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家涅恰耶夫
俄国青年谢尔盖•涅恰耶夫，把短暂的一生全部献给推翻沙皇政权的革命事业。他勇猛果敢，视死如归，从不退却。他没有任何属于个人的东西，心中只有革命，临死前高呼：“自由万岁！自由的俄国人民万岁！”说他是革命家毫不过分。
涅恰耶夫生活在亚历山大二世朝代。大概由于他为达到革命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为当时舆论所不齿，所以以往的史书很少提到他。苏联史书也不知如何评价他才好。他对革命赤胆忠心，义无反顾，但又是极端残忍的人，造谣、欺骗、讹诈是他惯用的伎俩，在他身上看不到革命家应有的坦荡胸怀。但他对后来的革命影响甚大，又是俄国革命史上不能不提的人物。现在俄国史学界对涅恰耶夫的兴趣日益增大，很多历史著作都提到他，连中学十年级历史教科书里都有一段评价他的话，并附有他的图像。
涅恰耶夫个子不高，长着一张普通农民的脸，但目光炯炯有神，据说他的目光具有一种震慑力。很多见过他的人都提到这一点。据他自己说，他被关进彼得保罗要塞后，宪兵总监提审他，见到他后想招募他。涅恰耶夫打了总监一个耳光，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总监捂着脸退出去。出来后才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决计报复他。这当然是他编造出来的，但听说的人都深信不疑，说明他的目光的确可怕。
涅恰耶夫的父亲是餐馆的堂倌，后来成了酒鬼，把钱都喝光了，没给儿子留下任何财产。涅恰耶夫来到彼得堡，在各大学旁听。他身无分文，经常睡在熟人宿舍的地板上。他的追随者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东西，他却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个念头，一种狂热———革命。”这是一种对现实充满仇恨的狂热。这个经常咬指甲的矮小青年，参加大学生所有的集会，发表激烈的演说。他向与会的大学生们宣称，革命者有采用任何手段的权利，如讹诈、刺杀、说谎和挑拨离间等。这也是他后来所采用的伎俩。他当然主张刺杀沙皇。有人问他沙皇全家应当刺杀谁，沙皇还是皇后。他冷笑道：“应当把沙皇一家斩尽杀绝。”他没有做到，亚历山大二世也不是他刺杀的。但他的遗愿九十年前由布尔什维克实现了。沙皇尼古拉二世逊位后，1918 年7 月17 日夜间，沙皇和皇后，四位公主和患血友病的皇子，还有医生博特金、厨师哈里托诺夫、仆人特鲁普和杰米多娃，被枪杀，共十一人。其中四人与皇室不沾边，有的还属于被压迫阶级。
1869年彼得堡再次暴发学潮。学潮是从外科医学院开始的。医学院隶属军事部，部长是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米留金。米留金不理睬教育部长季米特里•托尔斯泰对大学制定的种种禁令，允许医学院学生设立互助储金会和集会。大学生们有了表达思想的场所。他们反对医学院隶属军事部，因为纪律太严了。他们举行集会游行，要求医学院脱离军事部。米留金只得关闭医学院。关闭医学院引起彼得堡各大学的风潮。涅恰耶夫到处发表煽动演说，号召群众用暴力推翻沙皇政权。但这时涅恰耶夫的威望不高，说话没有影响，急需提高威望。涅恰耶夫需要被捕坐牢，因为“为真理奋斗，先大牢坐够”。只有坐过牢的人才有威望。不久传出涅恰耶夫被捕的消息。一天，著名的女革命家薇拉•查苏利奇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写道：“今天我在瓦西里耶夫岛（彼得堡一个区）散步，一辆囚车从身旁驶过。有人从车窗里扔出一张纸条，车里的人说：‘如果你是大学生，便将按纸条上面的地址交给收信人。’我是大学生，有义务完成囚犯的委托。看完信销毁。”信中夹的纸条是涅恰耶夫写的，请查苏利奇转告大学士们，他被捕了，关在彼得保罗要塞。涅恰耶夫被捕的消息很快传遍彼得堡。其实涅恰耶夫并未被捕，而是躲在姐姐家里，准备到国外筹措经费。他编造的谎言可以达到两个目的：在彼得堡大学生的眼里提高威望，到国外向巴枯宁、赫尔岑等俄侨领袖吹嘘，他如何从要塞中英勇越狱。
