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至善村(五)
新至善村之所以印象特别的深,这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在新至善村老二十户里有两拨小孩,一拨是我哥哥那帮中学生,一拨是我们这些小学生。他们中学生大都是1943年——1945年出生的,以黄坚石为首、有李朝熲、金泽渊、谢克平、孙安国、肖祥钦、董晓东、董晓光、林大河、林小河、孙长圣、刘浦飞等,早年还有涂启龙,康国雄,共十四五人。我们这些小学生中年龄大一点的有黄济民、董晓白、涂启新,其余都大都是1948/1949年左右出生的人,有梁至匡、刘力匡、康国贤、康国奇、解建民、解新民、谢克安、刘建飞、何新建、姜新纪、金小波,后来新搬来的魏觉、魏象、葛懋深、等十七八人。 见这份名单就知道,这里大部分是兄弟俩,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外号,有趣的是,两兄弟中,哥哥有了个外号,弟弟就在这外号前添一个小字,如黄坚石,外号肚皮,他弟弟黄济民就是小肚皮,反过来黄坚石又被叫成大肚皮了;解建民外号鹭鸶,解新民就叫小鹭鸶,解建民自然而然的成了大鹭鸶了;康国贤、康国奇两兄弟就叫大荸荠、小荸荠等,还有大毛、细毛的,前文说过大林、小林的。这些个外号怎么来的大都无从考究了,但一直保留到到四五十年后,我们见面还是互叫外号,而这些个外号,也只在新至善村里生活过的人才知道。 大肚皮黄坚石住新至善村4号,住在我家前面,他们家是随父亲黄世知副教授从长沙市明德中学搬来的。黄世知副教授曾任过长郡中学校长,据沈立人(时任中共长沙市工委书记)在长沙和平解放的回忆录中提到,“策反工作组与长郡中学校长黄世知商洽好,借用该校校长办公室和电话机,把校长办公室作为策反办公地点,通过电话,工作组6名同志日夜轮流加班,密切保持与市工委和重要策反对象之间的联系。”黄世知副教授是为长沙和平解放做过贡献的人士。 大肚皮来新至善村时还只十二三岁,他在二里半附近的十中上初中,他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中学生。其他的都还在读小学。他来一下就与村里的孩子们混熟了,孩子们很快的发现他会讲故事,会组织我们玩多种游戏,不久,他就成了新至善村的孩子王。他母亲杨海洋是师院财务科的,父母很少在家,他还有一个妹妹黄幕兰,弟弟黄济民,所以我们这些孩子常去他家玩。 去他家是想听他讲故事,他讲的故事一般都是现编的、冒书对的,他把五十年代苏联卫国战争电影里和小说中的一些情节组合在一起,再加以发挥,就是一篇离奇的战斗故事了。如在森林雪地里建雪屋,挖地道,外出是电动雪橇,有各式枪支,射不完的子弹,打得德国鬼子死伤遍地,他每天可换个故事讲,也就是把人物、地点变动一下,但大致情节差不多,他说得有声有色,我们听得如痴如醉。 他要人陪他上茅房,就说去厕所里讲故事,为了听他的故事,一大帮小孩都跟着他往厕所里跑。新至善村的公共厕所男的这边只有五个蹲位,他一来,五个蹲位全被占了,也就满员了,还有不拉屎的就站在厕所门口听,就像在替他站岗样的。他边拉边讲故事,等故事讲的差不多时,我们的腿都蹲酸了。有一次厕所又满员了,恰巧13号的梁老师也要出恭,大肚皮就指派最小的我让位。 在他这雪橇故事的感染下,我们新至善村所有男孩,几乎每家做了台雪橇。正如葛油所讲的那样,把围村子的竹篱笆的篾片抽了出来,在大肚皮的指导下做成一台台可控制方向的雪橇。我们村子里的孩子最高兴就是下雪天了,下雪天除打雪仗外,就是玩雪橇,从我屋后的村道上溜雪橇,一辆接一辆的滑下来,滑出村口后,又一步三溜的拖着雪橇爬上来,重新往下溜,虽常有翻车、撞树等事故发生,仍乐此不疲,玩的不亦乐乎。嫌这还不过瘾,他们中学生还拖着雪橇爬到岳麓山上,从云麓宫处往山下滑,足足过了回瘾。只是在白鹤泉处,因坡度太陡了,只有梁至匡一人猛些,独自一人滑了下去,其余的人都是走下这一段,再接着往山下滑的。 夏天来了,大肚皮黄坚石就带我们到村后山上的壕沟里,摘一些树枝把壕沟盖住,壕沟底铺上一层草或枞树叶,我们或坐或躺的听他讲岳麓山的故事,如讲蟒蛇洞,那蟒蛇的眼睛如同两只灯笼,舌头吐出来可达山下,将那些前来求拜的信徒一卷进了肚里,凡人还以为他们是升天了。我住在岳麓山下好几年了,还是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有关蟒蛇洞的神奇故事,印象太深了,好些个晚上,我站在家门口,朝岳麓山望去,想看到那灯笼般大的眼睛出现。 随着年龄大些,我哥哥那帮小伙伴也都进了附中,但大家仍喜欢听大肚皮讲故事。也是在夏天的晚上,就在我村子的一处黑角湾里,一大群小孩围着他,听讲鬼故事,那故事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大肚皮说的是长沙北门一炸油条的,每天晚上清帐时发现收的那些铜板里总有两个是纸钱的,回忆这段时间里,早上总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年青女子来买油条,每次只买两根油条,他对这女子起了疑心。