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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长篇)节选群众专政

一天早晨,在家闷腻了的张刚决定去河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到了河畔,看着清沏碧蓝的河水缓缓的流着,河面上袅袅地飘着蒸腾的岚气,觉得舒适,心情好了许多。走近水面,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洗脸,顿感一阵清凉。

张刚抹了把脸,抬起头向上游望去,忽然看到一个远处一个黑点正缓缓向这里漂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刚耐着性子等待着,看看漂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黑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及至张刚几丈远的地方,已看清楚是一个人。张刚大吃一惊,急忙脱衣脱鞋,跳进水里向那人游去。张刚推着那人吃力地游向河岸,到了河岸浅水边,张刚把那人拖到上岸,才看清是一具死尸。死尸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双手被棕绳反绑着,双脚也被捆扎的结结实实。刚才张刚没有半点犹豫跳进水里,又拚尽全力把死人弄上岸,全凭救人的急切心情,其它什么也没想。现在看到捞上来的是一具泡的发白的尸体,立即头皮发麻,全身发抖,上牙嗑下牙。好不容易才抖嗦着穿好衣服,头也不回拚命往家跑。

张经发和女儿张伶、张俐看见张刚这个狼狈相,都大吃一惊。张伶问张刚:“大清早的,你这是怎么啦?”“死……死人……河里面有死人。”张刚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惊得三人都面如土色。从张刚所说的情况来看,这是一起再明显不过的谋杀案。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大家都犯难了,去公安局报案呢,或是去还是去造反指挥部去说?照常理是应到公安局报案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公安局好象没管事了,街上到处贴有砸烂公检法的大字报和标语。如果到造反派的指挥部报案,说不定会自找麻烦,造反派那些凶神恶煞相,想想都害怕。张俐说:“尸体在河岸上,自然会有人发现,也自然会有人报案,等到上午再说吧。”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张刚急急忙忙洗了个热水澡,拚命地涮牙漱口,要把哪种一回忆和反胃的感觉都涮掉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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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车窗外

