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里的血和汗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农村兴起一股大修水利的热潮。水利工程虽说有的美化了环境,有的破坏了生态平衡,但留下了历史的痕迹,其中大多数有利于农业生产甚至今天的旅游事业。前不久我去了西安旅游,还专程到了西安人的休闲美地“大峪水库”。那儿青山绿水还有一种鳟鱼生吃美味(类似于三文鱼),真让人叫绝!当地人说那水库就是当年知识青年下放时修的。 1972年冬我所在的公社组织修建“开化水库”,水库位于毗邻周家棚的山林大队——开化大队而得名。水库构建在两山间的山谷里,将山谷下部的某处筑起堤坝拦腰截住山水,堤坝上用麻石块砌出层层封眼,水库蓄水后根据生产需要,分级开启封眼便可计划用水了。
水库大军按照部队的编制一个大队一个连,进驻水库工地开山铺路,筑坝夯堤。那近百米高从山脚夯至山腰的大堤,可是靠一锄一铲一箕一担堆积夯实垒起来的啊!
那时挑土凭筹码计工分,半劳力们(妇女、少年、年迈者)用苑箕挑一担一片筹。一般劳力用板篾箩筐(即类似兰州拉面宽的篾条编织的箩筐,一担可装100余斤左右)挑一担三片筹,用丝篾箩筐(即如面条粗般的竹丝编织的箩筐,一担少说也有150斤左右)挑一担则可得五片筹。不用说筹码越多工分越高。年轻气盛的我常常是肩挑丝篾箩筐满筐土,手拿快板呱唧呱唧念念有词搞鼓动,一步一步拱上日益增高的大堤,有时甚至顶着雨水肩负重担,任凭汗水雨水湿透衣襟,踏着滑溜的堤坡脚步艰难地攀爬而上。 农民们用最原始的生产工具和方式修建着水库,他们傍山开路,硬是钎凿镐挖沿山傍开凿出一条山路来。路的一边傍着岩山,另一边则是山崖。约两个车道宽的路面中央挖出一条宽约50公分,深约10公分的沟沟,沟中不时地泼上些许清水(用来润滑)。尔后,山民们从深山中砍来大树削去树枝剥去树皮,将大树一分为二从中锯开,两头劈成船型,中间则砍成凸凹不平的粗糙状,两头钉进铁匠们自制的铁环拴上粗粗的绳索,一条条最原始的旱“木船”便造成了。劳力们将石料放在“木船”上,将“木船”拖入路面的沟沟中,上坡时一头四人拉着绳索,一头则由两人用撬棍撬赶着前进。下坡时前面的人则倒拉绳索拖着,后面的人就只有跟着跑的份咯。有时遇上一段稍直略坡的路,大家干脆由“木船”自行滑动,拉“船”的赶“船”的就都乐得跟着跑了。年轻人总是有些新花样,往往有在后面赶“船”的小伙在此时趁势跳上“船”搭乘而下,可这样却是相当危险的,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惯性摔下。民兵营明文禁止这样做,可仍有人冒险。 又是一个忘不了的日子!那天在一段小坡路上我在前头倒拉着绳跑着,突然后面的一个小伙(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小孩,他还只有13岁哦!),猛地一撑撬棍跳上“船”来,人石一起顺道而下。
不幸的事发生了,当“木船”滑到一段浅浅的沟道时突然偏出沟沟向内侧滑去,“轰”的一声巨响,“木船”撞到路旁的岩石上,小孩由惯性猛地甩出,头部撞向岩石当场晕死过去。我加速跑上前去抱起小孩,旦见他头部无甚血迹,仅见被撞处青肿且渗出少量鲜血,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我赶紧掏出布手帕捂住他的头部,大声地呼叫:“快来人啊!救命啊!”可当大家围上来的时候,我已感到手中的小孩已冰凉冰凉…… 我已记不清是怎样将小孩交给谁,也不记得小孩是怎样下葬的,但我却清晰的记得当小孩归于大地时,我将那条沾着血迹的手帕盖在那小小的土堆上,佇立在坟头久久无语……
夜幕来临,冬季的北风呼呼地肆意嚎叫,随风“刷刷”的树叶似乎也在哭泣。民工们聚集在工棚里一脸沮丧哀容,大伙拥在工棚门前瞅着山上坟墓的方向,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毕竟地球仍在转,人们仍将照常生活,水库大军仍将继续战斗。
人群中突然有人对大队负责带队的“刁连长”(年轻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虽不姓刁但为人活泼好动,聪明且好开玩笑,大家受样板戏“沙家浜”的启发,戏称他为“刁连长”)打赌说:“刁连长,都说你胆大,今晚你有本事不带任何东西,一个人去把那坟上的手巾拿回来吗?”“你拿回来了,我们每个人都给你买一包烟喝(当地人称抽烟为喝烟)”,旁边立即有人纵恿着说。贫乏的文化生活总是让人想出些损招来逗乐。
“刁连长”立即回应说:“好哇,俺(wan)就到唔皮头(那上头)把它拿来,你们谁也不准出门哦!”狡猾的“老刁”早就预料到有人想在半道吓唬戏弄他哩。
“老刁”说完便身影不见地窜入了黑黑的山林中,出主意的那人倒是有些害怕了,他叫上几个伙计手拿锄头扁担悄悄地尾随“刁连长”而去。我坐在工棚的通铺上,瞅着黑夜中的背影,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人们啊人们…… 大约一袋烟工夫,工棚大门旁悬挂着的马灯昏暗的灯光下突然窜进一个身影,只见“刁连长”左手挥舞着那条手帕,右手拿着一根树枝,得意洋洋地大声喊叫着:“拿烟来!拿烟来!”不一会他身后紧跟着涌进一批拿着“武器”的人来,其中有人大叫着:“刁连长真厉害,俺(wan)们跑到坟上啥也没看到,他哪么就拿到手巾跑回来了呢?”
“老刁”瞪大他那双透着得意和狡黠的双眼不屑一顾地说:“老子早就插小路拿到了手巾,躲在黑处看你们几个过去的哩!”说完两手一伸摊开双手更大声地嚷嚷道:“拿烟来拿烟来啊!”我躺在通铺上心中不禁暗暗佩服我的兄弟们:这是怎样一群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而敢于战天斗地,“一个脚窝一首歌”地苦中作乐,淳朴、平实的人们啊……
水库工程利在千秋,水库工程哟又渗透着多少人的血和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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