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教育新实验:贫富生同校“对话”
出身于新德里贫民窟的苏米特·杰哈是个幸运儿,免费就读于什里·拉姆学校的幼儿班。这所私立学校是印度的“伊顿公学”,总理曼莫汉·辛格和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的孙辈都就读于此。
让贫苦人家的孩子与精英家庭后代同堂上课,这是印度新近通过的一项教育法案,旨在弥合贫富差距。然而,穷孩子走进私立学校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开启了印度社会关于贫富悬殊和阶层差距的痛苦对话。
为了穷孩子的教育
在苏米特一家居住的贫民窟,教育是件奢侈品。虽然可以上公立学校,但由于学校师资不足、教育质量低下,孩子们的求学之路走不了太远。相比之下,那些能够负担私立学校教育的家庭,孩子们的前途更有保障。
出于上述原因,印度2009年出台《教育权利法案》,规定私立学校每年必须留出25%的名额,招收来自低收入和弱势家庭的孩子以及残障儿童。什里·拉姆学校每个学生一年的学费高达1500美元,但这25%“特招生”无需承担任何学费。作为补贴,政府每年为每个“特招生”支付什里·拉姆学校300美元,这是印度公立学校教育一个孩子的费用。
与公立学校死记硬背的教学方式不同,讲故事、唱歌和画画是什里·拉姆学校常用的教学手段,老师们以此激发孩子的兴趣和创造力。学校每天3次敲锣,锣声响过之后,全体师生静默冥想片刻。什里·拉姆学校师资雄厚,每个班29个学生由2名班主任照料,但公立学校每个老师至少得负责50个学生。
世界上不少私立学校设有奖学金,为成绩优异而无力承担学费的学生解决后顾之忧。印度教育法案则不同,规定私立学校不得以入学考试筛选报名学生,只能以抽签方式录取。在新德里,年收入不到10万卢比(约合2500美元)的家庭都有资格为孩子报名私立学校“特招生”。
苏米特的父亲米特哈拉什·库姆·杰哈为一家服装公司的经理开车,每个月只有150美元的收入。自从贫富同校的法案出台以来,杰哈在7个私立学校为儿子报名,但前面6次都没有抽中。今年3月,什里·拉姆学校录取苏米特时,在校门外看榜的杰哈激动得流下眼泪。即使自付学费,能被什里·拉姆录取也绝非易事。今年有2288个自费学生报名这所印度一流的私立学校,最终只有84人被录取,3.7%的录取率甚至比哈佛大学还低。
没有归属感的课堂
虽然已经被录取,但苏米特在这所贵族学校却没有归属感。他上课不专心,还出手打人,老师只好找他父亲杰哈谈话。学校里其他穷孩子的表现也令人担忧。学校老师抱怨,即使以4岁儿童的水平而言,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无论学习能力还是生活能力都远远落后于平均水平。
“老师们纷纷来找我,一进办公室就哭诉:‘帮帮我们吧,其他孩子什么都学不到,’”学校校长马尼卡·夏尔玛转述,“过去只要一星期就能教会孩子们的,现在要3个星期。”
除了放慢教学进度,老师们只能找家长谈话。然而,由于自身受教育水平有限,这些家长对孩子们的学习爱莫能助。每次见过老师后,杰哈别无它法,只能把儿子苏米特打一顿,让他待在家里写作业。即使在贫民窟断电、电扇停转的闷热下午,4岁的苏米特也老实地待在家里,坐在床上写作业———描写印地语里的字母b。
在什里·拉姆学校,穷人家的孩子学习吃力的例子比比皆是。一天上课时,老师素贾塔·古普塔和什尔基·苏海尼让4岁的孩子们列举紫色的东西。“黑莓”、“黑旋风冰淇淋”、“高锰酸钾”……自费上学的孩子用英语(论坛)发言,而班上享受免费教育的7个孩子却一言不发。与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同,家里没人教他们识别颜色、也不说英语。
难以弥合的鸿沟
贫富同校的教育能否弥合贫富差距,结果尚未可知。然而,穷人家的孩子与富家子弟同堂上课,却令原本隐藏于印度社会深处的贫富差距格外尖锐、突出。
不少富裕家庭的父母担心,穷苦人家孩子会拖累整个班级的教学进度,影响自己孩子的学习。富家太太巴夫纳·辛格最近拜访了校长。“如果这么做是为了国家,没问题,”她说,“但至少应该把那些穷孩子分班教育,直到他们达到平均水平。”
不少条件优越的家庭并不介意孩子同学的贫寒出身。听说贫富同堂的教育法案出台后,他们鼓励家里的下人为子女报名上学。他们相信,高质量的教育能改善这些孩子的境遇,但对因此改变的社会关系却毫无准备。
两年前,51岁的校长夏尔玛鼓励自家清洁工昌·库马里为其孩子报名上学。库马里的儿子维平如愿在什里·拉姆学校上学后,夏尔玛这才发现问题所在。“我被吓坏了,一个学生家长居然在为我扫地,这让我手足无措,”夏尔玛回忆,“我本不该与一个清洁工同台而坐。”后来,她给库马里一年带薪假期,让她回家看孩子,暂时理顺了因子女就学而错位的主仆关系。
今天的印度仍然是一个等级森严、阶层悬殊的社会。除了财富分配不均,种族、出身和宗教都能定义人们所属阶层的不同。在偏远农村,印度教种姓制度依然盛行。低种姓出身者只能从事低贱的工作,难免陷入贫穷落后的恶性循环。
尽管遭到种种非议,鼓励贫富同校的教育法案仍得到穷人支持。这项实验或许无法缩小贫富差距,但毕竟为穷孩子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令他们有可能接受高质量教育。
——摘自《羊城晚报》作者 袁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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