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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乡“打铜锣”
原创 记实小说
近日趁天高气爽，陪好友登了一次道吾山。在穿越引路松地段时偶尔见到刚从泥土钻出的竹笋，便摄下这张照片。
然而这张照片却引起了我揪心的回忆，这段尘封几十年的往事，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这段羞辱的幽灵还时常环绕在脑海中，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直耿耿于心。
清明节过后该是谷雨，按农村的习俗，谷雨后的笋是不能长成竹子，社员和生产队可集体采挖作付业收入。
这天中午我回到家中，看见妈妈坐在床边，头搁在床头上，满脸晒得通红，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妹妹低着头，坐在妈妈的身边轻轻地在为妈妈捶腿和揉肩，并不时用手帕揩去母亲流下苦涩的眼泪。
看见我回到家妹妹猛的站起来扑在我身上，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滚，从喉胧里挤压着低沉沙哑的哭泣声说：“哥哥，这日子真挨不下去了，我真不想活了......”。
我一看这情行心里感到震惊，家里发生什么事？我心急地问：“庆妹：家里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妹妹哭泣地告诉我说：“昨天下午收工时，我看见李队长的妻子和队上的几个堂客们每人挖了一背篓竹笋唏唏哈哈地一路走来。
笑着对我说：今天下午我们几个人没有出工，每人挖了一背篓笋，本想喊你一同去，又没看见你就冒喊你了”。
我说：“明天谷雨节，公社下了禁令谷雨前不准私自挖笋吗”？
李队长的妻子说：“开禁是谷雨节，明天就是谷雨节，就差这么半天的事，再等半天，笋都挖完了，还挖过屁。今天山上都好多人在挖呢”。
听后我便急忙赶回了家，拿了锄头和背篓在后山挖了一背蒌笋，正在回家的路上，碰了大队治保主任老杨这个背时鬼，一把拦住我便问：“明天的谷雨，你怎么今天就偷挖笋”。
我回答说：“刚收工回来时，碰见我们队上的堂客们都挖笋回来，我看见她们都挖了，我也跟着挖”。
杨讲：“她们挖笋是她们的事，我没看见管不了那么多，今天你收工时挖了笋，我捉了你，我就只管你......”。
我气愤地反问：“那她们为什么可以挖，我就不能挖，你不是故意在找茬吧”。
杨主任脸上露出得意的奸笑说：“她们都是贫下中农，你家里是什么成份你还不明白，今天我就是要找你的茬，你还有理？你们这种人就是不好好地改造，时时刻刻都要监视你们，难怪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妹妹被老杨几句阶级斗争的鬼话给气晕了，再没吭声。
这时的老杨更是狂妄地讲：“你跟我一起到大队部去，把偷挖的笋也带去听候大队上的处理”。
妹妹在万般无奈之下尾随着他到了大队部。大队部空无一人。
杨便板着脸说：“明天你吃了早饭到这里来听候处理，今天把笋放在这里。回家去好好反省自己”。
我便只好回家告诉了妈妈，妈妈昨天急了一晚都没睡觉，今天硬要陪同我到了大队部。大队部那个杨杂种令我背了那背篓笋，在本大队范围内游乡，又交给我一面铜锣要我边敲边喊：
......哐！......哐！......。我家成份不好，乱挖了春笋，大家不要学我样，我甘愿受罚......哐！......。
这敲打的铜锣声震响了山谷，它向世人泣诉着这世道的不平。
妈妈怕我忍受不了这种耻辱，硬要陪我打铜锣游乡，我和妈妈游遍了整个大队十个生产队，翻山越岭跑了四十多里路，肩膀压痛了，喉咙喊嘶了，手敲肿了，腿跑酸了，头晒晕了。
听了妹妹伤心的苦诉，我心如刀绞，恨得牙齿咬得磕磕响......。我后悔那天真不该外出，不然的话今天这奇耻大辱就不可能发生。这么多年来妹总是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十字架；‘黑五类子弟’，‘可以教育好子女’，‘二十一种人’。这种‘原罪’烙印。虽出于无奈，但心是虔诚的，为父母赎罪的心是坦然的，她拚命地劳动，不怕吃苦劳累，心甘情愿在农村‘广阔天地里’摔打自已，改造自已，梦想早日招工回城。总是在默默忍受着一切，尽管是这样丝毫不能感动上苍。
为泄恨我必须找到姓杨的，便问：“你回来时他还在大队部吗”？
妹妹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我转身在柴弯角里摸了根木棒对妹妹讲:“我去找姓杨的要回背篓和竹笋,你和妈妈先吃饭不要等我”。
妈妈听了急忙跳下床拦住我说：“伢崽,你不要去，竹笋和背篓值不了几个钱给他们算了,就算我家背时吧。偏偏骑马的没看见,骑驴的碰上了，他们有权可为所欲为,我们惹不起他们,经不起折腾 。这世道能平安度日就算万福，省得他们专找我家的茬子......。孩子你千万要记住不能跟他们斗气斗狠,只能让，只能忍,你惹出茬.全家怎么过日子”。
