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人住的是吊脚楼,刚下乡的时候,我们住在一栋老旧的吊脚楼里。有三层高,底层是牛栏,中间四面敞开没有墙板像个戏台,后来女知青带着些年轻人真把它当成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排练场,第三层才是我们的卧室,并列两间,三个男的一间,两个女的一间。围绕卧室的是走廊,凭栏远眺,可以看到山坳中的田畴,一条小径从山上蜿蜒而来。三层吊脚楼只是偏楼,居中的是一排三大间正房,左边的一间是我们的厨房,中间是堂屋,原来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贴着伟大领袖的画像,下面是我用宋体字写的大幅标语“向贫下中农学习!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后来这里就成了生产队的政治夜校,我被指定为政治辅导员。
全村成年人多数是文盲,在夜校里,乡亲们燃起“枞膏油”(多油脂的枞树木片)照明,学习热情特高。遗憾的是当年我照本宣科的都是一些极无聊的东西,什么“批林批孔”、“狠斗私字一闪念”、“站在田头,胸怀世界”诸如此类,现在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甚至有点“忽悠”山民的感觉——人家肚子都填不饱,还要“批”这个“斗”那个!还要他们“胸怀世界”,操心别人是不是“水深火热”!——当然我自己也在被“忽悠”之列。
初到落月洞感官刺激最强烈的是蛆虫翻滚的茅房。蹲在两根摇摇晃晃的圆木上,“深水炸弹”掉下去,“浪花”四溅,惊心动魄。茅坑上还建有猪栏,坑里的内容就更丰富了,这可是山里人家最重要的肥料制造中心。茅房大都在厨房隔壁,符合人的生理需求顺序,旁边竖着一捆编筐剩下的竹片,是山里人特制的“手纸”,知青们一般不敢享用。茅房不分男女,有异性来,咳嗽一声即可。有时来不及出声,人就闯进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村子里的人家大都是亲戚,堂兄弟表姊妹光屁股的时候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没有那么多顾忌。
山里人谈起男女之事来也不像城里人那样诡秘遮掩,性话题荤玩笑是劳作时成年男女解闷的主要娱乐方式。有次出早工扯秧。罗五哥直起腰,长叹口气说:嘿!腰都要断了哩!旁边姜二嫂接咀道:夜里干什么去了?活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起了嘴巴仗,大家便将弯得酸痛的腰抻直了看起热闹来。五哥脸皮厚俏皮话占了便宜正得意,不料二嫂羞红着脸大步冲过来,一把扯开他的裤腰(山里人的裤子用绳子系住的),将一捆泥水淋淋的禾秧塞了进去,还在里面猛搅几下。搞得五哥大呼小叫狼狈不堪,也笑得大家东倒西歪直嚷肚子痛,有人一屁股坐到了秧田里,惹得大伙又是一阵爆笑,全忘了太阳已老高,肚皮早已贴上后脊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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