开门见山,能吸引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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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不久,经纬神色紧张地跑来告诉张家:“河里发现有好多死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以后不要去买豆付吃了。”原来市里居民每人每个月分配一斤付食品票,居民们凭付食品票到豆付坊买豆付。豆付坊就建在河边,就是用河水来作豆付的。张刚听说有好多死尸,头皮又是一炸,紧张地问:“好多死尸,怎么死的?”“有捆住手脚淹死的,有被鸟铳打死,被刀砍死的……丢到河里的。”“这些人怎么是这些个死相,是犯了什么法?为什么把尸体丢到河里,是谁做的这缺德事。”“什么罪?莫须有罪!”李经纬忽觉得说漏了嘴,顿时脸色煞白,两眼四下瞧了瞧,确认没有他人,这才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神色凝重地压低声音说:“你们还不知道,枳水上游农村里的一些公社、大队正在搞大屠杀。”“大屠杀,杀什么人?小孩子也不放过。”张刚似有所悟地自言自语。“你已经知道了?”李经纬问。“原来不知道,我今天早晨捞了一个小孩子尸体,原以为是件谋杀案,正考虑如何去报案,经你这一说,想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也没报案的必要了。”张刚把早晨在河边发生的事说给李经纬听。李经纬听完张刚说的事,立即说;“对,就是这样,前几天深夜,我的一位表哥从他们大队到我们家,呆了几个小时,天还没亮又匆匆逃往江西去了。在我们家里,他告诉了我们他所在的公社、大队发生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的我们家里的人个个毛骨悚然,心都跳到喉咙边来了。李经纬又环顾了周围,心惊胆战地把他表哥说的事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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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全县各公社干部,各大队书记、民兵营长到公社听武装部长传达县军管小组负责人、人武部柴政委讲话: “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记记阶级斗争’! 阶级敌人时时刻刻在妄想变天,反攻倒算。去年道县出现了地富反坏右分子组织的暗杀队,扬言‘先杀党,后杀团,贫下中农都杀光。’要夺回他们在土改中被共产党分给贫下中农的田地、房屋、财产,气焰十分嚣张。其余孽残毒今年流进我县,终合公社、汪塘公社已出现了阶级敌人的黑杀队组织,汪塘公社贫下中农已杀了9个阶级敌人。“现在是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上,你们要站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新高度,好好学习毛主席《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反复领会’’红色风暴’的真正含义,分清什么是’’糟得很’,什么是’’好得很’,你们要争当’’好得很’派,而不要当’’糟得很’派,随时随地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千万不要向贫下中农泼冷水”。 “贫下中农起来杀死几个阶级敌人没有什么了不起,杀死不是白杀死了,大家不要大惊小怪。” “这是群众运动,群众运动是新生事物,是天然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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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家庭成份是富农,所在的中叶大队书记叫庐镇山,民兵营长彭李彬强,二人从公社开完会回来,立即召开大队干部、生产队长、民兵排长、贫协组长紧急会议,添油加醋地传达了县人武装政委的讲话。这些基层的小干部,都是贫下中农,他们在土改中或多或少都分有地主富农的田地、房屋、和其它财产。人民公社化以后,实行了集体所有制,田地、耕牛、大农具都归集体所有了,谁也不必担心再失去。然而在这出集体工挣工分谋生计,物资极端贫乏的年代,每天能吃饱肚子就是很精明能干的人了,谁也没本事兴土木,建房屋,都害怕失去赖以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在土改与地富做斗争中出过大力的人,更担心阶级敌人的报复。从1962年台湾叫嚚反攻大陆那一年开始,“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成了生活中的第一件大事,在人们所看到的图画、文章里,阶级敌人都是妖魔的化身。牛鬼蛇神、害人虫成了阶级敌人的代名词。地富反坏右无论表面上多么老老实实,在人们的心目中都是残忍恶毒的。如果阶级敌人真的要反攻倒算,一贫如洗,扫壁无灰的贫下中农们,家窝又要被阶级敌人抢回,还要人头落地。那可真不得了,真的是岌岌可危啊!有些人还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听完大队支书和民兵营长的讲话,立即引起一部分人的愤怒、紧张与恐慌,一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有多人血气冲顶,马上涨红了脸,鼓粗了脖子,义愤填膺怒形于色。大多数人不相信,认为阶级敌人还不到5%,力量也太小了,这些人平时战战競競的过日子,唯恐树叶掉下来砸了脑袋,还敢搞什么暗杀队,那不明明是自寻死路么。眼前不是没有看到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自己吓自己的吧。不过这些人的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谁说谁就是被阶级敌人拉拢腐蚀了,被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俘虏了,成了蜕化变质分子,帮阶级敌人辨解。谁也不想把自己放到阶级敌人的一边去。所以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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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干部们在商量如何对敌斗争,防止变天,防止千千万万人头落地的具体行动,会场里立即叽叽呱呱,七嘴八舌闹成一团,什么主意的都有人出。有的说把地富反坏右分子都抓起来,统一监督劳动改造。有的说抓起来拷打审问,审出个结果来……众说纷纭。最后还是大队支部书记庐镇山一锤定音:“先把这些四类分集中到大队部来,办个学习班,让他们互相检举,老实交待。同时每个生产队安排几个对敌斗争意志坚定,出身贫农的基干民兵来和大队干部一起来管理这个工作。在这次对敌斗争中表现积极的,做出成绩的民兵马上担任生产队新的民兵排长。”公社、大队以往多次举办过学习班,庐支书对“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深有体会。
尤其是办坏人学习班,让参加学习班的人自带钱粮做伙食,学习期间不记工分。问题不交待清楚,不能让主管学习班的干部满意,就不结束学习班,一直办下去,直到干部满意为止。这样办的时间越长,参加学习的人损失越大,来学习班学习的人经不越旷日持久的耗磨,不能不彻底交待,庐支书对自己的这招一直很自信,实践证明这一招是效果显著的制胜法宝。不过这次集中四类分子审问暗杀队,不能叫办学习班,可是他也学不出个叫法,就干脆不给什么名称,只要集中在一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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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大队四类分子每人带了三天的大米和一元五毛钱来到大队部,狐疑重重,忐忑不安地参加这非常时期的学习班。按学习班里的伙食,一个人一天吃不到一毛菜,所以一天要交五毛钱伙食费,主要是为了供管理学习班的人消费开支。当各生产队戴着执勤红袖筒,全副武装的持枪民兵和四类分子都到齐之后,民兵营长彭彬强把四类分子集中到大队部礼堂,分配几个民兵在出进门口站岗把守,安排几个民兵在主席台压阵壮威,其余在台下四类分子中游走,绷着脸监督看守。fficeffice" />

