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5> 铁生的离去令人痛惜,伤感,久久的茫然失语。我想很多朋友都是这样。这证明了他在我们心目中沉甸甸的分量和地位。非常偶然的是,他刚好在我生日的前一天离去,这使我以后所有的生日都非同寻常,会让我想到更多的东西。比如他选择这一天,是否要对我交代什么?
我们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交往。虽然不忍过多打扰他,消耗他的体力和时间,但以前每次去北京,只要他身体状况不是很糟,总是设法去看望他,并力求见面时间不要太长。有时候他兴致高,我们也会在他家附近的小饭店吃饭喝酒。直到近年来他身体更弱了,我才克制自己不再去敲他的家门,也尽量减少他接电话或者回邮件的负担。但从朋友那里,从作品的字里行间,我想我们都知道彼此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在继续着相互的支持和鼓励,还有讨论甚至争辩。
他支持我迁居海南。那是1987年的【钟山】杂志笔会,一些作家来到海南岛,我与何立伟,苏童,陈建功,范小天等人轮流推着他,走遍天涯海角,甚至把他背进了潜艇。后来当他知道我想在这里长居,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海南的地广人稀,天蓝沙白,林木蔽日,肯定是我们当时共同的向往。
他也赞成我重返乡村。大约是2000年,当他得知我在当年插队的地方建了个房子,阶段性定住下来,便托朋友捎来话,说他原来也有重返“清平湾”的梦想,要不是身体不便,他也会这样做的。他很高兴我做了一件他想做的事。
还有一些故事,我们过去不向外人说,今后更不会说了。
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人在飞机上呆坐几小时尚且浑身酸痛,而铁生在近四十年的轮椅生涯中与多种病痛抗争,在每周几乎只有一两天病痛稍减的情况下,承担艰深的思考和浩繁的工作,需要何等超人般的意志和毅力?他是一个慈悲的人,虽然做事讲分寸,有原则,不苟且,但以上帝般的爱和微笑,宽容和爱怜所有的人,乃至天下的一切弱小,包括草木和尘土,直到把自己的身体器官尽可能捐献给需要者。他当然也是一个极智慧的人,悟透生死,洞悉人生,一次次刷新思想的标高,不断逼近真理的彼岸,其简洁,通透,漂亮,深刻的言说,肯定会穿过各种文化泡沫的潮起潮落,进入今后人们恒久的记忆。
他是中国文学的幸运,是上天给我们不可再得的一笔宝贵财富。
转引自【南方周末】2011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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