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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井 (小小说)

  作者 / 李德霞

          http://ncxb.cnhubei.com/html/ncxb/20110618/ncxb1413955.html

 

    日头正午的时候,何支书赶着那辆破牛车,“吱吱呀呀”进了村。牛车上坐着两个蔫头耷脑的城里知青,一个叫大丁,一个叫小于。

    何支书把牛车直接赶进村口的学校里。村小学里缺老师,何支书把两个知青接来,是给我们当老师呢。

    牛车刚停下,会计老罗就领着几个女人跑过来,这个搬铺盖,那个拎脸盆,热情地把大丁和小于让进屋里。屋子虽破旧,但已被几个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颠簸了一个上午,大丁口渴了,就去找水喝。揭开水缸,大丁“呀”地叫了一声,怔在那里。何支书赶忙上前,探头一看,见缸里的水浑浊不堪,水面上还飘着几粒黑枣一样的东西。何支书脸一沉,瞪一眼老罗说:“咋不把泉水挑来?”

    老罗灰了脸,不敢还嘴,转身跑出去,操起扁担挑水去了。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老罗才气喘吁吁挑着两半桶泉水赶回来。何支书对老罗说:“从今天起,大丁和小于二位老师的用水就由你来挑,每天挑一担,队里加五个工分给你。你记着,缺啥也不能缺了两位老师的用水!”

    从此,大丁和小于就安心地给我们当起了老师。老罗除了忙队里账目上的事,剩下的时间就往学校跑。每天,他都准时把两桶清凌凌的泉水挑到学校里,风雨无阻。

    那天,大丁和小于批改完作业已是深夜。大丁忽然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这才想起,自从来这里当上老师后,还没痛痛快快洗过一回澡呢。一看缸里的水,就剩一个底儿了。大丁便叫上小于,提着空水桶来到外面。可是,两人在村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口水井。返回学校的路上,见前面一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光,大丁几步过去拍响了屋门。

    开门的竟是老罗。看着大丁和小于提着的空水桶,老罗一愣,说:“两位老师,是没水了吗?”小于说:“大丁想洗个澡,缸里的水不够,我们到村里去找,没找到水井,见你家亮着灯,就想提点水回去。”

    老罗一脸苦相说:“两位老师,明天再洗行吗?赶明儿,我多挑半桶回来就是了。”

    是要水,不是要你的油哦。这么小气!大丁见水缸就在门边,就着灯光探头一看,顿时傻眼了——缸里的水和他到校那天看到的一样浑浊!

    老罗见瞒不住了,照实说道:“两位老师,实不相瞒,我们村压根儿就没有水井,只有两口旱井在下洼地。村里人吃水,都要到那里去挑。”

    小于说:“啥叫旱井啊?”

    老罗说:“旱井也叫水窖,里面的水是下雨时聚进去的。”

    大丁不解地说:“那我们用的泉水你是从哪里挑来的?”

    老罗说:“离这儿三里外有一眼山泉,泉眼很细,流量不大,每天只能流两桶水。自从两位老师来了以后,何支书就不让村里人去挑了,说那泉水就是留着给你们用的。”

    大丁和小于对望一眼,没再说话,提着空水桶返回学校,此后再没提洗澡的事。

    我小学毕业那年,上边有了知青返城的新号召,大丁和小于双双回了城。

    忽一日,一打井队驻扎进了我们村,找水源,钻井筒。哐咚,哐咚!两个月后,一口深水井打了出来。我们村终于告别了旱井,用上了井水。

    这时,村里人才知道,当年,大丁和小于返城后,一同进了县里的打井队,而且,一个是找水专家,一个是打井队的队长。

    村里人称那口深水井叫“知青井”,几十年了,还这么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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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斗会
王明新
    批斗在会我们二班的宿舍里召开,除了一班的人上班不能参加外,其余的四五十号人全被动员来了,还有两名临时来探亲的家属。宿舍是竹竿、苇箔和泥巴搭成的简易房,大通间,十几米长。大家进了“会场”,有坐在床上的,有坐在准备好的几根长条凳上的,也有把水桶倒扣过来坐在水桶上的,后来的人就站着。刚进来时还有人说说笑笑的,但看见墙上刚刚贴上去用白纸写的还湿淋淋的“批斗会”三个黑字,就噤了声。

