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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五十二)

                    五十二

一鸣毕业后,马上就去办好了下放手续。他知道赖是赖不住的,还不如乖巧一点,图个好的印象。而且使他稍感安慰的是,他们这次也可以不要插队落户,而是直接到永和农场。

还是早两年前,他跟光宗、亚兰他们去过一次。但那次毕竟是去玩,因此也没有多少印象。这一次就不同了,他不再是去那里做客,而是要下放到那里,并成为农场真正的一员。因此,虽是去同一个地方,但那种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至于农场的生活到底如何,他也不甚清楚。

他还到过姐姐下放的大围山林场,只觉得那地方除了听得到鸟叫声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而现在,这种命运将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来了,便隐隐约约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惑。

正好亚兰她们也正在等录用通知,便想在离家之前跟亚兰说几句悄悄话。就说自己想同她好,看她愿意不愿意。因为在他一鸣来说,那爱情的种子已经浸得发酵了,膨胀了,再不让它发芽就会沤烂了。于是天天鼓起勇气,时刻寻找机会。

但真的当他们呆在一起时,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词儿,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然后尽说些言不由衷甚至是词不达意的话。

这天,一鸣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亚兰家里。

亚兰以为他又是来借书的,便说,“我这里有一本《家》,是最近才借到的,你看不?”

“不,我已经看过了。”一鸣有点失望的说。

就这样话不投机,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只有那挂在墙上时钟在嘀嗒嘀嗒地敲打着两个人的心。

然而绝对不谈一鸣下放农场的事,也不谈亚兰招到京剧团去的事,更不问一问对方何时走之类的事情。他们都怕问了之后会伤害了对方,同时也怕伤害了自己。

于是极不情愿地去谈别人,去谈别人的事,去谈那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你知道饶敏和谁好吗?”还是亚兰主动打破了这种尴尬。象是漫不经意,又象是在启发诱惑。

“不知道。”一鸣对亚兰的话并不在意,却又充满着好奇。

“你先猜吧,猜不出来我再告诉你。”

“猜不出。”

“屈奇!”

“屈奇?”

“不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她跟屈奇在一起拉小提琴!”

似乎这就是两个人谈情说爱的证据。

一鸣只是清楚地记得,家里住在北门城门口“大夫第”里面的屈奇,确实拉得一手好二胡。他有个舅舅在中医院里当事务长,那年他舅舅介绍他们几个用板车帮中医院拖了几吨煤,每人赚了两块多钱。屈奇就用那钱买了一把二胡。于是不分早晚,把那把二胡拉得象杀鸡一样咯咯地响。拉得久了居然也有点进步,象《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之类的曲子,听起来还有点顺耳。后来还进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搞乐器伴凑。拉小提琴也是那时候学会的。饶敏那时候也是个活跃分子,在学校文艺宣传队跳得一手好舞,几蹦几跳就是一个舞姿,蛮有艺术细胞的。现在这个搞舞蹈的跟搞乐器的学拉小提琴,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但要因此就断定他们在谈恋爱,却未免有点武断了。

“那也不见得就是好上了吧?”一鸣仍觉得亚兰的推断有点好笑,就这样说。

心里却在想:两个人在一起学拉琴就是好上了,那么两个人在一起谈天又算什么呢?象他们现在这样两个人关在屋里……这样一想,一鸣那长着茸茸唇毛的脸便热辣辣地一红。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去看亚兰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他本来还想借此机会把话题引向他们自己,但又总是觉得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也怕说出来后会遭到亚兰的拒绝,因此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忍得喉咙打哽,心怦怦地跳得得好凶好凶。那种只想泄露天机一了心愿的想法便永远也得不到安宁。

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亚兰,你们……”进来的是饶敏和吉莲。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亚兰见饶敏和吉莲来了,便连忙起身让坐。

一鸣则退到床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不是在说我什么坏话吧?”饶敏不紧不慢地问亚兰,眼睛却盯着一鸣看。

“谁敢说你的坏话呢!是在说你跟屈奇学小提琴有长进了!”

“愁死人了,拉起来象杀鸡一样难听,还拿人家开心呢!”便拿起亚兰放在床上的那本《家》,遮住那张秀秀气气的脸。

“难怪!我找她几回都找人不到,原来是跟屈奇学拉琴去了!”吉莲也在一旁帮起腔来。

“不跟你们说了!不跟你们说了!说你们不赢!”饶敏只好自动投降了。

“说不赢才不说!是吧?”亚兰也不依不饶。

于是,三个姑娘扭作一团,直笑得在床上打滚子。

只有一鸣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打闹,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好不尴尬。

这是三位如花似玉而又青春焕发的妙龄女子,因此象三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样姣艳迷人。又都把那青春的活力拴在长长的辫梢上,把那银铃般的笑声摇得脆响,那明媚清澈的眼睛里便泛起一种迷人的涟漪,真是叫人不能不看,又不敢多看。

“亚兰,通知来了没有?”饶敏有点羡慕地问。

本来她也报名考了省京剧团的,而且有一定的舞蹈功底,但因为嗓音太差而没有录取。因此对亚兰能够考取感到非常羡慕。

“还没来,应该快了吧!”亚兰说。

“来了就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来为你送行!”

一鸣见她们聊的都是自己伤心的话题,便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就有点多余,于是起身告辞:“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亚兰,一鸣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饶敏好象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等一鸣走了后,便这样问。

“你别瞎说呀!都住在一个大屋里,邻里邻居的。”亚兰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不由得泛起红来。

“还说不是,你看你的脸都红了!”饶敏也不依不饶起来。

于是两个人又扭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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