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至善村(六) 我家是较早从至善村搬到新至善村的,刚搬来时,村子里还没搬来几户,没什么小孩玩,不像以前在至善村里,有众多的小孩在一道玩耍,如葛懋深,郑凯南等。 刚搬来后常同6号的康国贤、康国琦两兄弟玩,康国琦的父亲康涤瑕是生物系讲师,康涤瑕老师在解放初期曾担任过我省有名的岳云中学的教导主任,曾主持过岳云中学的校务工作,后调到湖南师范学院生物系的。康伯伯相貌威严,不苟言笑,康国琦的母亲是家庭妇女也是广东人,对人热情客气,会持家务,把家中整理的井井有条。康国琦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大哥康国雄那时在外地读中学,很少回家来,二哥康国贤只比我们大一年,他一个妹妹叫康小平,是搬到新至善后才出生的。康国琦与我同年,我们在附小是一个班的。康国贤、康国琦两兄弟的外号分别是大荸荠、小荸荠,一直喊了多年,哥哥大荸荠长的得像父亲,圆脸壮实,小荸荠像母亲,瘦脸修长。他们两兄弟常在一起,形影不离,一道上学、玩耍、看电影。他们两兄弟是我们村里最守规矩的,调皮捣蛋的事没他们的份,打打闹闹的事他们也少有参加,这与他们的父亲严厉的管教有关。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要爱劳动,做家务,他们两兄弟动手能力都蛮的。过苦日子时,康伯伯带他们兄弟去排楼口外的沙滩上挖过河蚌,他们两兄弟还常去过桃子湖边上的菜地里,搜寻遗落下的菜尾子。我也同他们兄弟俩去过一次,我是去好玩,他们是在收获后的胡萝卜地里,去找那些社员不要的小胡萝卜,只两三寸长、筷子粗一根的,胡萝卜樱子也只寸多长,不能扯樱子,一扯就断,要用手指去菜地里抠,但因土太板结了,一上午也只能抠出一斤左右,手指还要抠出血,但也勉强能吃上一餐。 他们家喂了只小黑色狮毛狗,那狮毛狗很温顺、很听话,很逗人爱。这狮毛狗一到下雪天就很兴奋,跟着大荸荠、小荸荠在雪地里来回奔跑,追赶着一朵朵的雪花,或在雪地里打滚,或还钻进厚厚的雪堆里把头藏起来躲藏起来,身子却露在外面。顾头不顾尾。逗得我们这群小孩哈哈大笑。 他家里喂过两只北京鸭,这两只北京鸭在新至善村里也是很出名的,当北京鸭还小时,他们两兄弟就捧着鸭子,每天早上放到新至善村下面的朗公庙塘里,让它们自由的戏水觅食,放学后又接它们回来,过了段时间,北京鸭也长大了些,捧着不方便了,就赶着它们去池塘,久而久之,这对北京鸭不用人赶自己也会朝朗公庙池塘里走去,到傍晚又会一摇一摆的回到它们康家来。他们家到池塘走大路有二百来米,但走小路只一百多米,但要爬上两公尺高的陡坎后,路才好走些,那段陡坎上只有几个被刨出来踏脚的坑,也只我们这些小孩抄近路走这里的,大人怕有失体面,都不走这条小道的。但这两只鸭子,却也喜欢抄近路,下去时还好办,到了陡坎边上,它们展翅一跃,就飞下去了,虽栽个狗吃屎,但也无伤大碍;回来时它们就有些麻烦了,需不停的扇动翅膀,从一个坑一个坑的往上跃,有时没跳得上还滑了下来,它们又重新向上冲,直至爬上为止。这对北京鸭后来长到两尺多高了,每天早晚一去一来摇摇摆摆的穿过新至善村,成为新至善村的一道奇观,都说,到底康家是生物系的,连鸭子也能训练的这么好。 1964年,大荸荠康国贤附中初中毕业,因当年贯彻阶级路线,他没能上附中,去了高塘岭读25中,第二年,小荸荠康国奇考上了附中。1966年文革初期,师院的学生来他们家抄家,空手而返,说他们家是这村里最穷的,随后就将他们家迁出新至善村,给搬到荣湾镇红泥山的土筑房去住了。1969年初,我和大、小荸荠一道下到靖县的铺口公社,1970年,他们的妹妹康小平也下放去了会同。 我还有个小学同学姜新纪,他家住18号,他父亲姜运开教授是湖大、师院早期的有名的姜总务长,主管过全校行政后勤工作。解放初期,湖大的一些建筑他都参入过策划,我们住的新至善村就是他一手规划出来的。他这个总务长还兼中文系教授,他曾于1934年,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文学系留过学的,对古汉语研究有较高的造诣。姜新纪的母亲也是会持家的家庭主妇,姜新纪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当时他的两个姐姐都读大学了。姜新纪是家中的宝贝,他头脑灵活,喜欢拨弄那些玩具,探究里面的构造,他的学习成绩也还可以的。