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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樹勛受挫

      田树勋感到委屈极了,风冷冷,露冷冷;一夜白辛苦,还遭人嘲弄。

     “太湖联防”是警惕美帝.苏修及盘距在台湾岛上苟延残喘的蒋介石反动派利用太湖水域采取“突然袭击,空降伞兵”,以侵犯.颠覆我无产阶级专政的革命人民红色政权的“军民联防”的战略部署。根据部署,“钱北片”五个大队的武装民兵以永安,太湖,兆丰三个沿太湖的大队区域为主;钱南大队支援永安,并负责对龙溪河入太湖口的布防;钱北大队负责太湖与兆丰两个大队之间,地形复杂的王家浜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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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疑竇叢生

 

      林木森感到很压抑。方才舒畅的心情很快就平淡、消逝了,田树勋沮丧的表倩总在他的眼前晃荡。被抛弃的痛苦经历时时泛起;林木森同情田树勋,感到有些疚悔了。 林木森好想,好想离开钱北。

      帮王阿桂卖小白菜回转,林木森是满腹不满;王阿桂见到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据说,他的小白菜在东门外卖得也不顺,泡发的小白菜被一番折腾,又沤在一起,便发烫,叶片发黄,茎变软泛黑点。先还论斤,与人讨价还价;后来论把卖,随人挑选;再就是只要有人路过,陪着笑脸央告着卖。倒是阿乾挑担菜走街窜巷时,遇上了清早来批菜的“菜贩”;两个“菜贩”捏声怪气地说,“这还叫菜呀?送去养鸡场吧!”“二哥,想好了!我可不会再作装御工了。”

      王阿桂也是场面人,知道“二哥”是指农民(社会称工人为大哥,农民为二哥,带有奚落之意)。他咬着旱烟竿,蹲在一边,肚子里一个劲骂“菜贩”的姆妈。阿乾作主,小白菜当作“龙溪水贱卖”,论堆卖给了“菜贩”。谁知“菜贩”转身就卖给了单位食堂,王阿桂涨红了脸,真想赌气拖回来喂猪羊。

      阿乾找了队里的会计,划拨了工分给林木森,王阿桂骂了声“败家子”,没吭声。李阿三求会计把工分退了回去,王阿桂也没吭声。在队委会讨论“冬菜种植计划”时,王阿桂提了个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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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社员们在议论,‘知青’的工分底分定得太高;就说林木森,罱不得泥,摇不动船,掮不动拌桶,种不好菜。他也拿全劳力的工分对大家不公平,多少还是应有点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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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楼主只发提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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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4# 踏遍青山 冤!我连发两天稿,都被‘和諧‘了。我都不知还应不应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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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4# 踏遍青山 冤!我连发两天稿,都被‘和諧‘了。我都不知还应不应再发。 兔四哥 发表于 2011-11-16 14:03

        啊啊啊!“和谐”了都不提示缘由??

  电子邮箱: 90659033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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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6# 踏遍青山 让你自已想,想不明白再继续试试。其实‘家园’的稿都是‘逐浪’、‘钱知’通过后才发的。被‘和谐’我都没想到,今日的稿我删除二百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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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徐武請客

 

                 林木森满腹狐疑回到生产队,他总感到蔡阿毛的神情复杂,话中有话。近来的“政治环境”的确有些古怪;报纸、广播连篇累牍宣传革命形势大好,说是加强农业“基础建设”,让“五匠归农”( 瓦、木、篾、茅、补);外出“务工”的人纷纷返回,带来众多小道消息,含糊其辞地说“北京出事了!”但大家都不敢苟同。 可是大队基干民兵排集中了,开始了巡夜;进城卖菜也要到大队开证明,大家也感到了紧张的气氛。此刻林木森才发现,这种紧张的环境也影响了他。会出了什么事?

      天,阴沉沉地,又潮又热,连空气都有一种郁闷,令人极不舒服。。

       王兴荣走过来,问:“阿乾说你想去青山蚕种场作临时工?”

      “大队不同意。说是现在‘五匠归农’,不许社员外出。”

     “我看是有人不放心你去蚕种场。哪里可是‘女儿国’,你去了还回得来?”

