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至今参加多少次婚礼已无法考证,基本上是高高兴兴的去,愉愉快快的回,只有一次,又吃闷亏,又出洋相,闹了很多笑话,终生难忘。
那是下乡第二年的初冬,我们生产队队长的弟弟要结婚了,新娘是他赶边边场认识的。生产队不大,十几户人家,一色的吴姓,头苗,都是新郎的亲戚,于是停工两天,全部帮忙。杀鸡宰羊,泡黄豆,磨豆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忙得不亦乐乎。我和潮起潮落两知青什么都不会,总管(大队民办教师)安排我俩挑水,这种不要技术只凭力气的活对我们来讲再合适不过了。虽然用水量大,但我们轮班作业,保证供应,还可以忙中偷闲的看看闹热。
中午刚过,一阵高亢的唢呐声和震耳的鞭炮声由远而近,送亲队伍来了,只见十多个衣着鲜艳,身披银饰,人手一把钩钩伞的伴娘簇拥着新娘,扭着细腰,迈着猫步,轻盈的向我们这边飘来。听人介绍,这些伴娘都是女方寨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未婚姑娘,一来送亲,二可找伴,惹得我们寨子里的黄花儿像吃错药似的,猫跳狗跳,上下乱窜的在必经路上抢占最佳位置,先睹为快,本人也挤在他们中间想饱饱眼福。伴娘们个个训练有素,及时的撑开手中的钩钩伞,恰到好处的遮住脸面,什么都看不到,急得这帮黄花儿抓耳挠腮,束手无策。眼看着送亲队伍就要走完,本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厚着脸皮,大着胆子上前撩开最后一位伴娘的伞,嬉皮笑脸的低头向内窥视,哪晓得她随手用力一点,伞骨骨狠狠的撮在我的脑壳上,钻心的痛,我赶快退回来一摸,出血了,就这样什么也没看见脑壳皮就通了个眼,好亏。 开饭了,新娘点名要我和潮起潮落给他们装饭,原来这是新郎的主意,担心他的哥儿们弄手脚,我俩真是受宠若惊,尤其是潮起潮落,发挥他脚长手长的优势,抢先接过新娘手中的碗,三步并着两步的跑到饭桶前,只见总管幽灵般的、手脚麻利地向新娘碗里放了大半碗辣子粉,并示意潮起潮落用饭盖上,给新娘送去。潮起潮落极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照办,而后退得远远的偷看。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站在一边,静观新娘反应。新娘细嚼慢咽地吃着饭,突然一愣,用筷子像挖地雷一样,轻轻的刨着碗的深处,眉头紧锁,而后若无其事的你一坨我一坨将碗中的饭分给每一位伴娘,她们表情自然,低头不语,硬是将白里透红的饭一口一口的吞完。就这样,一场想象中的闹剧在她们一声不响,非常明智的处理中结束,让那些看把戏的人非常失望,我却很佩服她们,汝,相木汝(苗语:好,真好)。
夜幕降临,长辈们围着火坑坐,伴娘和本寨的年轻人则围着堂屋内的火堆各坐一边,老歌手右手托着腮面,用很有特色的嗓音唱着歌,摆着古,婚礼的高潮开始了。伴娘们芳心欲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的向对方放电。黄花儿这边简直是乱了套,个个憨态百出,动作变形,声音变调,连走路都同边了,根本没有心思听歌。突然火堆上一个燃烧着的大树兜倒了下来,正好倒在伴娘那边,总管要我去整理整理,我不加思索地拿起铁夹走过去,背朝伴娘们蹲下,正要攒劲,一只嫩手抓住我的衣领一拉,我屁股落地,四肢朝天的翻在地上,惹得满堂大笑,与此同时,感觉到一包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衣领。我爬起来狠狠的扫视着一张张可爱又可恨的笑脸,根本猜不出是哪个搞的,这时,背上有了反应,奇痒难忍,我假装正经的快步走出大门,躲过众人的视线飞跑着回到住所,剥大蒜似的脱光衣服,上下左右不停地挠着后背,边挠边骂娘,潮起潮落这时来了,用毛巾沾着水由上而下地擦着我的背说:“这就是那半碗辣子粉的报复,”“哦”我恍然大悟,你惹的祸,我受罪,肯定她们搞错码头了,难怪你今天那么乖,不厌其烦的主动帮我擦背。后来打听,这是一种树心里的白色绒毛,像玻璃纤维一样,钻进人的皮肤里痒痛交加,十分难受,擦得再干净也要三天才好,值得庆幸的是这东西没有掉到裤子里,哎,又吃了个哑巴亏。
第二天早上,根据习俗,新娘要给婆家挑水,表示自己是个勤快的媳妇。她刚担起水桶,急坏了不知情的潮起潮落,跑过去抓住新娘肩上的扁担,抢来抢去死活不放,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我来!我来!哪要你动手哦!”又是一个满堂大笑。事后,我对还在不好意思的潮起潮落酸溜溜的说:“你那门勤快,米见你来抢我的扁担。”
婚礼到了尾声,伴娘们就要回去了,我本打算临走之前给她们脸上抹点锅烟子,报复报复,但看着这群淳朴可爱的麻汝黛帕(苗语:漂亮姑娘),真不忍心下手,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自我圆场了事。摸着头上的包,挠着背上的痒,莫名其妙的注视着她们远去的身影。 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喜庆场面,让我大开眼界,增长见识,虽然吃了点皮肉之苦,但受益匪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