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死的冤魂

屈死的冤魂

早几天我与永明马灯和游客晏生到了钟淑河家，闲谈中晏生说他近日去看过一位网友。还说文革中这位网友的父亲也关在米江茶场，钟老还问我认识么，想了好久，我仍没想起这位“牢友”是谁。

提到米江茶场，我倒是想起了另—位屈死的冤魂。

我是一九七一年被关到茶陵米江茶场劳改的。当时米江茶场是湖南省的模范监狱，规模很大，高墙电网之内分别关押有男犯、女犯、就业犯、电网之外有茶厂厂房、有工人宿舍区、有就业人员“营房”、有茶山，更有美得醉人的青山绿水。

进狱之初几十个犯人按高矮排队，我幸而排在后面，菅教干部一个个点名后问各人有什么特长，我见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被叫出队列，灵机一动，我也谎称自已学过电工，因此我被分配在电工组，电工的接触范围比其他犯人广一些，比其他犯人有更多的方便和“自由”。

当时我在劳改队主要是搞基建施工中的装灯接线，而基建施工中不但有在押犯，还有“就业犯”。两类人的区别仅仅是收工后在押犯押回监房，“就业犯”自归“营房”。

在“就业犯”中，有一个黑瘦黑瘦的老头，个子矮矮的，整天少言寡语，每天只是勤勤恳恳默默做事。

瘦老头是基建队的架子工，每到夜里基建加班，架子工与电工都少不了，常在一起做事，但因为瘦老头性格内向，很少与人交往，我一直不知道瘦老头的名字。

瘦老头待人十分和善，他每天在脚手架上爬爬下，危险活重活总是他干，我听他对别的犯人说过，我比你经验足些，吃得也饱些，你给我做做下手算了。

在劳改队是不许互相打听和议论案情的。我也从未问过瘦老头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刑满了不回家而在劳改队就业。

不久，瘦老头不见了，来了一个新的“就业犯”当架子工。这时我才听说瘦老头是“历史反革命”，解放前瘦老头奉地下党之派遗参加了国民党兰衣社，当时的地下党上下线之间是单线联系，而派瘦老头打入国民党兰衣社的上线牺牲了，解放后因找不到证明人（上线），瘦老头出身本就不好（地主），又参加了国民党的兰衣社特务组织，所以被作为历史反革命（特务）判刑十五年，刑满后自觉无颜见家乡父老才在劳改队就业，一九七四年积案大复查时终于查到瘦老头的上线的上线还是一位健在的高官，因为瘦老头的上线在牺牲前曾向上汇报过，在瘦老头上线的上线（现任高官）的干预下，马上给瘦老头平反并补发了几万元。

瘦老头是湖南道县人，平反后他喜孜孜地赶回道县，结果他所有家人都在文革中因他是地主家庭加历史反革命家庭而被当地贫下中农革命法庭杀光了，连侄孙侄女都没留—个。瘦老头万念俱灰返回劳改队要求回劳改队就业，当年地下党的革命功臣怎么能回劳改队就业呢？劳改队当然未允，他跑到茶陵的咪江桥上，撕了所有平反补发的钞票投江自尽了。

不久，我因冤情澄清平反出狱了，但瘦老头屈死的冤魂不知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