      林木森奇怪了,问:“你不也去过吗?”

     “我是去建场的,整天挖山开荒栽桑树。现在可大不同了,养蚕女可疯了。中午光膀子睡午觉,傍晚光屁股在河里洗澡;木森,象你这样的人去,会被蚌壳精夹牢不放。”

      “胡扯!德江不蛮好吗?”

      “他光棍一根,正好去尝鲜。”王兴荣一本正经地说,“你可是有娘子的人。”

      林木森笑了。他知道王兴荣是在安慰他,心里却反起了疑惑,是不是舅舅说了什么? 晚饭时,屋里的气氛很沉闷。李阿三进门就埋头抽潮烟,徐贞女默默地摆上晚钣,连李金凤也端碗饭坐到门边去吃。林木森感到压抑,没有胃口,扒了两口饭,就躺在小床上吸烟。 李金凤望了他一阵,取下碗柜上的小坛;空的,恼火了。问:

      “姆妈,上午还有两个鸡蛋,又被姐姐拿走了?”

      徐贞女支吾不答;李阿三却接了腔,说: “怎么,嫌菜不好吗?街上肉摊鱼摊天天都开门,省两天的烟钱就够了。才安稳两天,心又野了……”

      徐贞女忙拦住男人,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怎么,我又哪点说错了?作人要安份,老实学作田!这两天被人捧了两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怎么样?大队照样看不上你,‘闭门羹’的味道怎样?”

     “阿爸,你们说些什么?”李金凤叫了起来,她的话音都带有哭腔,“我想吃个鸡蛋也不行……”

      林木森感到整个胸腔都在膨胀,翻身起床;走到外屋门口,被李金凤拦住,死力往里屋推。 见她脸上泪如乱珠,林木森的心软了。退到小床,两人情不自禁紧紧相搂。李金凤见林木森满脸忧忿,低声说:

     “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林木森摇摇头,说:“你这个傻瓜,跟你没关系。好了。你去吃饭吧!” 

     “不!你不吃,我也不吃。”

     林木森无奈,正要起身;突听徐武在外面叫:“木森。木森!”

     林木森刚迎出里屋,被徐武一把攥住手腕就往外拖。转过一个弯,看见金德江等在那里;林木森明白了。果然,徐武说:

       “木森,当着德江的面,我向毛主席保证!城里的事不是我说的。我也不瞒你,是慧丽说的。我哥在家说这事时,她也在场。我哥决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一直说你能临机应变,口才好。向毛主席保证!慧丽也是无意中说的。不管怎样,这件事是我的错!”

      “好了。事情全过去了!”林木森说。

      “过去了?过去了就到我哪里去聚聚。”

      徐武住在王富贵的后院。一排三间屋,东边二间是乔巧的,一个外号叫“三姨太”的单身中年妇女。 徐武住西边一间,这屋原是王富贵的杂屋房;徐武到钱北三队“插队”,公社只批下三千片瓦;队里没有空屋,便与王富贵商量,每月给他五十分工分,租下杂屋房。王富贵答应得很是爽快,只说,“有些漏,要检捡。”还自愿提供些砖,说,“ ‘知青’也要烧火吃饭,给他披间小厨房吧。” 队里一捡漏,等于翻新一了遍;开了扇北门,又靠着西围墙,顺屋檐披间小厨房,砖是够了,可门、窗、屋顶材料还得队里出,单是瓦就用了七百五十多片。于是,有人便说,王富贵赢得一个好名声,还赚到一间半粉刷一新的房。

      林木森很羡慕徐武这独门的住房。厨房里点了三只煤油炉,熊熊的火,阵阵香气扑鼻;杨慧丽、钱红英正在忙,相互打个招呼,林木森来到后院。

      后院还挺宽,东围墙边用细竹围了个篱笆;徐武这头堆了好多桑枝麻杆和稻草。想到在田里背着湿稻草奔跑的狼狈相,他不由轻轻舒了口气。

      徐武窥见林木森有些眼热的表情,当是为了煤油炉,马上说:

      “这是我爸厂里的产品,十二芯,烧餐饭不需半小时。高兴就拿只去用,煤油算我的;院里还有-桶。”

      “我不开伙,用不上。”林木森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徐武,院子里柴草太乱了,小心一点!”

