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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仁:1921年农历12月28日出生,湖南衡山人(现衡东),黄埔军校二分校(湖南长沙分校)18期步科学员。毕业后分到74军57师170团一营任中尉指导员。参加过常德会战、衡阳保卫战之衡山自卫队。 由重庆万州甘宁乡回湖南衡东老家 预计行程时间:7月30日—8月7日
刘树仁,1921年农历12月28日出生,湖南衡山人(现衡东),黄埔军校二分校(湖南长沙分校)18期步科学员。毕业后分到74军57师170团一营任中尉指导员。 老人拿出自己准备的一大叠资料给我们看。他说自己是1942年考取黄埔的。当时日本人侵略到了他的家乡,原本还殷实的家庭一下子就掉进了深渊。国家号召青年从军,把日本人赶出去。于是,自己就去报考黄埔了。
老人说,当时,到处都传唱着一首歌:“同胞们细细听我讲,我们的东邻有一个小东洋,几十年来练兵马东西称霸强,一心要把我中国亡。九一八,平地起风浪,先炸火药库,炮轰北大营…….卢沟桥二次动刀枪,强占了我黄河北,又占我扬子江,南京杀人几十万,国度变屠场,哪个看了不心伤!” 老人用湖南乡音为我们说着这些歌词,把我们也带进了那个国破家亡的悲愤年代。正是这首歌,激励了像刘树仁老人一样的很多老百姓去参军打仗。
回忆起自己的抗战往事,老人的记忆比较模糊,讲述起来也非常琐碎。对我和妹妹来说,听他的湖南口音更是吃力,因此 在初见老人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几乎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幸好我们逐渐适应了刘爷爷的湖南话,也基本理清了老人的战争经历。 刘爷爷说,自己参加过常德保卫战,但具体的时间并不记得了。当时,他们57师在守卫常德,师长是余成万。部队与常德以北的日军成对峙状态,并没有进行过战斗。但印象深刻的是,日军对常德进行狂轰滥炸,整个常德城几乎被夷为平地,没有几幢好房子了。而且,常德城里,从老百姓到军人,很多人都打摆子,城里都说是日本鬼子用的细菌战。 “那时候,老百姓对我们好啊。我清楚地记得,我也是打摆子,住在一户老百姓家里。没有坤宁丸,几乎就是在等死。这家老百姓也有一个小孩子打摆子,可是他们还是把唯一的一床毯子给我盖起,我很感动啊!” “那阵子,常德天天下暴雨。老百姓就用稻草在地上铺路,让军队的车子开走。军民团结啊,大家都想打走日本人。” 因为患上了疟疾,而且没有办法医治,部队要转移的话,还要用担架抬着病人走,很不方便,于是,经过师长余成万的批准,刘树仁老人自己回老家衡山休养。老人就这样脱离了部队。 当刘爷爷讲到这里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遗憾。难道,我们大老远来寻访的这位老人,就只有这么短暂的抗战经历? 没成想,老人精彩的故事还在后面。回到老家后,日本人已经开始攻打衡阳了。老家衡山距离衡阳只有90华里,而老家有不少和老人一样脱离部队的人,大家于是就组织起来打游击,在一位叫蒋达的黄埔六期将领的带领下,成立了游击队,取名“衡山自卫队”,同样是黄埔毕业的刘树仁,当上了中队长。 我们问老人,既然已经脱离了部队,又怎么会想到去打游击呢? 刘爷爷的神色突然很凝重。他说,你们没有经历那个年代,不晓得亡国亡家的痛苦。日本人到了我们老家,我是家破人亡的。 “我的外婆是被日本人杀死的。当时鬼子到村里来,伪军在前面走,边走边敲锣,叫‘老百姓不要跑。’那种情景和电影里面的一模一样。我的外婆听不懂,就本能地往外面跑。日本鬼子一枪就把她打死了。50多岁的人了,就这么死了。我亲眼看见外婆这样被打死。” “我的大哥,被日本人抓去当了20多天的苦力,被折磨得失去了右眼。后来是趁鬼子不备,逃走后化装成了叫花子,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才回到老家的。” “我二叔的弟弟,也是在日本人过路时,被他们手榴弹炸死的。” “日本人惨无人道,烧杀抢掠奸淫,真的是坏事做尽。他们下乡来,先打死老百姓家里的狗。然后就抢东西。他们吃不完的粮食,就往上面撒尿拉屎。坏得很。更坏的是,那时,村子里的妇女,害怕被鬼子奸淫,都穿得破破烂烂,而且,脸上涂上锅烟煤灰,但就是化妆成这样,也一样逃不掉鬼子的糟蹋蹂躏。我的大嫂也没有逃过。” 我们衡山人,在日本侵略时受的苦难,太多了!