我气乎乎地说：“妈你讲的这些我都明白,这样的日子真的熬不下去，忍气吞声何日是尽头,连三岁的伢崽都可在我们头上拉屎......。妈妈你尽敢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今天去找他们只是要回笋子和背篓,不能让这班狗杂种得了便宜还卖乖......”。
妈见我执意要去,便对妹妹讲：“你和你哥哥同去,省得又闹事”。
我耐心地对妈妈讲：“你老放心我不会去闹事,妹妹你也不要跟我去,省得碍事......”。
见此妈用低沉的声音道：“知儿者莫过于父母,你从小就惯成了犟脾气,你是呕不下这口冤气的刚性人,敢于仗义直言不怕事。但你更应该清醒这是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黑白颠倒的世道”。你妈我也是读过书的人,深知公道自在人心,要审时度势,我们只能在逆境和石缝中求得生存。受点冤气算不了什么,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黑夜终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妈妈一番如泣的诉说深深触动了我的心灵,为了父母,为了妹妹,为了生存,我必须强压怒火,挣扎在这无底的深渊,便放弃了拚斗的念头，随手丢弃了那根粗粗的木棒,一路小跑朝大队部奔去。刚踏进大队部 ，迎面就碰见姓杨的冤枉鬼，杨见我气冲冲的神态心中自然明了几分，没等我开口就一反常态脸露奸笑地讲：“你家的竹笋和背篓在办公室你拿了回家，这件事也不再作其它处理”。
这时的我虽满腔怒火，但慈母的谆谆训示，使我很快地冷静下来。只用鄙视的眼神狠恨的瞪了他一眼讲了句：“姓杨的我告诉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天理难容......”。背了笋就急忙返回家中，我知道家中此时又添加了一份担心，一份牵挂，一份惶恐。见我回到家，妈妈舒心吐了一口长气，显得很自然地讲：“吃饭，吃饭，这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知青大返城的数年后，有一次跟妹妹闲聊时她告诉我说：“哥哥你还记得当年下放时我们太队姓杨的治保主任吧？我说；怎么不记得在苦熬的下放十年中我们一家真是呕足了这班王八崽子气”。
妹妹脸露微笑告诉我说：“有一天中午吃饭时听得轻轻的敲门声，我连忙放下碗筷心想来客了，谁知打开门一瞧，你猜是谁？我一看是个乞丐，他身穿破烂的衣服，头戴一顶破草帽为遮颜压得低低的，上门讨要钱粮，我一看就认出是他，顿时一股火气直冲胸前我用劲将他推出门接连喊；滚 ！滚！滚！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心平气和地讲：“既然人家无意撞上了门，多少就给他一点施舍吧”。
妹妹生气反驳说：“就是喂狗，我也不会给他，想当年他当大队治保主任时那副德性，那种凶狠，那种卡压我家神气的样子，我现记忆犹新......”。
唉！那是个疯狂的年代，黑白颠倒的年代，人性扭曲的年代，不堪回首的年代。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偶然回忆起那段苦难的生涯，真令人不寒而栗。尽管我一家在农村苦苦挣扎了十年，拨乱反正后才返回，在农村当年被驱逐的地方也可谓之为第二故乡吧，说句实在心里话除非思念那些当年受压的人群外，确无其它情怀也许是受苦太深的原故吧。
一次偶然机会我碰见我生产队的社员闲聊中打听到那位横行一时，不可一世的治保主任时才知晓 ，该人终身未娶，孤独一人，因身患肾炎，下身肿大，行走艰难，无钱医治，沦为乞丐，颠市流离，渺无音讯 ，客死它乡。
也许这是因果报应吧。对此我也不深信，既然此人已作古也无须究其罪孽。但！深信老百姓心中有杆秤，历史曾与评说，天理自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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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2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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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2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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