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象欢送江静屏她们一样,一鸣他们也一个个披红挂彩,在一片锣鼓声中被送到了永和农场。 正好又分在江静屏她们所在的那个二排,自然就更容易适应一些了。又是初春农闲的季节,工夫也不那么紧,因此表面上天天在出工,实际上却并没有做多少事。 象积土杂肥那样的事,他们从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做了。找到那些堆了垃圾的地方,把它们清理出来,用筛子筛一遍,然后担到田间挖好的凼里,沤成有机肥料。 当然,这样的活计看起来是简单,但真正一天做下来,人还是觉得蛮辛苦的。特别是那双手,虽然都戴了手套,但却常常会磨出血泡来。因此,象一鸣他们这样刚下到农场来的知青中,常有人累得腰酸背痛,甚至躺在床上喊娘叫爷。 到了晚上,知青们便三个五个围在一起打扑克下象棋玩,也显得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若是能够轮到放一场电影,那更是会象过节一样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只是玩腻了的时候,知青们也会感到寂寞和空虚。好学一点的人会到农场的图书室里去借几本书看看,以打发那寂寞难熬的时光。不爱学习的人就只能是睡在床上,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发呆了。 一鸣有时候也会躺在床上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想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农场。想自己将来会招到一个什么样的单位。想自己以后会从事一项怎样的工作。当然也想回家,想看看亚兰是不是来了通知,是不是到省京剧团上班去了。但他想得最多的还是他们青梅竹马的童年,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以及他们离别之前的日日夜夜。 那天离开亚兰家里的时候,他曾隐隐约约地听见饶敏说亚兰是不是和他好的话。他当时高兴得什么似的。自己几次鼓起勇气都不曾敢说的话,终于由饶敏替他说出来了。他不知道亚兰听了之后会有何感想。反正他自己是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象丢了魂似的在家里坐了半天。 到了傍晚的时候,亚兰过来了,悄悄地把一本书往他怀里一塞,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一声打招呼的话都没说。 接过那书后,一鸣有一种快要发疯了的感觉。他迫不及待把那书翻来覆去地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纸条或是情书之类的东西。原想那书里面一定会有个情书或是赠言什么的,会让他读起来都感到火辣辣的烫人,甚至会读得他脸红心跳。但任他翻过来翻过去,却什么也没有。于是感到一种莫明其妙地失望和不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冷静下来后再看看那书,是一本《怎样写美术字》,就越发觉得是一个迷,使他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亚兰也真是别出心裁。什么东西不好送呢?偏要送一本《怎样写美术字》这样的书。如果仅仅是把它当作一种掩护,来表达一种感情,那也情有可原。却偏偏什么都没有。于是一本书便把一鸣搞得莫明其妙起来。他翻来覆去地想,颠三倒四地猜,最后还是琢磨不出个道道来。莫非也是象他一样难以启齿,才赠物而不留言? 那一夜,他第一次失眠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因为亚兰说过了,明天她会来送他的。 然而,第二天他走的时候,他连亚兰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直到他们的队伍到了火车站,直到他已经坐到了车厢里,他仍然没有见到亚兰的身影。一鸣几次想“蓦然回首”,但都一次次地落空了。 就这样,一鸣带着那本书,带着那个迷,也带着一种遗憾,来到了永和农场。 一鸣也想到过给亚兰写信,问问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但每每有勇气拿起笔来,却没有胆量敢写。于是只好作罢,只好认命。有时候还会天真地幻想,说不定哪一天,亚兰会突然写封信来,把一切都说个清清楚楚,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于是对邮递员变得格外地关心起来,觉得那邮绿色不仅好看,而且显得格外亲切。因此每当看到那邮递员骑辆单车奔工区而来,他就会急切地迎了上去。然而,每回都是兴奋了一阵之后便是深深地失望。 “一鸣,亚兰来信了,代问你好。” 终于有一天,他从江静屏那里听到了一句亚兰来信向他问好的话。 “好?好什么好,烦都快烦死了,还好?”于是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江静屏发泄。 “亚兰到了省京剧团,她们开始搞训练了。”江静屏好象还在替亚兰高兴一样。 “知道了!”一鸣爱理不理地说。 “我这就给她回信,你要不要捎几句话?” “你回吧,我没什么话好捎的!”一鸣觉得有一肚子的委屈。都到省京剧团报到了,连信都不把一个,就是“代问你好!”几个字。因此总觉得亚兰对他不够亲切,也不够意思。甚至在心里暗自发誓,从今以后不再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