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父亲
儿子穿着石膏裤衩躺在板床上,被我背回家后,就躺在炕上。那是一间草土结构的房子,面积不大。 这房子是我自己盖的,公家只提供在草甸子上立的一个房架子,房顶盖草,墙基是立着的细木杆上编了一些草辫子。 房子盖成后,屋子里还是草地,脚踩下去,就能挤出一些水来。这只是一种救急用的临时性措施。
但是,我并没有因其临时而应付。因为房子可以临时,家庭可不能临时,我要尽可能住得舒适点。
我在这房架子的草辫子墙上,里外糊了七层泥,还自己架了天棚,在天棚上又上了四边泥以隔热保温。 房子的建筑面积12平方米。进门还隔出了一条走廊,走廊里有一个炉子。走廊缓冲了冬季零下二、三十度的冷气进入,炉子做饭兼烧炕。这一来屋子里住房的面积就更小了。这有限的空间有一半是炕,炕边上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砌了个火墙。紧靠火墙还有个炉子,入冬后做饭取暖主要就靠这个炉子。剩下有限的空间,由于没有桌椅、板凳等家具杂物,倒也显得宽敞。
这就是我的一家四口人的住所。好在那时候,在生产连队的干部群众,不管你是解放兵还是抗日兵;不管你是铁道兵、支边青年还是盲流的,谁都是这样。没有几个人会感到日子不好过,相反单身汉、住集体宿舍的都羡慕得眼红。
这房子是我1962年结婚时盖的。从1965年开始连里盖半永久和永久性住房。到了1970年,比我晚住草房的,大都换了瓦面、砖柱、土坯墙的半永久性房子,少数还住上了全砖瓦结构的永久性房子。只是我由于受着群众专政,连领导不给安排就是。
此时,我们一家四口人仍住土草房,睡一个炕,本来就显拥挤,现在儿子穿了石膏裤衩,伸了个蛤蟆腿,又不能碰他,明显的更为局促。
我回家的第二天,就赶紧上班,总不能领着工资老不上班。
我上班,老婆也上班,这个躺着的小病号,就交给比他更小的妹妹来照顾了。
好在儿子的嘴很甜,妹妹长,妹妹短,妹妹头上戴花冠。把个妹妹哄得溜溜转。平时喝水、尿尿、拉屎,全由小妹妹来照顾侍候。 幸亏我们那时还生了两个,要叫现在独生子女,那真抓瞎了。也幸亏我设计制作了那块接屎的替板,否则,一个五岁的妹妹要侍候不能动弹的七岁的哥哥拉屎,也是难于完成任务的。
待儿子能独立行动,少不得和妹妹吵架。一次哥哥打了妹妹,妹妹感到很委屈。她取了一张纸,写道:“当初你有病,端屎端尿找妹妹,现在病好忘了痛,欺侮妹妹数你行!”在纸上她还画了一个梳了一对犄角的小女孩在那里哭,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来。
现在儿子还不能动,处处要求着妹妹,只能尽说些甜言蜜语。
这样的日子熬过了数月,儿子可以拆石膏了。我也没有上医院替他复查、处理,自己动手就把石膏给拆了。 拆石膏后又过了一些日子,儿子可以下炕了。待能站稳行走几步时,做过旋转、架格、接骨手术的那条右腿,有了明显的好转。 虽历经艰难,终于看到了成绩,心中不无安慰。
时间到了六月份,突然接到上海新华医院来信,说我儿子可以住院去了。
上海人办事,可真不同一般,即使在那么乱糟糟的时期,还生活工作得有板有眼。住院排队时间一到,就主动的通知你,不需要病人自己去询问。
只是,这时儿子已在哈医大二院进行手术,我们已不需要再到上海去住院了。
正当我想把儿子已手术的事告诉新华医院之时,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个李代桃僵的念头。
原来在我们连队,像我儿子那样有残疾的孩子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一个和儿子同年岁的男孩子G,腿里也有残疾。
这孩子有一条腿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每走一步路,他的好腿先向前迈进一步,然后那条带残疾的腿向前跟进。说跟进,因为它不是迈进。这跟进也不是好好的跟进,而是先从立脚点往外撇,画出一个不太小的接近360度的圆圈向前跟进。每走一步路,他那带残疾的腿就要外撇画一个圈子,看起来很费劲。
原来,这可怜的孩子患的是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
而准备接受我儿子住院的那个新华医院,就是以治疗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闻名于全国。 新华医院在这方面的治疗效果,国内无任何医院能与之相比。
我想,G要是能顶我儿子的名额去上海新华医院住院治疗,岂非是件美事。
可是,当我把自己的意思说与G的父亲时。只博得他不屑一顾的一笑。
他说:“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G不能干这个,可以干那个,社会主义不会让人饿死的!”
我真佩服G父亲对社会主义的深刻理解和精辟论述。更佩服他对儿子“不至于饿死!”的期望。 这真叫我大开眼界。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父亲绝对罕见!
G的父亲是个转业军官,授准尉衔,月工资58元,接近我的两倍,家境比我富裕得多。
G得了小儿麻痹症后遗症后,853医院治不了,也没有到外地治疗。这残疾的那条腿是否伴他终身,我不清楚。我只是图有感叹而已! 以后G父亲调干回陕西,我们再也没见过,我只能默默为G祈祷,祝他幸福!
转眼之间,夏去秋来,学校开学,而此时儿子已到了上学的年龄。虽然行走还不方便,也得让他报名入学。至于在上学时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未完待续)2011-8-24于山东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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