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返城后我招工到铁路工作,先后在铁路列车段(后称客运段)、铁路装卸机械厂与铁路生活服务公司干过。不久前与朋友侃甬温线特大事故时说,因工作关系,亦见闻或亲历过大小若干事故,有时还真有些后怕。
(1)第一次见到列车撞死人
刚上班是分配餐车当炊事员。那时长沙至广州只一趟403次慢车,几乎趟趟超员,1名厨师、4名炊事员加上1名餐车主任、4名服务员相当1个炊事班,每餐要开上千份盒饭。计划经济年代,国家牌价供应物资,3角钱1份盒饭还有几片肉吃,旅客买饭要在窗口排长队(那时是“皇帝女不愁嫁”,没人推车去卖饭)。尤其夏天狭小厨房近摄氏60度高温汗如雨下,工作强度很大。打个比方,干一个班下来腰累得几乎伸不直——觉得比农村双抢时还累。2年出师,同为2级工待遇却与相对轻松列车员一样38元1月(7毛8分1斤猪肉可买47斤左右,换现在14元1斤猪肉相当658元?)。
这么累的工作,偏偏却有许多人尤其家属是“半边户”者抢着干。“天干3年饿不死伙头军”,餐车虽累,吃得不错。当时国家计划供应,好像我所在湖南第二大城市每人每月4两肉,我父亲调广州工作的徒弟每月只2两肉票;餐车人员大鱼大肉任吃,特别喜欢接待上级检查组之类,那时可多上皮蛋、午餐肉罐头、香肠等餐料,甚至茅台(那时才7元多1瓶,绝无假货),乘机报销。我有次竟就1小杯酒一口气吃了7个皮蛋,自己回想都有些吃惊……
除了干餐车有肉吃,还有个别人占公家便宜。有位农村复员军人老王,跟单身公我一样38元1月(他虽早上班好几年,文革至79年前国家一直未涨过工资,有“38元拿10年”之说),还要养活没有城市户口租住棚户的老婆和3个小孩——自称穷得“师傅娘子出门没有裤子穿”。他从铁路工厂请求调到餐车上工作,除了自己有肉吃,出乘每天还有2角乘务津贴,那时是笔不小收入。后来餐车主任发现每逢老王当晚班餐车料库的鸡蛋要少许多,就起了疑心。假装晚上去休息车睡觉,半夜到广州站溜出来看动静,正逮着老王用小篓子装公家20个鸡蛋给“接车”的人,说是湖南捎买来的……把老王弄到当时什么“运动办”,一吓一审,老王倒老实,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多次乘1人值晚班之机偷卖公家鸡蛋、猪肉,连每趟车下班前要偷割一条里脊肉藏工作裤兜带回家的事都交待了(那可是猪身上最鲜嫩一块肉)……同事感慨,难怪老王争着当大家认为最辛苦的晚班,是为了这些猫腻?大家还想年底评先时评他呢!领导看他家确实可怜,也没怎么处理他,只剥夺了他在餐车工作的权力,调货运队去清扫守车(货运列车尾部值守车厢,十余年前运输组织改革取消。当时客、货运都归列车段管)。去年碰到一货运职工,言老王早得癌症死了?
因为抢着干餐车的人不少,我虽然揣着“兹任命xxx为实习炊事员”的人事命令,却无处补缺,暂充一年列车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乐得轻快。什么“停开,动关,出站锁”之类门岗制度,还有长沙至广州间大小近百站名背得滚瓜烂熟,至今还记得京广线南段许多早撤销小站名。车轮飞转,少不得发生各类大小事故,虽然个人认为,铁路的安全系数比公路仍高不少(90年代未在兰州转车,见火车站有一宣传标语挺贴切:“风雪天、下雨天,坐火车最安全”),也许北方风雪天更明显。
刚“挂职”当列车员不久,交接班前停在小站开乘务餐时突然听一女列车员失声惊叫,大家从餐车往下看,车底下枕木旁躺着一具身首分离的血淋淋尸体,蚊蝇乱飞,大概上一趟车有人抢道路外伤亡还不及处置?许多女同胞再也吃不进饭,我们充好汉照吃不误,实则胃口倒了不少……
不久又一次,我们休班列车员在机车后第二位休息车躺下不久,机车突然紧急制动的惯性差点把我从上铺抛了下来(幸被2根安全吊带拦住)。那时刚上马内燃机车淘汰蒸汽机车不久,90公里以上时速堪比今日高铁的成果了!不久当班铁警与司机、运转车长一道把在菠萝坑小站附近铁路抢道被撞伤的六甸老人抬上休息车,额头撞了个洞鲜血直流简单包扎,说是送前方大站英德抢救。副司机说眼见老人迎着机车扑向道心,紧急制动后机车惯性轧向老人,怀疑欲卧轨自杀的老人可能本能求生往外退,仍被这钢铁怪兽的排障器撞伤……这蜷曲在休息车过道浑身是血抽搐的老人,不知不久后送英德站救活否?(广东英德)那时路外伤亡除安葬几乎没有赔偿的。
(待续。甬温事故后本想侃下大山,因一时家中老人事多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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