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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水月林

 如今的水月林,仅剩一栋8层楼的房子了,称水月林公寓,就立在浏城桥立交桥北面、长沙市图书馆旁边。但30年前的水月林却完全不是这样,从1974年到1990年,我在那地方住了整整15年,我怎能忘记她。fficeffice" />

我记得,那时的水月林长不足50米,宽仅两米,一部板车可通过,两部自行车可相向而行。路两边便是挤得透不过气来的住户,总计住了十余家。据老人说,这地方当年是个尼姑庵,清净而安静,长沙文夕大火后成为一片废墟,老住户都是这之后在此安身的。巷道边还有一囗井,就在董家窗下,离我家房门不足五米。这口井深不过20来米,以麻石作井面,水总是清清亮亮且冬暖夏凉。当年的尼姑庵唯留这口井了,住户洗衣洗菜、和煤、洗澡等一应生活用水,皆由此井供给,且不收费仅需吊桶一个。这十余家七八十人对外仅一条往南出囗,走几十米便入另外条巷道拐弯,往东可到平地一声雷,往西可到古家巷,定王台,往北便是长沙市图书馆的墙了,那是无路可走的。文字叙述地形路线地貌总是困难的,我仅想说的是,那地方永在我心中。

文革中,我们一家飘离四散,母亡父不在。长沙虽说是我们的家乡,但我们没有家,也无一间房可让姐弟三人容身。我回长沙便住在小学同学家中,哥哥曾多次睡天心阁。是水月林这可怜的尺寸之地收留了我们,是水月林善良纯朴的邻居让我们得以安身。1974年,在水月林街坊的关照下,我们利用一块25平米许的空地,用土砖,毛竹和牛毛毡搭起一间住房。我不知当年毛泽东领着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队伍到延安时,是何等心状,恐怕和我等住水月林差不多吧。

我记得,棚搭妥后,我们兄弟囗袋里仅余十一元钱。不能老在外东一家西一家蹭饭了,干脆自已开火。那一餐花去9元,居然弄出四莱一汤。吃饭时,左右对门的邻居都来了,你送个碗他送个瓶,然后喜孜孜的看着我兄弟两人吃饭。其关切怜爱之情,现在想来犹如昨日。入夜,仰头看牛毛毡上挖出一洞,上铺簿膜的天穹,自豪感油然而生。在家乡长沙,我们总算有个窝了。面包会有的,粮食也会有的。

宏大的主流历史总忘不了告诉人们:长征途中的遵义会议和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是个拐点,前者确立了英明领袖,后者有了改革开放。而水月林那地方对于我的家庭和个人而言,其伟大意义不亚于他们。我等草民,当然是仅说自已。在那25个平米的窝棚里,下放江永十年之久的哥哥与他的恋人成亲。那天,鸡肠小巷水月林挤得水泄不通。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长跑到了终点。哥哥语无伦次的说:“我们的结合,搭帮毛主席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更搭帮众多好心人。”数年之后,我也在水月林娶亲成婚并做父亲。

 上世纪80年代真的是个让人难忘令人感叹的年代,我不知后世历史学家该如何表述,于我个人而言,可说是从泥泞中爬到了干岸上,从暗夜熬到了黎明。而这一切便发生在水月林一一那条门户相对、狭窄,脏乱而拥挤不堪的小巷内。在这里,我冤屈多年逝去多年的右派母亲获得了一纸改正通知,我失踪几十年在外飘流的父亲寻到了家门,我遣送回乡劳动改造的伯伯在水月林住了一年后重回单位,我受尽磨难的叔叔终于等来了撤判通知、、、、、、、还有相同命运的江永知青一家四囗,曾在此留流数月,卖冰棒、打零工,挑土方。他们都会记得水月林:那破烂的牛毡房和那迷宫般的鸡肠小巷。