1869 年3 月涅恰耶夫来到日内瓦。涅恰耶夫先拜见巴枯宁，巴枯宁见到从国内来的年轻革命家高兴得无以复加。巴枯宁比涅恰耶夫大三十三岁。白发苍苍的俄国无政府主义鼻祖在涅恰耶夫身上看到俄国的未来。涅恰耶夫告诉巴枯宁，俄国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秘密组织，组织网络遍及全国。这股巨大的革命力量由全俄委员会领导，他和其他几个坚定的青年人是委员会的成员。但他们缺乏革命斗争经验和活动经费，所以他的同志们派他到日内瓦来向巴枯宁和赫尔岑求教。巴枯宁曾预言革命的烈火很快便将燃遍俄国大地，为此遭到马克思的嘲笑。涅恰耶夫的出现证实了他的预言。老革命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涅恰耶夫编造出来说给他听的，俄国根本没有那样的革命组织。巴枯宁欣喜若狂，称涅恰耶夫为小老虎，急不可待地把他推荐给伦敦的赫尔岑和马克思。赫尔岑是俄国侨民中的领袖人物，其影响力无人可及。但与涅恰耶夫见面后，赫尔岑对他十分反感，认为涅恰耶夫撒谎，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信，决不是俄国革命的力量。马克思同样不信任这只小老虎。
巴枯宁和涅恰耶夫在日内瓦着手准备俄国革命。巴枯宁写了许多传单，呼吁俄国革命青年暴动，推翻沙皇。传单和其它革命文献，按涅恰耶夫提供的地址秘密送入俄国。巴枯宁并未料到，从国外送入俄国的秘密材料，被警察通通截获，并逮捕了接收材料的所有革命青年。仅彼得堡就逮捕了380名。但涅恰耶夫心里清楚，而他运送秘密材料的目的就是让警察逮捕接收材料的人。涅恰耶夫在俄国的时候就曾讲明这种做法的目的。他说，大学生在一二年级的时候，充满革命激情，随时准备暴动。但到了四五年级便把精力花在专业上，丧失了革命热情。毕业后，从为人民奋斗的战士变成拥护沙皇的官吏、医生、教师及从事其它职业的人。“……怎么办呢？只得把希望寄托于政府。你们知道我期待的是什么吗？希望政府逮捕更多的人，把大学生从学校开除，流放到西伯利亚去。政府用追捕、残暴、不公正的裁决和其它愚蠢的做法打乱他们正常的生活轨道。那时他们便能在对卑鄙的政府和对其罪恶漠然处之的社会的仇恨中锻炼自己。”涅恰耶夫想让警察培养未来的革命者，培养他即将建立的秘密组织的成员。
涅恰耶夫和巴枯宁一起编写《革命者教义问答》（即《革命者守则》），准备建立血腥的革命党。《革命者教义问答》共26 条，包括革命者对自己、对革命同志、对社会和对人民的态度四个方面。革命者对自己的态度是《教义问答》的核心，共分七款，每一款都令人毛骨悚然。限于篇幅，我不能按《教义问答》的顺序介绍，只能介绍其中的核心部分。
“革命者是注定灭亡的人。他既没有个人的利益，也没有事业、感情、依恋、财产，甚至姓名。他身上的一切都被惟一的兴趣、惟一的思想、惟一的热情———革命所吞没。……他与社会习俗、整个有教养的社会及其全部准则、通行的礼仪规则和这个世界的道德观念彻底决裂。他是这个世界不共戴天的仇敌，如果他仍生活其中，就是为了有力地毁灭它。革命者蔑视任何尊严，拒绝和平的科学，把它留给未来的一代。他只知道一种科学，那就是毁灭的科学……他蔑视社会舆论，凡是促进革命胜利的一切都是道德的，凡是妨碍革命胜利的一切都是不道德的，有罪的。家族的温情、友情、爱情、感激甚至荣誉都应被对革命事业的热情所压倒。对他仅存在一种欣慰，一种奖励，一种满足——革命的成果。他脑子里日夜都必须有一个思想———无情的摧毁。冷静地、不知疲倦地达到目的，他必须准备自己死亡并用双手扼杀妨碍达到目的的一切……革命组织必须制定被消灭者的名单，首先消灭对革命组织最有害的分子。……革命者必须把有钱有势的人骗入他们编织的网里，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至于自由主义者，应当装出盲目追随他们的样子，但在这期间，要使他们听命于自己，掌握他们的秘密，竭尽全力败坏他们的名誉，使他们永无回头之日。”《教义问答》详尽地介绍各种骇人听闻的革命手段，惟一没提到的是革命的目的，革命为了什么。