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那女子又来买油条了,只见她袖子一甩,两个钱叮咚就落到盛钱的瓦盆里,她拿起两根油条就走,这一扔一拿,都没见着她露出过手。卖油条的就悄悄的跟踪那女子,女子出了城,朝郊外乱坟岗走去,到了一破庙旁,那女子一闪就进去了,卖油条的也跟着进庙,却全然不见那女子踪迹。只见庙里摆了副棺材,从棺材里隐约的传出点响声,卖油条的麻起胆子掀开棺盖看,只见一小儿坐在棺里吃油条,小儿身边侧卧着一具骷髅。听到这里我们都鸦雀无声,汗毛倒竖,大肚皮继续说,那具骷髅突然转过身来,朝卖油条的裂开了大嘴似乎在笑,两个大大的眼窟窿射出两道寒光,我们听得毛骨悚然,这时,李朝突然从树丛里大叫一声的跳了出来,吓得我们这帮小孩哇哇哇的大叫。 大肚皮不光故事讲的生动,而且脑子灵活,会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并组织能力强。那时,12号林兆倧教授家的东边是一块坪,有篮球场大小。夏秋季节时,每天晚饭后,我们村里的这两拨男孩就会聚在这坪里玩,有打羽毛球、踢小皮球、吹口琴和唱苏联歌曲的,很是热闹。他们中学生常聚在一起,聊一些从“科学画报”和“知识就是力量”杂志上看到的科学趣闻,当时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人造卫星和有没有火星人这类话题。记得董晓东做了携带式台矿石收音机,也拿到坪里供大家试听,就是五六寸大小的一个木盒子端在左手上,右手举着一根棍子,棍子上面缠着铜线就是天线,要带副耳机才能听到电台声音,手举高点,声音也大点,把我们羡慕的要死。 等天色暗后,就开始玩躲摸子了,村子里四处能听到“鸡蛋白,回来不得;鸡蛋黄,调地方”的童声。大些了,就玩公兵捉强盗,大肚皮嫌这公兵捉强盗不够刺激,将它改成一种五步抓人的新游戏。公兵捉强盗是要将人贴身逮住才算赢,而五步抓人是在五步之内发现对方,首先发现者为赢家,如果是超过五步开外,先发现的那人反而输了。所以,玩者游戏时经常会发生争论,有没有超过5步?这就需要实地量步,由先发现对方的那人跨五步,一般都像三级跳样要助跑,体育好的,个子高大的,这五步可迈到十四五米之远,梁至匡弹跳力好,他们都是公兵和强盗争夺的最佳人选。 “五步抓人”后来在新至善村成了最受我们欢迎的游戏了,它趣味性强,玩起来也刺激,很吸引人的,加上新至善村新48家建成后,村子的范围更大了,岔道也多,树木茂盛,双方搜寻起来还真不容易。所以一到晚上,我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聚集到坪里,听大肚皮的号令,他将我们分成两边,中学生和小学生都等量搭配,两边人员的悬殊不能太大。然后,我们在村子里潜伏起来,等着对方来偷袭,或者相互渗透,爆发战争,将对方全部俘获的这方为胜。从新至善村出来的小孩,一般跳远都还可以,就是与常玩这种游戏有关。 除此以外,大肚皮还带我们打苦楝子仗,就是将苦楝树上结的苦楝子,还在青色时就摘下来,也是将人员分两边相互投掷。打这苦楝子仗打不伤人的,但打在头部还是痛的,也砸不坏玻璃,相对于打泥巴坨仗来说,也安全些也干净多了,再则,村子里苦楝树多,子弹来源丰富。打起苦粒子仗来,也是满村跑,但这只能是白天打,一般是在暑假里,苦楝子那时也长得最大,到秋天,苦楝子变黄就软了,不能用来打仗了。 暑假里,我们村里的孩子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游泳。每天下午三点中后,我们村里的小孩由大肚皮带领到牌楼口附近的湘江河里游泳。暑假期间,师院和湖大都会在那里设置露天游泳场,先只是他们中学生去游,我们小学生还小,家里不让去。过了两年,哥哥们都会游了,我们也大了点,家里也就让我们去游了。那时,新至善村的男孩没有不会游泳的,我们并无人教,玩水玩多了,时间一长,人就自然的浮了起来,再互相学习各种游泳姿势就容易了。 新至善村的孩子几乎个个都集邮,这也是大肚皮传授来的。他们中学生结伴过河到市里来,必到五一路邮局买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邮票,集邮册不够用,就自制邮册,做得还有模有样的,我哥哥金泽渊就是买了两本相册来替代邮册的。另外,村子里这些孩子还会欣赏音乐,但会乐器的不多,会打桥牌,爱看书,这些好的传统,并没有人专门施教,都是潜移默化从父辈们身上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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