我更记得的是水月林的邻人们。他们的善良、宽容,他们的乐于助人、豁达开朗和悲天悯人的人生态度。我儿子便是在邻居的怀抱中长大的,对门陈爹常抱着他到浏城桥集贸市场看小白兔。浏城桥那时既没有立交桥也没有芙蓉路,一位60多岁的老人便抱着他经过平地一声雷的麻石坡,来去一二个钟头带他玩。一次我将儿子丢在房外阶台上,他在站栏内屎尿弄了一身,对门董婆婆见了,急忙为他洗得干干净净,连站栏都冲洗几遍。事后我夫妇方知情。她却说:“这伢子不会说话但心里明白,对我招手哩。”北隔壁的梁老太太买回便宜莱,总要分给我们一份,南隔壁的金大爷一见我家人客多来几个,便立马从自家搬来坐椅。夏夜,邻居们便搬出竹板睡在外面,东家西家互相调侃、然后从三皇五帝到各自儿郎。我平生一次横渡湘江,便是在邻家小子护送下完成的。对门陈家、南隔壁梁家的儿子和我一样当时尚未成家,一声吆喝我们三人便跳入湘江。我的游泳水平应是百米距离,到湘江中流时,我便死抱救生圈了。他俩人一前一后拖推着,耗尽体力终于把我送到了对岸。我再也不肯回游了,他俩又陪着我走十几里路回家。现在想来几多豪壮浪漫,几多感激。

到九十年代中,水月林便不复存在。浏城桥立交桥从人民医院起直搭省政府后门,长沙市图书馆原卷缩在定王台一进不了汽车的暗角里,如今门脸光鲜屹立在立交桥边,但后门成了前门。水月林的邻居们各散五方,不过十几年光景,有的人住高楼、住宽房,还有绿地和花园,有的人家有了公司和小车,有的人身边有了秘书。当然更多的还在为生计苦苦奔忙,为儿女作牛做马。但就我所知,没有谁不去寻访当年的水月林。梁老爹夫妇有一二年甚至把七月半的纸包烧到了立交桥下,然后对着那地方大放悲声。去年,我兄弟俩又一次来到水月林。我们清楚的指出,立交桥矮墙处,便是当年我们的“延安窑洞”。哥哥伫立良久,长叹一声,是悲凉、孤寂,还是什么、、、、       

 如今,水月林的邻居们还偶有来往:做寿、娶媳妇、嫁女是我们相聚的机会。席间,无不怀念当年的水月林,和那些邻居间的相扶相助、亲密无间、东家长西家短的难忘时光。但是如今,再也没有那样的邻居,再也重返不了那样的场景、那样的时光了。

