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晚餐

文斗

 

 

　　　　　　　　　　　　　　　那一顿晚餐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季，我下乡还不到两年，遭了灾的队上几乎所有人家都断炊了。我们知青因春节回家耽误了季节，更是连小菜也没有吃的。平时大家在一起干活聊天时，话题总是离不开个“吃”字。
　　那天下午，割牛草的狗伢子突然跑到田头告诉大家，说对河军垦农场有好多喂马的豆饼因为霉坏了，这几天部队正把大批的豆饼撒到田里作肥料。听到这消息人们全都兴奋得不得了，七嘴八舌地鼓动着队长作决定。经不住大家的怂恿，老队长当即决定晚上就组织劳动力过河去，“搞”点豆饼来吃一次公伙食。
　　暮色刚刚降临，队伍就出发了。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啊!男女老幼几乎所有能行走的都出动了：箩筐、簸箕、提桶几乎所有能用来盛物的都带上了。到达农场时部队都已休息了，广袤的田野上，只有远处连部广播的乐曲声隐隐可闻，稀疏的几盏电灯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有些孤寂地闪烁着。大家等不及队长下令，就争先恐后一窝蜂地扑向了水田。
　　“轻一点，不要讲话!”队长压低嗓子厉声警告着。
　　顾不得春寒刺骨，我也学大家一样躬着身子，在近膝深的泥泞中摸索着，只要触到一块硬东西就连忙挖上来，有几次抓到眼前看却发现是蚌壳、砖块。黑暗中我们深恐漏掉了身边的每一点豆饼，弄得满身泥浆也毫不在乎。
　　夜深回到队上，几个妇女早巳备好了锅碗，大家将洗净了的豆饼捣成小块放人大锅熬煮。比任何一次开会都要整齐，大概全生产队的人都来了，队里的孩子们追嬉着，大人们则聊着天。
　　“真作孽，这样好的东西，还在水里泡两天只怕就不能吃
　　“好久没吃过餐饱的了，连做工夫都没一点劲了。”
　　“三妹子站开点！莫做出一副馋相，还要久煮一阵才好吃呢。”
　　兴奋之中，有人讲起了带色的笑话，引起大家一阵阵哄笑，有几个人还唱起了在当时算是“四旧”的戏段子。平日总是很严肃的老队长此时也显得很宽容，叼着一支卷烟的脸上竟漾起了一丝笑意。在大家掌声的鼓动下，我们知青唱了一首《亚非拉人民得解放》。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热气从锅中弥散出来，火光通红的，映照着一张张兴奋期待的面孔，映照着墙上“人定胜天”的石灰标语。那气氛，简直就像过年一般热烈。我抬头望望灰暗的天空，心想，也许城里的亲人们都早己熟睡，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此时的这顿特别的晚餐吧!
　　讲实在话，煮出来后的豆饼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吃，味道酸酸的有点涩，气味也不好闻，记得有位妇女当场就呕吐了。可那天大家都放开肚皮吃了一顿饱的。
　　多少年过去了，也许是一种开始衰老的现象吧，总是常常回忆起过去。在夜深入静时，在觥筹交错的无奈应酬时，在孩子吃饭抱怨肉太多了时，当年吃豆饼时的情景竟经常会蓦然冲破一切，不合时宜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连同当时的那笑声、那火光、那一张张期盼的面孔，全都历历在目。

　　　　　　　　　　　　　　　　　　　　　　　写于1990年

西岭望雪

回复 1# 文斗

 

       这是一顿什么样的晚餐呵!浯在田里发霉发臭的豆饼,全队的人聚集在一起,围着一囗大锅就这么吃起来,而伴着这种日子的还有早请示,晚汇报等一糸列愚人"游戏",但愿这种日子人们永远铭记,但愿这种日子一去永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