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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公的故事

        几年前,湖知网曾流传过一个张相公的故事,但情节略显简单,角度稍有偏颇。张相公真名叫张泽礼,是瓦屋下村的知青。六四年九月下乡。他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城北一所中学的校长。五七年被划为右派,送劳动教养。回长后安排在另一所中学搞劳动。母亲是东区一所中学的物理教师。张泽礼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在祖父的熏陶下自幼喜好古典文学。他习赵孟頫的字。入中学时,已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赵体。他能背诵许多古诗词,文章也写得好,是语文课代表。他有时也用文言文写作,其结果往往是被老师严厉批评。
        张泽礼比较迂腐。一直认为没有考取学校是自己应试的原因。他下乡时带了一个木箱,里面除了祖父送的线装书、自己平时攒钱买的古文学书籍、还有一套妈妈买给他的高一课本。他不象其他同学,下乡时满怀激情。他一开始就不想出工,只要有机会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美其名曰“攻书”。他期望第二年再参加考试,以实现在文史方面有所作为的理想。为此,当时带队蹲点的市劳动局李祖乾科长还狠狠地批评了他,但他嗤之以鼻。他出工很有讲究,凡苦脏累险的活儿能推就推,能躲就躲。队长要他学犁田,他说读书人怎么能跟在牛屁股后面走,有辱斯文。初春时节,寒风刺骨。生产队挖秧田,挑牛粪下田,他说他有严重的关节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如果遇上有油水可捞的定额活,他还是尽力而为。他是瓦屋下较早挑一百斤去城关送公粮的男知青。十五里山区公路,十斤粮谷一分工。一上午挣十分工,还可以在县城逛一逛,他认为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他喜欢收集火灰。火灰分火灰和火土灰。火灰包括火塘里的火灰和扬尘灰,每斤十分。火土灰就是烧荒收回来的火灰。因为带有泥土,所以只有一斤一分。知青食堂的火灰基本归他所有。有时为了收集屋樑上的扬尘灰,他的脸被弄得黑黑的也无所谓。有一次他为了收集一点火土灰,把生产队的一片茶山引燃了。幸亏当时有社员在附近做事,及时扑救了山火,才没有酿成大的灾害。事后,他被传唤到公社。考虑到是知青,又是初犯,教育教育也就没事了。他食量很大,经常晚上要向炊事员借米加餐。因为不爱出工,妈妈又只能给他补贴钱,没有能力寄粮票。所以看炊事员的白眼也是常事。有一次,一位同学的爸爸寄来一个食品包裹,内有一斤白糖。被张知道后,谎称自己能吃半斤白糖煮一斤米的糯米饭。于是打赌,最后吃得他眼睛发呆,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六六年五月农村社教运动进入尾声。为了配合文化大革命的开展,工作队在知青中搞了一次自觉革命。这是一次很阴毒的革命。“革命者”首先自己骂自己,然后骂父母、骂祖宗、骂老师、骂那些影响过自己的课本和书籍。然后大家帮着骂,谁骂得彻底,谁就容易过关。同学们跌跌碰碰地相继过了关,唯独张泽礼一言不发,有时连会议也不参加。工作组拿他没办法,就动员大家帮助他。一晚接一晚的折腾把同学们也惹火了,不知谁出了一个损招:是那箱书害了他,把书缴了他就会投降的。工作队觉得这个主意很有道理,于是就派人把他的书抄走了。这一招可在张泽礼灵魂深处闹革命了。这箱书此时除了他下乡时的那些珍藏外,还包括他下乡后省吃俭用买回的整套整套吴晗、范文澜、翦伯赞的著作。他天天跑工作队的驻地,向他们作检讨,自觉革命。出工的频率也增加了许多。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工作队在离队的前夕,将这一箱书连同收缴上来的族谱和其他农村封资修读本全部打成纸浆粉毛主席语录牌了。沉重的打击让张泽礼精神失常了。他频繁往长沙跑。没有钱就想办法去零陵,找知青办谎称自己要回江永。拿到车票后再退掉买票回长沙,还笑称“张相公略施小计,零陵地委书记买票送我回长沙”。在文化大革命串连高潮的时候,他跑到北京大学,坐在翦伯赞的家门前请求接见。当时翦已被作为史学界的反动权威揪出来正在进行批斗。红卫兵见他形迹可疑,就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在北京蹲了近一个月的监狱,后被江永去北京上访的知青带了回来。此时的张泽礼已经完全不能自己。家里送他去附二院医治,还进行了电疗。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最后病退回了长沙。
         回长沙后,他被安排在南区一家废品回收站,每天跟在板车后面回收废品。他从不吆喝,长期带着一顶草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离板车很远很远地跟着走。同事们意见很大,领导只好给他办了一个离职手续,拿比低保稍微多一点的生活费伴着父母过日子。他终身未娶。未患病以前,曾经对一位同学的妹妹产生过兴趣。并写了一些情诗送给那女孩。其中有一首藏头诗是这么写的“思春长在任优游,念句哦诗水上舟。雨过风清云气爽,虹霓双映夕阳楼。”表示了对雨虹女士的爱慕之心。可惜那女孩当时正在家中待业,张相公又非浪漫少年,最终成了单相思。张泽礼喜欢串门,而且很掌握分寸。从不在别人家吃饭,抽两支烟,喝一杯茶告辞就走。如果那天心情好,也稍稍回忆一些江永的事情。倘若施以散碎银两,他也乐意笑纳。知青酒楼曾想帮他改变一下命运,让他每天干点有酬劳动。可他难遂人愿,最终不了了之。他的生活一直靠母亲操持,随着父母年迈力衰并相继离世,张泽礼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如果没有上山下乡运动,没有社教和文革运动,世上至少可能会多一位文史老师,而少一份社会负担。然而历史并没有假设。
       