干部民兵个个神情严肃,隐隐透出一股杀气。这些四类分子虽然久经运动,都是老运动员了,又一次见到土地改革这种阵式。还没开会,头上就冒冷汗了。

大会开始,庐支书首先背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千阶级斗争”“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样不会自己跑掉。”背完毛主席语录,又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反复交待清楚。接着说出道县四类分子暗杀团的事件,再话锋一转:“我们大队也有一些四类分子在蠢蠢欲动,也在组织暗杀活动,妄想变天。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那些人参加了暗杀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们不要抱要任何侥幸的幻想,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争取贫下中农的宽大处理。”庐书记训话后,其它几个大队干部也大同小异地各自说了一番类似的话,就只等四类分子自己坦白。

听完彭支书几个干部的话,这些四类分子顿感世界末日来临,个个面如土色,蚊子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呆呆地看着

脚下的地,谁也不说话,人人都在不同程度地发抖。会场

静的可怕,就是干部或民兵轻轻咳嗽一声,都会令这些四类分子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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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了谁也没说一句话,这让在队干部们有点不耐烦了,看看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彭支书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完中饭再继续。大队长安排炊事员把四类分子的饭送到礼堂,干部民兵分两班轮流吃饭,看守四类分子。他们用四类分子交的伙食费打牙祭,吃饱后好有精力再来对付这些阶级敌人。fficeffice" />

这些四类分子那还有心情吃饭,但是又不能不吃点。经验告诉他们,如果一点饭也不吃,那就是绝食,是在对抗贫下中农,与人民为敌,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下午的学习班,情况依旧,四类分子们谁也没说话,谁也不敢说话。他们的内心紧张万分,恐慌到了极点。能怎么说呢,这种纯属子虚乌有的滔天罪恶叫人怎么说? “莫安槐,你先坦白。”彭营长点了莫安槐的名。莫安槐是地主子弟,1957年反右时因嘲笑他们学校党委书记文盲管教育,不懂装懂,而被划成右派的,运动结束后遣返回乡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莫安槐是四类分子里面的乐天派,嘻皮笑脸惯了,老是一付大大列列,无所谓的样子。每次运动中总是他首先受到冲击,成了老油条,无论批判也好,斗争也罢,习惯了低头哈腰,唯唯诺诺,在别人眼里觉得非常滑稽,常常被人模仿做为笑料,其实他自己心里一直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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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的气氛让他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彭支书与其他大队干部的讲话有如晴天霹雳,把这个老运动员也吓得魂飞魄散,乱了方寸。再也滑稽嘻哈不起来,脸色变得象死人般的煞白,他在一瞬间猜了自己将可能会得到的好几种结果。当李营长点名要他交待的时候,已知道是在劫难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到了这个时候,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想到“除死无大难”,一了百了,这样一想,他反到坦然了。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嗫嚅:“四类分子占人口比例不到34%95%以上的贫下中农,革命群众一人吐口唾沫,也会把这极少数阶级敌人淹死。怎么还敢搞暗杀团,那不是蚯蚓钻铁板,老鼠拔猫须吗?”莫安槐的吞吞吐吐的话很明白地否认有所谓暗杀队这回事,而且理由充足,噎的那些大队干部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庐支书恼羞成怒,两眼冒火,瞪着莫安槐厉声喝斥道:“莫安槐你死不老实,还敢强解辨说,看我们贫下中农不整死你。你别以为现在公检法不管事了,告诉你,现在是群众专政,大队部就是法院,贫下中农就是法官,随时可以判你死刑。”莫安槐心里在想,“许多大干部,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功臣高官都屈死了,我这个四类分子算什么,不用你明言我也知道死期到了。不过没穿衣服的皇帝你们偏说穿着华丽的衣裳,大家都心中有数,只是不敢说明而已。我临死之前讲了这句真话,心里已坦然,将我如何结果,随便你们了。”说出了心里话,莫安槐再也不啃声。其他人更加害怕的不得了,有几个平时特别胆小的已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象打摆子,会场再度陷入可怕的沉默。无论干部如何威逼,这些四类分子就是死不开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直僵持着熬到天黑,大队书记无可奈地宣布今天暂且让他们都回去,明天早晨八点之前一定赶到学习班,任何人不得请假。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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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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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大队连夜召开全大队党员、团员,各生产队队委会委员、基干民兵、贫下中农大会。彭支书做了一定要破获暗杀队,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打击阶级敌人的誓师动员。在会议上各生产队对本队的四类分子及子女逐个模底,把认为可疑的人列出来,上呈大队支部,第二天对这些人实行隔离审讯。fficeffice" />

