毅于一身的女人，却是命齐福不齐地走过了一条异常艰辛的人生道路。值得庆幸地是她这份非凡的坚毅，帮助她从厄运中走出来，没有重复“红颜薄命”的老路，而以85岁高龄寿终正寝。所以我赞美她、欣赏她，而且依然羡慕她。

《工作着是美丽的》并不是一本文采华美的书，年轻、肤浅、也喜欢美文的我当时甚至有些疑问，这样的文笔居然也能如此出名，她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呢。今天检索，看了一些她少女时代的文字，很惊异地是和很多女作家的文字如出一辙，优柔、美丽、细腻，也有些淡淡的闲愁，风格与《工作着是美丽的》竟完全不同。其实仔细想想，道理很简单，真正有过大喜大悲的人，她心中的悲喜已经无法用文字表达，所以她只能用最质朴的语言简单地陈述事实了。

陈学昭(19O6.4.17-1991.10.8)，著名女作家，原名陈淑英，笔名野渠、式微、惠玖、陈芳等。浙江海宁人。1923年夏曾参与文学团体浅草社的活动。同年冬，散文《我所希望的新妇女》获上海《时报》征文比赛第二名。
　1925年初出版第一部散文集《倦旅》。同年夏到北京大学旁听，在此期间在北京、上海两地报刊上发表了大量散文。1927年5月赴法学习。1934年获克莱蒙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后归国。194O年冬赴延安，先后担任《解放日报》编辑和中央党校四部文化教员。1945年7月加人中国共产党。抗战胜利后赴东北，一度担任《东北日报》副刊主编。解放战争期间出版了长篇小说《工作着是美丽的》(上册)。
　1949年8月曾任浙江大学党支部书记兼中文系教授。1957年出版长篇小说《春茶》(上卷)。
　1957年被错划成右派后，到杭州大学图书馆作资料工作。在艰难境遇中，写成《春茶》、《工作着是美丽的》二书下卷初稿。1979年2月平反并恢复党籍。后任中国作家协会顾问，浙江省文联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著作书目：

《倦旅》(散文集)1925，上海梁溪书店
《烟霞伴侣》(散文集)1927，北新
《寸草心》(散文集)1927，新月
《如梦》(散文集)1929，真美善
《南风的梦》(长篇小说)1929，真美善
《忆巴黎》(散文集)1929，北新
《败絮集》(杂女集)1932，上海大东书店
《时代妇女》(论文集)1932，生活
《海上》(中篇小说)1933，上海中庸书店
《幸福》(小说)1933，生活
《待婚者》(短篇小说集)1933，生活
《西雅图》(小说)1933，生活
《忆里昂》(小说)1933，生活
《忆尔》(小品文集)1933，生活
《回忆集》(回亿录)1933，上海中庸书店
《延安访问记》(散文集)1940，香港北极书店
《新柜中缘》(短篇小说集)1948，东北光华书店
《工作着是美丽的》(上卷、长篇小说)1949，大连新中国书局；(上下卷)1979，浙江人民；(续集)1982，浙江人民
《土地》(中篇小说)1953，人文
《纪念的日子》(诗集)1954，文生
《春茶》(上卷，长篇小说)1957，作家；(上下卷)1979，浙江人民
《天涯归客》(回忆录)1980，浙江人民
《浮沉杂忆》(回忆录)1981，花城
《海天寸心》(散文集)1981，浙江人民
《难忘的年月》(回忆录)1983，花城
《野花与蔓草》(散文集)1983，浙江人民
《蔓草拾零》(小说、散文等合集)1984，浙江文艺
《如水年华》(回亿录)1986，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