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筐土梨
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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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隔知青队200多米,顺风传来一阵凄厉的叫骂:“天呐!喋帮咭哒死尅的,把我的梨嘚嫐完哒呐……”(天哪,这帮吃了去死的,把我的梨子偷完了呢。)
我紧赶几步,只见一40多岁的农妇,边拿一根扁担防备在她跟前低吼的两条黄狗,边用近似哭腔的声音对着知青队在放肆咒骂。
我们知青队屋前就是一条马路,马路边只有一棵并不算大的树。路人走倦了,可以依靠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公路比知青队高几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围坎。若依现在的所谓风水看,知青队还真居于一处风水宝地上。前有路,侧有水,后有靠山,山环水绕玉润珠圆。拐角处属于所谓七星打结之处,风水尤为了得。这不,在那拐角地方住过的几个人,现如今做官官运亨通,理财财源广进。可惜当年我们中的大部不谙一点风水八卦,岂知在那黑黢黢的角落一呆,就可以让余生无虞啊!
我走近那农妇问:“是哪个偷了你的梨子啊。”骂人过程中精力消耗过多的农妇,一下来了精神,手指底下的知青队:“就喋里面剁千刀的东西吔。我一担梨子,他们说买我的,前头人选后头人捞(偷),等我发现,一担梨子只剩哒咯么几个歪把子的哦”
她的“吔”字拖得较长,听得出是既累又气愤到了极点。
“那你尔不晓得到他们屋里把梨子要回来?”
(你尔,湘西北人对长者的尊称,与“您”的意思一样。)
“哪么克得噻,喋狗杂种一步都不肯你走呢。”
(“哪么可以进去啊,这狗一直守在这里不走开。”)
我看了尾巴朝我摇得欢快,眼睛却紧逼农妇的两条黄狗,会心的一笑。这狗是阿滨的宠物,对知青的忠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邻大队知青从门前马路上过,它都会愉快地迎上去表示亲近,惟独不领当地农民的情,只要他们途径此地,便会凶神恶煞地狂吠扑咬。胆小的,宁肯绕道也不来招惹这两畜生。
我装作与这里的知青无关,准备经其他路径进知青队。不料那农妇一把抓住我:“我认得你,你也是喋里头的知青,今天你得把我带进去,让喋些咭哒死尅的,把捞的我的梨子还给我。”我正准备狡辩,两条黄狗猛地扑了过来,农妇立刻松了我的手,舞动扁担进行防护。
我乘机归了队。
农妇一直谩骂到太阳落山,下午知青队也改变了出工地点,就在屋后面地里扯红薯草。大黄和小黄则半步也不离开农妇地守在她跟前。
我吃了阿建给我的一个梨子,又硬又涩。若是现在,相信大家看都不会看。
因为离公社近,安在知青队对面山上的高音喇叭成了我们准时的起床号。我前天趁到砖窑的机会,悄悄地爬上电杆掐断了电线,这几天睡觉非常安静,没有想到这安静让一阵撕心裂肺的叫骂声给搅烂了,熟悉的声音从马路那边传来:“咭哒死尅的……”平常需要一个一个房间请我们起床的老队长,这时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知青都起来了,昨天洁身自好的知青这时也有点忿忿然,那农妇破口大骂的是全队知青,并没有分什么好歹,语言还极其刻毒。和昨天挥舞扁担防狗不同的是,她今天带来了一把菜刀和一个木质砧板。骂一句人,使劲在砧板上剁一刀,节奏感相当强。两条狗也不站起身子防她进知青队了,而是伏在地上面朝骂声,就像在欣赏她的表演。
等我们出完早工,从薅稻田中回来,却见农妇没有了先前的凶悍,而是靠在树上咽咽地哭泣。心地善良的妇女队长跑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过去安慰她。没成想农妇不是为了梨子哭,而是见我们都出工了,便靠在树上打个盹,养精蓄锐欲待我们回家时再骂。没有想到,就在眯眼的过程中,那带来助威的菜刀和砧板让过路的人给顺走了。
我们薅稻的田就在公路边,整个早上就只经过了相邻知青队的几个人,是谁拿了农妇的菜刀和砧板呢?案子到今天还没有破。
知青队的老知青在合队以前,都在生产队独立开过伙,菜刀很有几把多余的。阿厚也没有跟哪个商量,径直跑进队里,拿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给那农妇说:“这把菜刀你只要磨几下就可以用,现在回去吧。把刀磨快了,再带块砧板到这里骂人。”
哭笑不得的农妇像是问我们,又像是问自己:“你们是些么子人罗,偷我的梨子不讲情义,我丢了东西又送菜刀给我。”
人群中不晓得哪个大声地回了一句:“喋就是知识青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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