这天晚上,莫安槐回到家里,任何话也没说,眼睛不离老婆孩子,目光隐含着绝望的凄怆。他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媳妇丽贞是邻村的娘家,秀美聪慧,上过几年学,家庭也是地主成份,夫妻感情甚笃。儿子今年10岁,由于营养不良,个子矮小瘦弱,脑袋瓜子特灵。学习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要不是家庭成份害了他,保准是个读大学的好苗子。安槐在心里说:“儿啊,你有才无命啊!是爹害了你,送子娘娘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聪颖过人的孩子送到我们家来呢。妻啊,我要先你而去,不能与你相伴到老了,不是我自私,于娇妻爱子而不顾,我实在是在劫难逃,过不了眼前这一关。我非常清楚,这次运动非历次运动可比,我自己不下地狱他们也会叫我下地狱的,与其受尽屈辱折磨而死,不如自我了断,先行一步。”“天呀,这是什么世道?四类分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他们忍辱负重过日子,苟且偷安讨生活,做最苦最累的活,得最少的劳酬,打不回手,骂不回口,每次搞运动,都要从肉体到心灵把他们折磨一番。还要殃及他们的子女,政治上歧视,经济上的克扣。难道这才是举国齐颂的社会主义幸福社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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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儿等到他回家,准备吃饭。丽贞见他情绪反常,只道是在大队部受了气,心里不舒服,一时没搞清楚,不知如何宽劝,就让他自己安静一会。想了想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煎成两个荷包蛋,放在饭底下递给安槐,来个曲线安慰。安槐接过饭,忍不住眼泪叭哒叭达掉下来。他把荷包蛋从饭底下翻出来,夹给儿子礼高吃。礼高很懂事,咽着口水把荷包蛋又夹回给爸爸。安槐无奈,只好与儿子各吃了一个荷包蛋。儿子知道爸爸心情不好,妈妈是在安慰爸爸,平时是舍不得的。大队有规定,一户人家只许养5只鸡,社员们常年缺粮,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鸡,鸡蛋来得不易啊!还是小礼高聪明懂事,放学后到处捉些虫子,挖些蚯蚓喂鸡,鸡窝里才天天有蛋捡。生产队出集体工,一个强壮男劳力一天得十分工分,十分工分值二毛四分钱,就是一个大男人的一天的劳动报酬。根据劳动力的强弱,出集体工的人每天所得工分从2——到10分不等,有十多个档次。大多数人家辛苦做一年,还要超支,也就是还倒欠生产队的钱。社员吃盐、点煤油灯,就靠可怜的几个鸡蛋换得。一天两个鸡蛋可以换1斤多盐,1斤多煤油,除非来客或其它什么原因,一般人家是舍不得吃的鸡蛋的。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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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槐被开除出教师队伍,遗返家乡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那会儿,家里的父母骂他,生产队的人取笑他,说他“纳不得福,天生的贱骨头,要不是口无遮拦,那来今日之苦。”安槐也后悔自己年青无知,受骗上当。当年运动开始时学校领导鼓励大家要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提意见,帮助领导改进工作。他也本着帮助学校领导熟悉业务,提高工作水平而提了些实事求是的意见,没料到这些意见后来被定性为反对党的领导,妄想取而代之。结果是打成右派,被下放农村改造。回到老家农村务农,表面上他总是嘻嘻哈哈无所谓。内心里却是一直活在后悔中,而且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直到文革运动以来,看到很多名人,高干的惨局,才感叹造化弄人,世事如戏,10年的郁结反而散了。fficeffice" />

