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唐山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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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余悸/杨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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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帖)
我和萧拱芝相扶走出长沙出站口时,人们都以为我俩是武斗打伤或是遇上打劫了。我上身穿一件背心,只有左边那条布还挂在肩上,下身只穿一条破内短裤,右边屁股上贴了六张伤湿止痛膏,身上到处是血痕。萧拱芝上身穿的背心倒还完整,下面穿一条黑色长裤。右裤腿与平常无异,但左裤腿却高挽过膝盖,红药水涂抹的伤口在大腿与脚掌上,就像鲜红的血水凝结了似的,惨不忍睹。
我请三轮车工人送我去南阳街先看母亲,然后再送到第一师范。三轮车工人要收五元钱。我说:「我们刚从唐山回,身上没现钱,到家再给好吗。」他一听是唐山回的,再一看我俩这身打扮,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连忙将萧扶上车,忙不迭地讲:「唐山伤员,不收钱。」边踩车子,他还一边关切地询问唐山地震的具体情况。到现在,我才想起当时我们连他姓都没问,只记得他一脸的慈祥。
我当时虽在第一师范工作,住在第一师范,但我母亲家一直住在南阳街线铺巷。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三轮车只能停在巷子口上。我原意是进去告诉母亲,我回来了,再回第一师范。不料妻子也在这边和几位邻居大嫂洗衣服。一拐弯,几位洗衣的邻居大姐喊:「杨志翔回来了!」我和妻子蒋粒粒一照面,她就一屁股坐到了水子里,冲我讲:「你活,就要打个电话回来,全家人乱了好几天呢。」她哪里里知道当时的情况啊!可一时又讲不清,我只好解释:「没地方打电话,所过之处都没有了电信局。」母亲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走出大门边走边喊:「出差回来了,就好。」待她看到我这副模样,惊问:「怎么了,遇到抢犯啦?你把钱给他就无事了,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罗!」我对母亲讲:「不是碰了抢犯,这比碰上抢犯还厉害,压了就动不得,碰上了唐山地震咧!」左右邻居闻讯赶来,挤满了小巷子。
因为,唐山地震后,我们巷子里邻居都认为我死定了,只有我母亲被善意的假话蒙住,毫不知情。但奇怪的是天灾异变,却瞒不住血肉亲情,我那刚满三个月不久的小儿子从唐山大地震之七月八日凌晨三点多开始哭闹,一直到八月一日上午才出奇平静地睡了。
三轮车将我们送到第一师范附小住处,冯书记、涂校长、危老师、杨吉林老师都在那里等我,我将此次唐山地震的情况详细作了汇报。下午去医院看了一下,并无大碍。傍晚妻子搞了一大桌菜肴,有鱼有肉,除了一家人之外另有几位好友陪同。他们庆贺我劫后再生,还告诉我,其实家里早已作好了准备,如有不测,三位好朋友颜德和、梁新民、周余元每人每月挤出十五元钱帮我爱人将三个小孩拉扯到十八岁。患难见真情。
客人走后剩菜仍堆满一桌,我什么也懒得管了,躺上床准备睡觉。妻子连忙将灯关掉,顿时,满屋漆黑,马车上尸体摇摆得手脚乱抖的惨像和沈大姐动手术时的情景马上呈现脑际。我害怕极了,大喊要妻子开灯,否则我无法入睡。开灯,我才渐渐睡了。半夜一声怪响,我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片漆黑,无数马车拖白花花尸体在眼前晃动,我一骨碌便爬下床,左撞右跌,边跑边喊:「地震啦!地震啦!」一下子便跑到了操坪中间站,对门宿舍住了二十户人家,都是老师及家属,听到有人喊地震都冲出了家门,站在操坪上,一位老师见喊地震的人是我,便要大家多站一会,她对大家讲:「杨老师刚从地震窝子里跑回来的,肯定有经验,只怕真的会地震!」
这时我妻子将电灯全部打开,满室通明,这才看见是一只馋猫吃了我们晚餐剩下的鱼,几脚将两只菜碗推到了地上,打得粉碎,砰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一场虚惊,搞得近百人在操场上半夜三更站了一个多小时,至今回想起来,仍令人哭笑不得。
(全文完)
(《回忆唐山大地震》之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