《教义问答》是涅恰耶夫建立革命组织的指导思想。他还有相应的组织原则。建立秘密的组织，必须有铁的纪律，即成员对组织的服从，再服从，绝对服从。他把革命者分为两级：第一级革命者和第二级革命者。第一级革命者必须支配第二级革命者，把他们当作资本，用于革命的需要。如果第一级革命者认为需要牺牲第二级革命者的自由以至生命，他有权这样做。指导思想和组织原则都有了，只剩下回国发动革命的经费了。
在巴枯宁的一再催逼下，赫尔岑把巴赫梅捷夫基金———特殊革命基金拨给了涅恰耶夫。巴赫梅捷夫是俄国地主，一个幻想家，曾幻想在亚速尔群岛建立公社。他的理想未能实现，死前把两万法郎交给赫尔岑作为革命基金，由他支配。涅恰耶夫有了经费，可以回国了，但在回国前，他还向巴枯宁提出一个请求：颁发给他一份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欧洲革命同盟的全权委任书。他的理由是有了欧洲秘密组织的委任书，便于发动俄国革命者，能使他们更加积极地参加革命组织。巴枯宁竟然赞成“这种对革命有益的谎言”，交给涅恰耶夫一份全世界革命同盟俄国分部全权代表的委任书。上面有巴枯宁的签名，还盖上刻有两把可怕斧子的印章。1869 年8 月涅恰耶夫带着委任书和经费回国闹革命去了。
涅恰耶夫着手在莫斯科彼得罗夫农学院建立秘密组织。农学院的学生大多来自外省，忠厚纯朴，易于控制。他在农学院学生当中建立秘密组织———人民惩治会。成立了第一个五人小组，即核心五人小组。核心小组的五个人各自发展二级五人小组，二级五人小组再发展三级五人小组。不到两个月便发展了四百人。上一级五人小组对下一级五人小组绝对保密，下一级五人小组对上一级五人小组完全公开。下一级五人小组服从上一级五人小组。五人小组成员之间互相监视。全体成员服从涅恰耶夫一人，欧洲革命同盟派驻俄国的全权代表。他直接受人民惩治会的领导，掌控全局。
他在核心五人小组会上，拆开装有中央指示的信封时经常说：“看看中央又下达了什么指示？”核心小组大多数成员对此深信不疑，只有大学生伊万诺夫怀疑是否真有欧洲革命同盟这个组织。因为每次他与涅恰耶夫争论，很快便收到批驳他观点的中央指示。伊万诺夫要求公布中央委员会成员名单，遭到涅恰耶夫的严词拒绝。涅恰耶夫决定把不听他话的伊万诺夫除掉。他把核心小组四名成员召集在一起，对他们说，伊万诺夫准备告发他们，“我们必须向中央委员会表明我们是无所畏惧的革命者。我们必须实践《革命者教义问答》中的条款，用心术不正的革命者的血巩固组织。”他见四个人犹豫不决，便威胁他们：“不要忘记，不执行欧洲革命同盟的决议将会有什么后果。”四个大学生只得同意除掉伊万诺夫。11月21日他们把伊万诺夫骗到校园内湖边的山洞里，施行惩治。两个大学生把伊万诺夫扑倒，涅恰耶夫骑在他胸上两手掐他咽喉，伊万诺夫拼命挣扎，咬伤了涅恰耶夫手指。涅恰耶夫掏出手枪将伊万诺夫打死。他们把伊万诺夫的尸体扔进湖里。他们不是职业杀手，“活”干得不利索。尸体很快浮上来，谋杀案暴露。警方顺藤摸瓜，把人民惩治会成员一网打尽。310 人被捕，84 人受审，只跑了一个涅恰耶夫。人民惩治会的全部活动只惩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学生。涅恰耶夫从莫斯科逃往彼得堡，又从彼得堡流亡国外。但这绝不是懦弱的表现，而是革命的需要。被捕的都是二级革命者，是他利用的资本，为了革命的火种，涅恰耶夫有权抛弃他们保全自己。
| 
发表于 2011-3-24 12:13
| 
发表于 2011-3-24 19:5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