安槐今晚想的很多,把平生记忆中所有的事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得出的还是那个结论,在劫难逃,非死不可。而且要死的不仅仅是他这个历次运动中本大队的头号种子,其他还会有不少四类分子也将在这次运动中丧生,甚至株连到子女。尽管他难以割舍娇妻爱子,也只能徒呼奈何。在封建朝代里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在无产阶级专政变为群众专政的时候,执掌专政大权的统治者要极少数被统治的阶级敌人灭亡,不需讲理,更不要事实,就象是掐死一只蚂蚁一样随便容易。想好了,想通了,他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决定。子夜过后,他听到娇妻爱子都发出均匀的鼾声,便悄悄下床,从箩筐上解下一根棕绳,溜到村头的一株苦楝树下,把棕绳打了个套,搭在树干上,头伸进绳套里,双脚一蹬,悠悠一丝冤魂往地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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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槐的死并没有让大队干部们生出一丝怜悯,他们心里都明亮着,本大队绝对没有暗杀队,反而偏要由此推论出暗杀队真有其事,说莫安槐是担心东窗事发,难逃一死,才畏罪自杀的。只有这样做才能证明他们阶级觉悟高,意志坚定,对敌斗争狠。庐支书说:“人民战争的威力是无穷的,顽固不化、与人民为敌的四类分子莫安槐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广大贫下农同志们,对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千万不可稍有松懈,我们必须把暗杀队挖出来。”彭营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宜将乘勇追穷冠,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要痛打落水狗,把我们大队的阶级敌人消灭掉。”fficeffice" />

莫安槐的死让丽贞和儿子礼高伤心欲绝,哭了个死去活来。丽贞心如死灰,只想随了安槐去,又担心小礼高还太小,没人抚养,只好苟活着。大队部得知安槐死了,派去两个四类分子为莫安槐挖了个坑,用草席一卷,匆匆埋了。他们说安槐的事丽贞必定知情,派了两个民兵把丽贞抓到大队部去接受审讯,一同被抓去审讯的还有几个年青力壮的地富子弟。今天大队干部们决定不再象昨天那样文斗。而是把他们认定的怀疑对象逐个拷问,在这些怀疑对象中,第一个受审的是庐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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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新成是个26岁的地主子弟,他的父亲庐楚生是土在改中被镇压的。说起来庐楚生被枪毙,其实是桩历史冤案:庐镇山支书的父亲庐东海生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儿子十六岁这年不幸染上了伤寒,家中的钱请郎中都用光了,儿子的病却不见好转,急的东海媳妇眼泪长流,两口子长吁短叹,唉声不绝。媳妇叫东海想办法去借钱,他们不敢借高利贷,怕还不起。东海左思右想最后想到同姓同宗刚出五代的庐楚生。决定去向楚生借钱,能否借到,希望很小。因为庐楚生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不过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看能不能看在本姓一家的份上网开一面破一次例。fficeffice" />

