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澧山鬼 兄的妙文《长沙话新译》好。九澧山鬼兄很了不起。莫小看这样似乎游戏的文章,到写散文、小说的人手里派大用场。雨果就有《论方言》。搞文学的人都重视方言。要把方言在作品中用好大有讲究。另外,方言能联络感情,比如两个并不太熟的长沙人初识,一口烈(去声)腔可以加速亲近。比如要是说“九澧山鬼 兄的妙文《长沙话新译》nia筛,九澧山鬼兄是腿夫子”就亲切多了。
语言在嬗变,过十年都有新样式出来。从前把“聊天”叫“扯粟壳”不大说了,很流行的局藏(去声)也不说了。局藏是一套数字代码,最早是“姜、蔸、神、绍、扁、河、心、干、曲、浒”代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后来变成了“煤、炭、松、火、钩……”局藏做生意的都用,有点近似黑话了。要是你走进菜场,听到一声“姜蔸”,那不是一角二就是一块二,看是什么商品了。长沙人从前叫乡下人是“二老倌”,套上局藏,就叫“蔸老倌”“蔸爹”“蔸骂”,后又用第二套局藏,所以有乡下人叫“炭老倌”“炭爹”的说法。说某人土气,就说“炭气”“炭里炭气”。1960年后,有些新说法,不晓得还说不?“面容”叫“脉子”,“漂亮”叫“脉子炸”,不负责任的态度或人,叫“水”、“水老倌”,说某人有点蠢气或不通情理叫“醒”或“醒筒”、“醒里醒气”;“死”叫“瓜玛子”,“吝啬”叫“神”、“神得要死”;不理某人:“不跟他来神”。“调解”说“扯杠”,“拍马屁”叫“戽上水”……
其实又不必规定它的意思,常常涵义丰富,长沙人一听就懂。像“立哒”,“灵陀”、“闷台”;“起高腔”、“叫脑壳”、“一口烈腔”;“梨山子”、“梨山老的”,“老汉驼的”(不过是歇后语)……
做旧体诗的人用五声,普通话只有四声;长沙话有六声。我们口语上习惯把一些去声字降八度读。像“话、妹、巷、县、画、动、坐、夜、骂、路、磨、柜、上、下、豆、梦、蛋、静、是、事、就、旧、二、件、字、自……”这些,就成了六声。
我们还习惯把一个字跟“呀”拼读:
爹————爹呀————嗲嗲(diadia)
提————提呀————dia(你手里dia哒么子家伙?)
累————累呀————lia(lia哒)
斜————斜呀————霞
稀————稀呀————夏(稀泥巴就读夏泥巴)
夜————夜呀————ya(ya饭、ya黑子发音是yahazi)
吃————吃呀————恰(这是最重要的,已成长沙人的招牌,外地人最早晓得的长沙话)……
我们口语中有很长的拼读,如“你老人家”叫“enlanga”。
最鄙俗的语言有些很文雅,我们没去想罢了。长沙人说鸦雀无声叫“宿林清净”就文得不得了。还有“小偷”叫“窥师”也听得。当年到江永,长沙伢子学会的第一句江永土话是“烝a娘……”,这“烝”字就极有来头。《左传·桓公十六年》:“卫宣公烝于夷姜。”夷姜是宣公庶母,古指与母辈通奸曰“烝”。我一直以为,就凭这一个字的用法,可以推断,江永是有很深文化底蕴的地方。江永老乡的祖先,是一群渔樵耕读的出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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