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知青屈天明、网名寒秋竹，著名的理想主义者、天真派掌门人
你为谁流下郴江去
我与天明是迥龙山小学同学，俗称发小。那时我在迥龙山小学寄宿，常窜到他家去玩。从南大十字路越过几畦菜地，便是他家那竹墙泥巴平房。他妈妈低眉顺眼，总是一幅慈爱的笑脸。还有便是房中堆满了火柴盒，据说糊好100个可获一角钱。我不知道100个火柴盒要耗费他妈妈多少时间，但我记得，我们几个发小总是打闹着进来，将桌上饭莱一扫而光，然后呼啸着出去。而他妈妈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浑然天成，喜不自禁。
由于特殊的家境，我6年小学换了4所学校，说起小学同学，唯留下迥龙山这一拨，到现在还略有往来。2年前，天明妈妈80大寿。老人熬到了儿孙满堂的今天，真不容易。我单膝跪在老太太身前，为她祝福，还自告奋勇上台为她唱儿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那一刻，我见老太太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大概是1969年吧，我突然获天明来信，告知说他己下放至共华公社阜安大队，与我为邻，正与贫下中农相结合，要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云云。豪情壮志一腔赤热，充塞字里行间。我大概比他懂事早点，早已看清这幕前幕后的不同，心中仅是冷笑：这农村的面貌是尔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青能改变么？贫下中农是几句口号便能结合么？他还是那么天真，让人觉得可爱。虽如此，余还是回了封长信，信中充溢悲观、迷茫之意，并盼他战天斗地空隙，高歌入云之余，来我处一访。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厮果真飘然而至。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状，将我队上的几名益阳下放的小女生弄得神昏颤倒、眼睛发亮。他的幽默、风趣，他的才情和学识，他的见多识广且分寸的拿捏恰到好处，无不让那些益阳妹子着迷。总言而之统言而之，他有女人缘。我真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气在肚里，却又奈何不得。此种状况一直到他娶妇成家，方获根本性改变。我记得，他招工进郴县塑料厂不久，我往郴州出差，顺便到他厂。一听说是屈天明的老朋友来看他，几名女工便奔忙起来，端茶送水问长问短，好不亲热。其时，这厮还待字闺中、名草无主。一年后第二次去该厂时，便再也无之前次待遇和盛况了。无他，届因此公已被现在的妻子当时的恋人迷住，他人自是退避三舍了。
自1970年始，便有知青陆续招工离去，天明却无声无息。他哪里知道，赤热豪情、优秀表现仅是黄粱一梦，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祖宗。他居然还傻傻的天真的相信：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的光明前景。所幸的是他亲戚中尚有明白人，将其转点到郴州。又干了一二年，他方招工到郴县一集体小厂。
于是，他人生的华彩乐段和韶华便绽放并消逝在这鸡毛小厂。天明从学徒干起直至管生产抓经营的副厂长，塑料行业的工艺流程、价格质量无不精通。塑料厂也曾有过辉煌、他也曾有过梦想。“再过三五年，我厂产品将占东南半壁江山。”他曾雄壮地在我面前歌唱。我当然为他高兴鼓掌。但是，好曰子总是太短暂。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始，企业的倒闭、停厂、破产、改制风潮愈演愈烈，从中央国有大中型企业直至县区办大集体、小集体，几乎无一例外遭此冲击。天明的鸡毛小厂怎能例外。“我就不信，杀不出一条血路。这几十上百人的吃饭还靠我呢。”于是，他不停的在外奔忙，推销产品催货款，又企图上新生产线作拼死一搏。这期间我曾劝说过他，别瞎忙了，你一人之力怎可擎天。赶快设法回长沙，以你的本事和能力，还能占据个好职位。对我等劝说，他不屑一顾。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天真派掌门人，从小学时，我便是这样认为。如今四十岁了，他仍是如此。可见性格决定命运实是哲理名论。
我记得，与他同游苏仙岭时，我们伫立三绝碑处，一遍又一遍的读着秦观的踏莎行：桃源望断无觅处，可堪孤馆闭春寒......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古人的身世之叹，那种悲凉、哀怨如寒冽的山泉，浸润着、洗涤着后人。其时应是九十年代未，天明为之奉献为之拼搏的工厂还是无可挽救的倒闭了。他的理想和追求化为灰烬，他的生计和衣食立马陷入困顿。现在总有人摆谱说我国的经济总量是全球老二，我们的外汇储备，钢产量、高铁里程等是全球第一，殊不知，这块巨大的蛋糕中浸泡有多少下岗失业者的辛酸血泪，凝聚着多少农民工的劳作和放弃。试问，他们又吃到了多少蛋糕，分享了多少成果。
为了生计为了女儿的大学学费，我们曾经的副厂长四处求职，最终在邮政局谋得一保洁员工作，月薪700元。“女儿大学毕业往深圳谋职，我们全家翻箱倒柜搜刮了2000元给她作路费和求职开支。女儿争气，2年后便为我支付社保金了。”天明告诉我时一脸喜悦。我听了仅觉寒心。如果社会不能给各路俊杰提供足够施展身手的的舞台，那么个人奋斗往往会显示出极其悲壮的一面。被低估的个人即如悬崖上被遗忘的松树，它们必须将自已的根须牢牢扎入岩缝里，丝毫不能放松。没有沃土，也缺乏阳光，但他们的树干却更为遒劲，枝叶却更为蓬勃。我的天明便是这样。
岁月之河悠然而去，其中埋没了几多困惑，追求，梦想和失落。天明自号寒秋竹是有深意的。这根在山石中生长出的、被霜雪侵凌不止的、宁折不弯的寒秋竹，如今画出了夕阳灿烂。他女儿在深圳事业有成，他去岁升级做外公。夫妇俩获得了退休工资，妻子不用四处求兼职会计，他也不用每天去为别人抹桌子扫地擦窗户了。于是这厮效仿疲惫的飞鸟，修整自己的羽翼，捡拾起往曰的爱好一一古体诗词歌赋。不过三二年时曰，此君便小有浮名了。我也喜古体诗词，也总胡扯混搭几句，作虎皮包着自已去吓唬别人。但总被他一眼看穿。比如前不久在网上发“九月，我们相约看洞庭”的狗屁文章时，录下张孝祥一词。他发来短信说，读了你写洞庭湖的文章，真好！张孝祥的念奴娇不知你在何处抄的，有两句有误......，在此等高人面前，我自是老实坦白。
如今的寒秋竹，成了深圳、郴州、长沙穿行的候鸟，更成了女儿女婿的依靠对象。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常去苏仙岭上的三绝碑前留连，是否还有“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情结，是否还记得长沙故园旧友，是否还记得沅江阜安。于是，老夫借用并翻改秦观踏莎行词中一句，询问明公并作该文标题：你为谁流下郴江去。 | 
发表于 2011-7-30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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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5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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