但他父亲在1957年因参入湖南师范学院“五教授上书”一事后(见至善村二),被打成了右派,总务长的职位給撤了,新至善村的两层的小洋房也住不成了,举家迁到知心村,住到只有两间土筑墙的屋里,条件比在新至善村差了一大截,居住差倒没什么,环境差了对姜新纪的影响就大了,知心村住的部分是师院的工人,他们的子弟相对来说学习成绩差些,知心村里有个最调皮的孩子叫陈国民的,也是我们班同学,姜新纪竟和他交上了朋友,结果可想而知,受陈的影响,姜新纪整天跟他玩在一起,疏于学习。当时,姜伯伯被罚到师院农场劳动,自顾不暇,那还有心思管儿子学习?只一年多的时间,姜新纪的成绩一落千丈,在四年级时,竟留了一级,小学毕业,也没能上附中,古时的“孟母三迁”是有道理的,如他仍留在新至善村,那绝不会是那样。 姜教授1957年被打成右派后,被罚到湖南师院的农场里劳动改造,师院农场的位置是现师大附中体育场和师大体育场的范围,但农场场部是在附小的东北面,进去要从二里半下面的一条往东的小路走,场部离他住的知心村家有四里路之遥,他一天走两个来回,得走十五六里。有时他去农场要经过我家门口,见他只穿着旧衣,佝着背,个子显得更矮小了,默默的走着,没人与他搭理。姜教授在农场里是喂猪,时间长了还会给猪治治病的,成了一位养猪能手。文革期间,姜教授和其他老师一道,被发配到平江的师院学农基地劳动,一直熬到1979年,姜教授是74岁的高龄了,湖南师范学院给他彻底平了反,学院里把他安排到中文系的古汉语研究室搞研究,他重新拾起三十多年前的学问,以丰富扎实的古汉语基础,潜心于古文字的研究,在短短的四年内,先后出版《金文初探》、《甲金文再探》、《甲文入门》三本专著。其学术声誉不仅在国内而且远及日本,受到同行专家广泛好评。 上世纪八十年代,姜教授终于搬回到新至善村了,但不是原来的18号,住到48家的最后那栋,后搬到师院幼儿园边上段家坡新楼房里。姜教授今年已度过了105岁的生日,是湖南师大的第一高寿老人,也是湖南省高校里的唯一的百岁长者。姜教授只所以能如此长寿,与他本人心态好、能屈能伸、韬光养晦有关;还有,他不食烟酒,个子矮小,应正了小个子人长寿这句话;再则,姜教授被罚去劳动20年,无形中也是对身体的一种锻炼,劳其经骨,在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姜新纪带他出来散步时,他一次还走得四五里地的。最重要的是,姜教授的儿女都非常孝顺他,以前是姜教授在师大工作的小女儿和女婿招呼他,十年前,儿子姜新纪下岗回家,就陪在老父亲旁,给他做三餐饭,洗澡、端屎端尿的,照顾得熨熨帖帖,他家前两年才请了保姆,但保姆也只管做做饭菜,照理老父亲的事还是由姜新纪一手操办的,他老人家的长寿是与儿子姜新纪精心照料分不开的。在我写这篇文章时,得知姜教授因感冒住院,听说治疗效果还好,不久就能出院,祝他早日康复。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又提到新至善村18号,这18号就是姜教授当年被打成右派,被迫搬走的那户,也是李祜夫妇双双上吊自杀的那户。奇怪的是湖南师大两位百岁教授都曾在18号住过(另一位百岁教授是生命科学院陈梅生教授,遗憾的是他去年以102岁的高龄去世的,陈教授的最后的日子是在18号度过的,他在18号住了十几年)。一个大学出了两个百岁教授,这在湖南省高校中是绝无仅有的,而这两个百岁教授都在18号住过,那更是稀罕,这有着诡异的18号再次被人注目。有好事者解释道,双双上吊的李祜夫妇没活到规定的年纪就死去了,也就是早死了20年,余下来的这20年就分别加在姜教授和陈教授的头上,所以,他们两人才能如此长寿,这样说有些匪夷所思。 但在新至善村住过的寿星却实不少,现仍建在的有在5号住过的王玉鹤老师,今年95岁了;8号我母亲陈惠霞,今年90岁仍坚守在新至善村里,曾住过9号的杨继本教授九十好几,11号何大群副院长也95了;还有住新至善村48家的李谷一的父亲李世康老师也有98岁了、宋佩珍也91岁了。已故的的教授中有5号陈青莲教授,享年93岁,6号康涤瑕老师,享年95岁;14号李盛华教授,享年92岁;20号的谭文炳教授享年90岁,李象乾教授享年93岁等,不再一一叙述了,会是一长串名单,在这里住过的人长寿,这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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