      杨慧丽说:“就是。我不知说过多少回,他说,柴是‘财’,不能送人!”

      林木森楞了一下,明白过来,笑了。心想,难怪“双抢”时要在田里奔波,背“财”呀!

       徐武不好意思也笑了,说:“别听慧丽瞎说!哪天你担去吧,我也不用。”

       钱红英听见了,说:“给我给我,我一个人分的柴草根本不够烧。”

      金德江忙说:“不用。过两天我给你弄两捆桑枝来,带桑皮,又干净又经烧。”

      养春蚕后期采叶要连桑枝一起剪伐,桑枝分到户后,凡有媳妇姑娘的家里便是-片捣鼓声,将新鲜桑枝用木榔头敲击,使皮木松散,剥下皮晒干可卖到收购站。桑枝本是去年新抽的,剥去了皮,自然不经烧。取柴还是兑现?两者总在矛盾中进行。

      “怎么?不领情呀!”林木森见钱红英有些不自然,转开话题;笑着说:“‘四花旦’今天怎么放单了?”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吵翻了!”钱红英把嘴一嘟,说,“还不是因为你!”

       钱红英说着笑了起来。林木森有些糊涂了。杨慧丽证实道:

      “是为了‘直播稻’;说实话,当时我也替你担心。钱红英可是个‘铁杆保林派’;她坚信你是对的,汪美珍她们说钱红英是因为和田树勋的感情纠葛。钱红英和汪美珍吵了架,翻了脸!事实证明,有时真理的确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林木森笑了笑,问:“钱红英,你怎么认为我肯定是对的?”

     “因为你是小老大呀!”

          林木森闻之一惊,忙问:“等等,怎么弄出个小老大来了?”

       徐武哈哈大笑,说:

      “你不知道?钱北街上许多人叫你小老大,说是公社陆主任封的。向毛主席保证!当时我也吃了一惊,后来觉得还合适;一个‘直播稻’,一个‘数字游戏’,你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象田树勋那个口头革命派;一瓶水不响,半瓶水晃叮当……”  

      “打住打住!”林木森忙说,“再说下去,我都会不知道姓什么了。”

      菜好便开“席”;杨慧丽首先端起酒碗,朝林木森示意,说:

     “木森,先敬你!近几日,你可成了钱北街的新闻人物。如果有得罪地方,请谅解!”

       林木森回答也爽快:“一切误会和不愉快,喝了就忘!”

       大家拍手喊好。徐武与杨慧丽正在恋爱中,卿卿我我;金德江在追钱红英,殷勤倍致;林木森乐得吃喝自在,一个念头掠过——高大威猛的徐武爱小鸟依人的杨慧丽,老气横秋的金德江追青春丽质的钱红英,曼妙多姿的朱丽雯的“乘龙快婿”又是何等人士?

      徐武窥见林木森在笑,正要开口问;门外有人叫“徐武,徐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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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天捅破了

 

       隨着话音,推门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大家都认识,是徐武的小学同学肖俊文。别看肖俊文个不高,胖乎乎,一副憨厚相,他可是一中的“闻名人物”,自称“盗侠”。他阿爸虽只是县政府招待所采购员,可与政府各部门都有关系,学校也无奈,现“插队”在高安大队。肖俊文指着满脸冷漠的高个,介绍说:

     “钱南‘知青’,陈革明。这是徐武、林木森、金德江、杨慧丽,这位‘美人’……”

       金德江忙介绍:“她叫钱红英。”

      钱红英似乎对金德江抢先介绍不太高兴,在当时青年朋友圈中,如果有男青年出面介绍,含有该女子己“名花有主”之意。她又自我介绍说:

     “哪来的‘美人’,我叫钱红英。是一中的……”

      “一中的?”陈革明突感眼前一亮,忙问,“我也是一中的。钱红英?对,对!钱红英,你是214班的‘班花’。”

       钱红英很高兴,说:“赫赫有名的‘陈司令’还认识我呀?”