说到这些苦难,刘爷爷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他说,现在好多人不懂历史,不知道日本鬼子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唉! “我去打游击,就是为了保卫家乡!” 刘爷爷说,那时候,哪个村子有人袭击了鬼子,那个村子就会被鬼子烧光杀光的,所以,老百姓都怕。可是,我们是当过兵的,我们不怕。我打游击,虽然没有亲手打死过日本鬼子,但是,我带领我们中队有一次搞伏击,抢了鬼子的两匹马、一支枪。那匹马烈性,不服我们,我就把它拴在一棵桂花树下狠狠地打,打得它最后服帖了。那次,我们打伏击,老百姓都帮我们,在村子里面就喊,日本人在哪里、在哪里。可是,就是我们把鬼子打跑了,老百姓还是怕,当天晚上,老百姓都往山里跑,害怕被报复。 还有一次,一架美军飞机与日机空战,美国飞行员负伤后跳伞,掉在了一棵油茶树上挂起了。老百姓分不清是日本鬼子还是美国人,纷纷拿着扁担和锄头,要去打他。幸好旁边有一个卖油的看清楚了,就大声喊“这是盟军”,老百姓才一起帮忙把美军飞行员救下来。后来,这个卖油的还背着他的降落伞,送他到了县政府。可惜啊,后来这个老百姓也在日本人的轰炸中被炸死了。 一说起日本人,说起自己家乡遭受的那些灾难,刘爷爷就愤恨不已。他说了好几遍:“现在的人啊,都不懂历史,没有亲历那些痛苦,亡国亡家的痛苦啊。他们日本现在就是耍花样,首相在任的时候说是不参拜靖国神社,一下台了就赶紧去拜。可是,我们国家的人好多都不晓得历史了,相信他们的鬼话。” 抗战胜利后,刘树仁经自己的一个老长官介绍,到了南京,进入国防部警卫二团三营重兵器连任中尉排长。在南京国防部担任警卫期间,曾执行对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谷寿夫审判期间的警卫任务,亲眼目睹了审判全过程。老人拿出自己几年前写的一篇文章《不忘国耻、共建和谐——大屠杀岂容否认 谷寿夫南京伏法》给我们看,文中详细记录了自己记忆中的庭审片段。 解放前夕,刘树仁到新成立的第20兵团任职,职位上升为中尉连长。部队驻扎在万州。但是没过多久,解放军打到了万州,刘树仁被俘,随后被送回了湖南老家。 解放初期,为了逃避斗争,刘树仁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曾经在一年里跑了七个省份,广东、贵州、湖北、江西、四川,那些偏僻的乡村和大山里,都有流民刘树仁的身影。最后,还是在万州被抓进了派出所,几经辗转后,被送到了万州陈家场的遣送站,随后被遣送到新田林场,并就此在这个单位开始工作。老人这才上了户口,在新中国有了自己的身份。 文化大革命期间,和许许多多的国民党老兵一样,刘树仁被当作了反革命。每天,戴着一块用桂花树木头做的“反革命分子”的牌子,干活、接受教育和批斗。直到1979年才被平反。
说起自己逃难的那段故事,老人再次止不住情绪,几乎泪流。 我们无言而难过地看着老人。无语,眼泪也止不住地要掉下来。我宽慰老人,不论怎样,那段阶级斗争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刘爷爷说,现在好了。自己一个月有2000多块钱的退休金。身体健康。国家现在的政策也好。什么都好。 老人有四个子女,2儿2女,现在和大儿子住在一起。这幢两层楼的房子是新修的
一个下午,坐在老人的这个新房子里,我们倾听着刘树仁老人一口气讲了三个多小时。对我们的到来,老人相当激动。他说,今天讲的这些话,这几十年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了。你们来看我,让我太高兴了。 老人接下来的这段话,让我永远难忘: “今天你们来看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和你们说这些话,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我把你们当兄妹,不要拿我当爷爷。今天我们谈话的这个情景,我会永远留在脑子里,带进棺材里。有你们来看我,我死也瞑目了。” 我们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下来。 老兵,曾经为国家为民族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几十年来,无人问津,如此孤独。我们仅仅来到了这里,看望、倾听,他竟如此看重如此激动。尊重他们、尊重历史,不正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做的吗? 在仍旧火辣辣的阳光下,刘树仁老人几乎是强忍着眼泪,挥手送别了我们。我不忍回想那一幕。不是矫情,是情难自禁。 做志愿者以来,我们经历了很多感动的时刻,可是,今天的这一幕,老人那些感激的话语,让我们难以承受。我们付出一点点,却被老人视作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我们渺小的人生,也许,因为这些,也会有了比微尘更重些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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