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幼儿园啊,啥都不教” ——《小人国》记录的“小人国”
我们谈论许多孩子不幸福的事,接下来应该想一想我们做父母的和做老师的自己是否幸福。我们如果感觉不到幸福,我们就不认识幸福,那我们怎样给孩子幸福呢?我们总不至于看到我们的孩子不幸福只是叹一口气,说“唉,我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孩子这样一直痛苦下去;然后孩子的痛苦传染给我们家长,我们再用我们的痛苦来加强孩子的痛苦。——李跃儿
四岁小女孩辰辰,每天早上都在幼儿园门口,等待她的伙伴小男孩南德。这样的等待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天也没有间断过。
与父母上班时间有关,辰辰家里天天送得早,而南德天天送得晚。辰辰总是先来。
通常辰辰要等半个钟头,有几次,等待超过一个小时。即使在皑皑白雪的冬天也是如此。等南德到了,幼儿园准备的早饭早已凉透,老师把饭热了,让他们俩单独吃。
纪录片导演、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张同道拍下这样的情景,与其他孩子的故事一起剪进纪录片《小人国》,曾在2009年全国公映。
今年4月,《小人国》与其他23部独立影片一起,由张献民、左靖策划,作为“当代中国人的一生”专题,在广州时代美术馆免费放映。
张同道不认为《小人国》是儿童片,虽然拍摄的是孩子的事情,但孩子做的事,成人也会做,只是成人多了掩饰。相较下,孩子比成人更接近人性本真的东西。“孩子是有智慧的,他们不像我们想象的什么都需要我们去教。反而孩子是在我们教的过程中丧失了很多。”一般父母认为孩子能背3000个单词会很了不起,但张同道觉得那种教育“很恐怖”。
“包括现在所谓的国学教育,我觉得是十分恐怖的东西。父母通过学习来对孩子进行专政,让很多孩子掌握了很多东西,脑袋像个电脑芯片,问什么都知道。但问题是,他没情感、没体验了,缺乏对世界的温度。这是最恐怖的。”
对电影里的故事,张同道没有加入任何评论。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孩子的行为。
就像辰辰和南德的这种让人唏嘘的情感,“我不敢说它是正面的,也不敢说它是负面的。我只能说,它已经发生了,而碰巧我把这事拍下来了。”
他为此去求教于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系的同事,但所有的儿童心理专家都告诉他,一个孩子在4岁的时候就具有这样持久、稳定的情感,在世界范围内所有儿童研究的著作中,没有发现类似的案例。“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只是在当下的公共教育中,孩子的个性被严重地压抑了。到幼儿园去,几点干什么,都是安排好的。玩什么,给谁玩,都是老师定的。孩子们没有选择的权力。如果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一个人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可能就会慢慢忘记他可以选择。我觉得我们多数人都在过着一种被动的生活,这来自我们接受的一种被动的教育。”张同道说。
所以张同道给这部片子取名《小人国》:这是小人们自己的国度。
“我们跟猪不一样”
《小人国》拍摄的是“李跃儿巴学园”,2004年由李跃儿创建于北京。巴学园给孩子很大限度的自由,孩子想在屋里就在屋里,想去外面就去外面。甚至连吃饭,都不是规定哪个点必须吃。“巴学园”取名自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黑柳彻子的畅销儿童书《窗边的小豆豆》。
创始人李跃儿跟张同道是20年的好朋友,原本她只是一位有点小名气的画家,她像中国所有热爱孩子的父母一样,“用严厉的爱”把自己孩子教得厌学。那时她看到杂志上的《窗边的小豆豆》,里面写到的“巴学园”让她反省也让她向往。
对辰辰、南德,园长大李其实跟张同道一样困惑,她不知道是应该把两人拆开,还是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好——在幼儿园里,孩子们叫李跃儿为“大李”,叫另一个胡姓老师为“胡子”,这是李跃儿定的规矩,孩子们可以给老师起绰号。
一整天,这两个小孩都呆在一起,不跟别的小朋友玩。
2007年,巴学园要搬到新园。南德妈妈担心南德只跟辰辰一个人玩,社交过窄,就把他转到巴学园的另一个园。辰辰则要去新园。这是两个小朋友第一次长时间分开。电影也到这里结束。
巴学园搬到新园也出于无奈。他们原本是在北京八达岭高速沙河出口附近的一个别墅区,碧水庄园。周围的业主嫌孩子们太吵,不让大李在那儿办。
孩子们还曾被那些邻居骂作猪。为此,大李特意上了一节课,告诉这些还没有辨识能力的小孩,什么是猪。她找来很多猪的图片,让孩子自己对照。
这课内容记录在《成长的秘密》里。课程结束,孩子们特别自信地说,我们对照了一下,我们不是猪,我们跟猪不一样。
张同道从2006年夏天开始,天天拍摄,拍到2007年夏天,然后定点跟踪拍摄,拍到2008年夏。
纪录片《小人国》只用了2006、2007年的素材。2008年的内容放到了他另一系列纪录片《成长的秘密》。跟《小人国》相比,后者更像个教学片,里面有很多对大李的采访,让她讲解处理孩子问题的方法。
在巴学园,张同道跟拍了16个人物,最终放到电影里的就只是辰辰、池亦洋、锡坤三个。
眼睛圆圆的锡坤是自己闯到张同道的镜头里来的。
有一阵巴学园老是丢鞋,后来才发现,拿走鞋子的是刚过完2岁生日的锡坤,他把鞋子都放到比他还高的垃圾桶里——为了研究垃圾桶的肚子究竟有多大。
他每天都放,垃圾桶却总也放不满。他不知道在他放学回家后,环卫阿姨会来把垃圾桶清空。
发现是锡坤干的“坏事”后,巴学园的老师们每天又多了任务——在环卫工人来之前,把里面的鞋子“抢救”出来。
一个月后,锡坤才对垃圾桶失去了兴趣。他开始研究幼儿园门口摆着的那些大鞋子,穿着它们像卓别林一样到处走,后来又转而对架子产生好奇,把上面摆放的物品一件件扯到地上。
在大李老师眼里,锡坤的行为是“对空间关系的一种很可贵的探索”。她从未加以指责,还任由锡坤把游戏用的小珠子倒得满屋都是,再跟他一起收拾。
张同道一直拍到辰辰他们从幼儿园毕业,最近又开始拍他们的小学生活,想看看这群孩子有什么变化。
南德走了之后,有近两个月,女孩辰辰每天等在教室门口,不进屋,有时也不吃东西。她明明知道南德不来了,但还是在那儿等着。南德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在新园也是如此。他到新园当天,就又交了一个女孩子做好朋友。那个女孩比辰辰更直白,拉着南德的手就不放。旁边有个男孩就评论说:我看出来了,你爱上了南德,但南德没爱上你。你们这个恋爱应该现在不谈,长大了再谈。
再往后,辰辰所在的新园,一天有个大男孩像她一样,在门口守着,手里拿着一堆好吃的。辰辰一到,大男孩“啊”的一声就跑过去接她。然后这两人就在一起了。这种亲密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他们幼儿园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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