我心中永远的水月林呵,你咋给我哀伤。

世态人情,堪比明月清风。有着曲折人生的人,最有机缘的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鸣秋兄对水月林故地的陈年旧事不伩能“眼藏”,而且还能“心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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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的水月林,永远的故土。杨鸣兄所描述的地方距我小时住的地方不远,是我很熟悉的地方,我或比你要更早些,现在闭目内视,条条巷巷清清楚楚,那时有水月林小学,有四眼井,走过一条小巷可到甘子原,小巷内有一理发店,那和蔼的老头好像是姓贺,夏天的夜晚,满坪都是竹板床,儿时的记忆......呵呵,太多太多,每次到长沙,都是不由自主、毫无目的地往那个方向走,这里看看,哪里看看,舒几口长气,人物皆非,一片茫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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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小巷,一群普普通通的平民街邻,一段起起落落的人生经历......很喜欢读秋鸣兄的文章,尤喜这一篇。
  岁月远逝了,小巷消失了。可曾在这里蜗居过的人,却忘不了那一段特殊年代中的喜怒哀乐。艰难窘迫之中那点可怜的满足与希冀,贫困百姓之间那种不设防的相互关爱,还有那种对沧桑变迁的复杂感受,在秋鸣兄的文中都表达得十分的从容与细腻,使人读后唏嘘不已。
  水月林是有幸的,时隔多年后,还有那么一颗纤细敏感的心,默默地为它奉上一曲哀婉的挽歌;
  水月林是有幸的,就在那破旧逼仄的小巷中,出落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叫杨鸣秋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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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鸣秋君的“永远的水月林”后,也勾起了我们回忆起过去街道生活的(那时住单位宿舍的极少)日日夜夜、酸甜苦辣;那难忘的岁月、那难忘的街邻、那难忘的矮平房、那难忘的水井、那难忘的麻石街,最最难忘的还是那友情;俗话讲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是何等的真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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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林是有幸的,时隔多年后,还有那么一颗纤细敏感的心,默默地为她奉上一曲哀婉的挽歌;  水月林是有幸的,就在那破旧逼仄的小巷中,出落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叫杨鸣秋的人才。 确实冒错!故土难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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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长沙长在长沙的我还真不知道“水月林”,真是罪过。读扬老夫子的“水月林”几多唏嘘,几多辛酸,几多爱怜油然而生。楼主的“水月林”像一幅褪色的炭笔画印在我的脑海,哦,永远的水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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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弯弯曲曲的石板小巷,一群普普通通的平民街邻,一段起起落落的人生经历......很喜欢读秋鸣兄的文章 ... 文斗 水月林确实是幸运的,她永远在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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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秋君的心血写下的好文章。古老小巷深深,往事境迁,而人性依旧,怎不随君怀念……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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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永远的水月林,你咋给我悲伤。水月林不会给你悲伤,给你悲伤的是尹转`瞬即逝的过往。韶华已逝,岁月难留,年纪大了总喜欢象“收脚迹”一样把`生命中的一些过往拿起来念一念,不过到了鸣秋兄笔下,破败的水月林却宛如一个藏在深闺的少女,那样的清纯,那样的古朴,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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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秋兄的文字好,标题更显得特别,给人回味无穷。
我智慧的小船高扬着帆,航行在较平静的水面上,把那苦恼的海抛在后面了……(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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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我有十年未下水了,恐怕仅是不沉的阶段了。时空道标君,你一横眉冷对千夫指者,怎有此等细致让人心服的文字。俺甘拜下风了。阿芳,你还得拼命做义工呀,下周得进入脚色了。小青,你在何处,回家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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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2# 杨鸣秋 人不聪明,也不能干,做义工我还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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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url][img][/img][/url]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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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理,你打完字后,找到右上角的“高级模式”点开它,再在上方找到“T"字母,点开字母选字体大小,数字越大字越大。

 (要把字抹蓝,也就是选上再选字体大小,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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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 杨鸣秋 一篇"水月林"把我们带回回忆的深海,你就是"蛟龙号"潜得深看得透.我们欣悦赞叹不已!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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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杨夫子关于回忆老巷水月林之往事也让我有些联想,我74年从街道小汽车修理厂招到长沙自行车总厂,就是达帮住在水月林的王东甫,不知夫子识得否?夫子一家境遇坎坷想来叫人心酸,知青家庭在那个时代有几家能安稳平和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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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水月林,巷子中的巷子。当年去楼主家玩时还迷了路。长沙有不少这样的小巷子都随着城市的改造消失了。我家原住在厚生里,就是修芙蓉路消失的,只留下温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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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儿时居住过的地方因为城市的改建有的只剩地名,有的连地名也没有了,我家原来住在楚湘街的四号坪现在是杜甫江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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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秋竹君:你今年60大寿计划在何处度过。生曰又称母难曰,你恐怕会回长沙陪老妈吧。洞庭子和依柳望月总念记着你这没心无肺的人。石沉大海君:你应是礁石看海吧,潮起潮落中你讫然不动。晓理:知你下放泗湖山,与俺隔一间堤。1996年沅江共华倒堤口,那水两天内便从你处灌到了茶盘洲。二世:王东甫是个大好人,我还真不知他现况,如能见他,请代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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