指导员老白走上“主席台”,其实那里只有一张从队部搬来的也是全队惟一的一张两抽桌,先领着我们学习毛主席语录,第一段是“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第二段是“治病救人”那一段,然后宣布批斗会开始。

先请李二牛同志上来作检讨。

老白话音一落,李二牛就上去了。李二牛个子很高,块头很大,往两抽桌后面一站,把“批斗会”三个字遮得看不见了。

   分到钻井队不久,由于工衣没发下来,队上没安排我们几个新来的徒工上班。一天,我正坐在宿舍的床上发呆,只觉得屋里一暗,有个人钻了进来。这人走到我跟前,高声大嗓说我叫李二牛,比你大两岁,你就叫我哥吧;听说你高中生,是个秀才嘞,求你帮我写封信。说着把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和一支钢笔递给我。我说你写,李二牛说,娘:你身体还好吧?在地里干活注意不要累着。听说桂花有点不愿意,嫌我嘴不甜,见了她那个当村支书的爹不会说话,还嫌我工种不好干的是钻井队,离家又远。不愿意,散熊!你就这样写,不愿意我,我还不愿意她呢,长得多好看吗?胖得跟头猪样,嘴又大……

李二牛一上来就哭了,李二牛哭着说,我偷了大家的饭菜票,我对不起弟兄们,我李二牛不是人。往后我再也不偷了,饿死也不偷了,再偷我就叫你们把手剁下来,我说话算话。说完了,李二牛就再没一个字了,只是哭。

哭了一会,老白说,下去吧。李二牛就擦擦泪下去了,坐在前排的一根长条凳上,那个长条凳发出咯吱一声响。

下面自由发言,指导员说。

说是自由发言,其实是安排好的,发言的主要是我们几个刚刚招来的知青,我们都准备了发言稿,发言之前老白已经看过了,夸我们写得好。我们就上去一个接着一个念,挖李二牛偷饭菜票的思想根源,分析不劳而获的危害,中间穿插几条毛主席语录,最后喊几句口号。

安排好的发言很快就完了,这时候一个叫刘大友的老钻工站了起来,说我也自由几句。刘大友50多岁了,听说参加过大庆会战,在队上是个老资格,也是个老先进。他说,李二牛呀李二牛,啥也不怪,就怪你吃得太多了。大家哄的一声笑了。李二牛的饭量的确大,早晨他不敢吃馒头,只喝稀饭,他有个特大号的搪瓷盆,一顿喝五六碗。那时我们的定量是56斤,按李二牛的饭量一天三顿光喝稀饭也不够,可他不能总喝稀饭呀,要知道我们平时干活全是给钢铁打交道,一只吊卡六七十斤,一只大钳一二百斤,一个泥浆泵缸套七八十斤……不等大家笑完,刘大友突然提高嗓门说,他能干不能吃吗?

会场上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我们队上六七十号人,30岁以下的小伙子占了一大半,谁也不敢跟李二牛较量。一次井上没事,小伙子们闲着难受,就向李二牛挑战,李二牛也不推辞,铁塔似的往那一站,两个小伙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抱住他,有自愿当裁判者喊了一声开始,只见李二牛晃晃肩扭扭腚,两个小伙子就趴下一对。又换了两个小伙子,还是如此。

李二牛不仅有劲,干起活来也是一个顶好几个。有一次发生井涌,需要紧急加重泥浆,拉重晶石粉的卡车陷在离井场200多米外的泥沟里。25公斤重的一袋重晶石粉,别人扛两袋就不错了,李二牛左边胳肢窝夹两袋右边胳肢窝夹两袋,在烂泥窝里一溜小跑。有一次下雨,水泵坏了换水泵,几个人好不容易把新水泵从材料房里弄出来,可从材料房到取水的水源有好几百米,天又下着雨,开始是两个人抬,后来又换成四个人,还是气喘吁吁,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李二牛来了,把人都推开,像抱孩子似的一个人抱起水泵来就走……

沉默了一会,刘大友说,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也不该偷呀!刘大友长叹一声,一屁股坐下来。

哞一声,像头老牛叫似的,李二牛的哭声又响起来,比刚才高了十倍。李二牛这一哭一发而不可收,会是开不下去了,老白只好宣布散会。

不几天,李二牛从工程班调到炊事班,当了一名火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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