回复 29# 瓦屋下 谢谢!瓦屋下兄指点,我一定去看看张怒江的相片。他在我知青岁月记忆中,是位很重要的朋友。只可惜英年早逝。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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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兄:你好!谢谢你的指点。这本书我有,可惜不在身边。回去以后再看。江永的事,知青的事,绝大部分都是小事。但从人性的角度升华一下,还是值得写,值得看的。许多的幼稚和温馨现在只能体味而不可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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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兄:你好!看丘版的帖可按下面程序操作:点击2009——点击江永知青——点击21页(可用快速搜索:将21输入版面右下角白框内,再点击GO)——点击丘山傍渡的《追踪看望罗曼罗兰帖中的主人公》即可。看了可有点令人辛酸哦。我也期待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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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就是在《我们一起走过》这本书上看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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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兄:你好!在网上能搜寻到《夜闯都庞岭》吗? 瓦屋下 发表于 2011-11-3 11:11

  闲人从未搜寻过,估计没有。《我们一起走过——百名知青写知青》这本书中选有,“夜闯都庞岭”写得短小精炼有趣,只有知青,甚至只有江永这特有的地方当时那特有的群体才可能发生那样的故事,才有那充满激情与浪漫的一幕……,从本人来说是特别欣赏的,象“多瑙河边一间小屋”一样,那不过是——都庞岭下一个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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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3# 瓦屋下 《夜闯都庞岭》这个题目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却不知是张怒江的杰作,也想拜读一下。同时,丘版主发的张怒江的照片的帖,不知在哪里看得到。顺问近来可好?期待我们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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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兄:你好!在网上能搜寻到《夜闯都庞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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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闲人兄好!张泽礼和张怒江都是实名。他们是两个不同公社的知青。其共性是 ... 瓦屋下 发表于 2011-10-31 10:35
   问好瓦屋下,谢谢你的介绍。如果要看知青独特的风景与张狂,看一看张怒江写的《夜闯都庞岭》就能领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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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李姐关临。我不但喜欢你的照片,也喜欢你那任劳任怨的义工品质。上山下乡是一部悲剧,每个知青都是一个典型形象。只要我们善于挖掘,一定都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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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缝求生,是为了生存。在人缘中游泳,是为了自在。人缘这东西很难说清楚,为利益委曲求全也可得人缘,但不齿于人。火版得人缘,主要还是得朋友。沉浸在友谊当中,自然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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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陈兄拔高。我是受先生影响。先生入网,勤于耕耘,小事入文,诗文流畅,为众人尊敬。我一介懒虫,也想以先生为榜样,慢慢翻晒一点陈年旧事,以期繁荣家园,与大家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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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丘版好。你报道的张怒江的帖子我见过。照片中的张某与当年已形同两人,全无豪气了。一个人如果晚年幸福,你会由衷地为他高兴,并羡慕他。如果晚景凄凉,那也只能是同情、惋惜和唏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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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瓦屋下兄讲故事。讲苦难弟兄的故事。生动感人。

张相公的传奇故事也是社会的缩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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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 丘山傍渡 你不要以为他说瞎话,当年他的确有这个能力。据说他父亲是省公安厅一个什么处的处长,有间单独的办公室。他没有钱用了,就对办公椅上一坐,脚对桌子上一翘。他父亲进来一看,就说;你又冒得钱用哒?。最后只能给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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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9# 瓦屋下

  在那以****为纲的年代,

  是要会在夹缝中生存!

  在这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年代,

  是要会在人缘中生存!

人生已过花甲,去日无多,尽力追找快乐,过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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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和朱迪一起去看他,也难为他,执意要把我和冰洁安排到公安部去工作。

他是一侠义之士哦,都称他为张大侠。住养老院是他在美国的姐姐出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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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瓦屋下兄讲故事。讲苦难弟兄的故事。生动感人。

 

 

张泽礼不熟,张怒江熟得很,他是少数到过我家里的人。我也到过他的家里,家境比我们好许多。还记得张怒江下唇右边有一小黑瘤。去年听朋友说他已去世,年轻时却是极强悍的。他的晚年惨,这是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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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3# 丘山傍渡 哦!知青中又少了一位杰出人才,他生前朋友很多,怎么会这样默默的走了都不知道。张某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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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怒江死在岳麓养老院,新燕地毯兄,冰洁,我曾在他死前一年的年前去探望过他,那时他已偏瘫,生活不能自理。我曾发过图片帖报道。

张相公的生世有点与他相同。也是一悲剧哦。

谢谢瓦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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