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糕
这是在五十年前的快过年的日子，天刮着北风格外寒冷。 清早，母亲唤醒我把购货本、粮票和五毛钱放在桌上，让我去买过年的计划年糕。母亲把水泡饭均匀盛在几个碗中，递给我一碗。我接过喝完泡饭去撒了泡尿，肚子又叽叽咕咕地叫起来。 我提着竹篮打开房门，冷风扑面我打了个冷噤，马上转身回房喝了杯冷开水，再把竹篮挎在胳膊上，双手插进袖筒，用脚后跟踹了一脚，门“嘭”的一声，关了。 卖年糕的地方离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排队的是街坊邻居婆婆姥姥和我们这群半大孩子，人真不少却都相互认识先来后到秩序还好，用不了多久便买到了年糕。全家八口，共十六根暗灰色年糕，人均两根不多不少放在买菜的竹篮里显得太没份量。我把年糕买回家家里处处冷冰冰的。我把年糕放到柜子里，见弟妹们仍躺在床上，桌上的碗泡饭都空了。我双手凉冰冰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得更欢了，清鼻涕悄悄地流到嘴边，有点咸。 我东瞧瞧，西望望，这时心里萌生出了个怪念头：什么是幸福？老师说到了共产主义，人人都能过上幸福生活。我想要是有点吃的东西填肚子就幸福了。可眼下家里除了刚买回来的年糕，就只有母亲昨天夜里烧的开水，现在已经冰凉、冰凉的了，其他的什么也找不到。我失望地看看装着年糕的柜子，顿时口中清水直往外冒，真想拿出根年糕填肚、解馋，可母亲说，这是全家大年初一的早餐不得造次。我不得不将双手统进裤子口袋里，准备转背走人。 右手刚插进裤袋，摸到一件硬梆梆的东西，想起来是把小刀，昨天收拾好书包，忘了把削铅笔的小刀放进（用布自制的）文具袋中懒得再麻烦，而顺手把小刀塞进裤口袋，顿时眼前一亮，往外冒的口中清水立刻止住了。 我又赶紧开开柜门，小心拆开包年糕的纸，取出一排八根年糕，迅速挨个切下半寸，估计大概切下来了半根年糕，重新包好，放进柜中。我没尝到味几小块年糕就没了，转转舌头连牙缝也没塞下丁点儿，后悔吃得太急应当先试试年糕的味就好了。 这一天，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一直忐忑不安，肚子也特饿，口中的清水也冒出来特多。我不断地喝凉开水，上厕所，反反复复，仿佛没完没了。
下午，快到五点，父母会回来，我有点坐立不安，万一母亲打开纸包，发现年糕被切了一截，定会追查到底。为了不被发现年糕被切，得想个万全之策，干脆把另外的几根再切下来，使之整齐划一，又能吃了半根年糕，又难被发现，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我再次去切下年糕准备先尝味时，发现小弟弟一声不吭双眼盯着我手中的年糕。我赶快塞三小节给他。他拿着年糕站到门背后全部塞进嘴里，不一会儿又像没事一样，蹦蹦跳跳玩去了。 母亲归来，问，年糕是否买了回来。 “放在柜子里。” 母亲便没再说什么。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转眼孩子们日夜盼望的大年初一来了，街上零零星星的响着鞭炮声。母亲给大家烤年糕，发现这年糕比别人家的粗，更觉得比别人家的短，便叫我去问个究竟，我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小弟进来，边对母亲说：“哥哥，切、切，吃。”边用小手打手示。母亲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用一种从未有的眼光望着我，这是她第一次在我犯错后没有开口骂我……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母亲她老人家的这种眼光时，酸、甜、苦、辡五味杂存，这种眼光包含些什么？我一直羞于启齿，现在无法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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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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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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