楚生三十多岁,牛高马大,食量大,有力气,不但会种田,而且特别的勤劳。他的母亲生下他不到两年,父亲就病死了,母亲青年守寡,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把他哺养成人,在母亲的教育和影响下,他深知一餐一粥来之不易,一丝一缕万物唯艰。他一年到头只在年节和农忙时才吃干饭,平时都吃稀饭。一年中只吃两餐肉食,一是过年,一是过生日。过年要敬神,过生日是纪念母亲的苦难。楚生有惜物爱田的僻好,一年四季都穿自已打的草鞋。去岳母家做新郎的头两年,总是穿草鞋去,把布鞋放在怀里,快进村的时候才把草鞋脱下来换上布鞋,回来也是一样,出了岳母村子,就脱下布鞋换上草鞋。他从小有个理相,要买很多的田,做财主,光宗耀祖,让母亲守寡守得值。他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用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不断买田,田越买越多,粮食越产越多,他却从不请帮工,除了母亲料理家里,田地都是一个人劳作。他挑了个同样牛高马大没扎过脚的媳妇,心里盘算这媳妇准能值个男人用。虽然这五大三粗的媳妇脸上还有黄豆大的麻粒,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会做活儿。这媳妇也真没让他失望,力气也不比他差,二百来斤的担儿在她肩上晃悠着,还挺轻松的。挖田挖土时,一锄头下去就掀起米筛大一块,再一锄背敲去,泥土就成了韭粉,把个楚生乐的直裂嘴。但媳妇也有让她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吃一餐够别人吃一天,而且不肯老吃稀饭,要吃干饭。她自己做饭,楚生虽然心痛的紧,却也无可奈何。楚生妈已老了,什么事都交给儿子媳妇,不高兴时抱怨几声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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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来向楚生借钱,果然不出所料,楚生一口回绝了。东海哀求楚生:“你就看在侄子好不容易才长到十六岁的份上,救他一命。”fficeffice" />

“我实在没有钱,你是知道的,我要是有了一点余钱的话,马上就会买田买地去的,更何况我又不是郎中,怎么救得了你的儿子啊。”

“买田地钱要的多,我只借五块大洋。”

“别罗嗦,我一块钱都拿不出来呀!”

东海知道再求也没法,只得悻悻而回。这晚儿子病情突然加重,次日中午一命呜呼。两口子恨天恨地,哭的死去活来,东海把一肚子恨意迁怒到楚生,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报复楚生。

儿子死后的第二年就土改了。楚生因为田地人平占有量比中农多出好几倍,理所当然被划为地主成份。在控诉揭发清算地主恶霸的罪恶中,东海控诉地主恶霸楚生活活打死了他十六岁的儿子,楚生大呼冤枉。土改工作组对这件事十分重视,立即向东海取证,东海除了向工作组讲述了楚生打死他儿子的经过,还拿出了一件布满血迹的衬衣。工作组马上组织了斗争楚生地主的大会,在会上海东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儿子和他儿子相骂,骂他儿子是小吝啬鬼,小孩子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这丧尽天良的楚生知道了孩子们打架不但不相劝,反而拿条扁担出来往死里打我儿子,可怜我那儿子被这个畜生活活打死了。”边控诉边拿出那件血衣举证,台下群众被煽动的怒火炽炽,大声呼喊“枪毙恶霸地主庐楚生!”“血债一定要血来偿!”“为阶级兄弟报仇雪恨!”最后县法院参加大会的人当场宣判:判处杀人犯恶霸地主庐楚生死刑!与同时被判死刑的几个恶霸地主立即被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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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佳作,读罢又使我回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那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又历历在目,我们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幸运的是我们活了下来,荒唐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让我们好好地珍惜现在吧。
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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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佳作,读罢又使我回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那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又历 ... 我是老知青 发表于 2011-11-27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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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生被枪毙后,东海媳妇怕的不行,时时刻刻感觉到楚生血淋淋地站在面前,边呻吟着边叫冤枉。当晚一晚上没眨眼,躺在被窝里颤颤抖抖地直筛糠。她抱冤东海不该想出这些莫须有的事来冤枉楚生,现在搞得自己害怕的度日如年。东海本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把楚生害死了,心底下也产生了恐惧和一丝悔意,听到媳妇的抱怨更觉不快,反驳道:“要不是你用鸡血把白衬衣涂成红衬衣做证据,楚生也不会死,现在你反而来说我了。两口子终究难得心安,就一直这么样互相抱怨着,到了第二年方才渐渐淡化了,但总是避免提楚生的事,极怕勾起心底的愧疚。楚生母亲伤痛过度,一蹬腿也就去了。楚生老婆带着几个孩子不敢吱声,唯恐被戴上“翻案”的帽子。东海则被工作组视为积极分子,吸收到农会任职。毕竟心存愧疚,郁郁寡欢,没几年东海两口子也相继过世。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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