          “怎能不认识?只是你越来越漂亮了!我还欠了你一条裙子没还。” 陈革明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钱红英却羞红了脸。

       同是“知青”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陈革明冲大家一抱拳,打过招呼,便同肖俊文入座,操动筷子。看来两人旳確是饿了,一杯酒二口一灌,三下二口一碗饭下肚,钱红英忙帮着添饭。

      “谢谢!”陈革明感谢一笑,见大家惊诧地望着他俩的狼吞虎咽吃相,掏出一包“西湖”烟,发了-圈,说,“今天从德兴赶来,错过了饭时,饿了!”

       二碗饭下肚,陈革明又发了一圈烟,点燃,说: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精辟到了极点。六七年三月,为保卫‘援越物质’,我们‘井冈山’兵团守卫肉联厂食品仓库。被‘六号门’和‘红联指’围了五天,饿着肚子守着山一样的肉罐头。真他妈的傻!后来还是学校的几个女同学去找‘红联指’的‘汤司令’,说是来劝降;把烧饼藏在身上送进来,吃着她们用体温捂热的烧饼,真是人间美味!”

      钱红英听了,很是激动,说:

     “那时真单纯!陈革明,汤琼就在高安‘插队’哩!”

     “就是,就象蓝天白云里的一群鸽子,展翅飞翔,结果还是钻回矮小的笼子里。想想当时老子和这个‘红联指’的‘汤司令’先是战友,好得简直是……”

     肖俊文笑着说:“简直是‘如胶似漆,比翼双飞’。”

     “就是,后来变得水火不容,象有杀父之仇;老子还逼得她把毛主席的像章别在胸脯上……”

      钱红英怏怏地说:“猴年马月的事……”

     陈革明说:“老子把一腔热血贡献革命!捍卫‘文革’,结果作了半年的校革委会副主任,又被当作‘五.一六分子’审查了半年,扯个平。打打杀杀,分分合合,结果打下江山别人坐!‘革命闯将’成了臭狗屎。先是‘叔叔’(解放军)来‘军训’;再是‘老大哥’(工人)作‘宣传’;最后送到‘伯伯’(农民)家,‘接受再教育’。老子交了户口本,才免予追究。没想到在公社‘大墙门’里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汤琼!真他妈的冤家路窄……”

       “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肖俊文说,“斗来斗去斗自己,连‘二号’自己都成了孤魂野鬼,只可惜了那架三叉戟;这种飞机全国只有二架!”

       陈革明见几个人表情反映有些奇怪,说: “知道现在为什么搞得这样紧张吗?上面出事了!天被捅了个大窟窿!‘二号’翘辫子了。”

       一句话,山崩地陷,众人面面相窥;钱红英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下。陈革明替她捡起,隨手掏出块手帕,细细一擦递到她手中。又说:

      “他要抢班篡权,被‘一号’发现,仓皇出逃;带着儿子、老婆一起,飞机在蒙古被打了下来。记得上个月‘太湖联防’吗?就哪天。”

      林木森想起那天在碾米站打米,脱口道: “九月十三。不会吧?在‘国庆’时,我去城里还看到报纸说还刋登了‘二号’的消息。”

    “你真老实!什么是政治?五分欺骗,二分手段,还有三分是血腥。再告诉你件事,‘二号’的‘戴红星’余党一锅端了;北京的太远,我们不去说。9月20日省革委副主任*励耘就在上海锦江饭店被*洪文抓了,他是空五军政委;还有*腾蛟,南京军区空军政委;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维国,他是空四军政委;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建平。这可是众所周知大人物,谁敢造谣?小命还要不要!”

      肖俊文说:“你们没有感到这些天都有些反常?平白无故民兵都巡逻了。”

       金德江说:“难怪蚕种场神兮兮地要清查临时工。”

      陈革明说:“是吧。现在要‘五匠归农’;我们本想在德兴的建筑工地上作临时工,要清查‘流动人口’,我们又没人担保,也只好回来了。”

      杨慧丽“哦”了一声,说:“难怪我队里的刘篾匠昨天回来了。”

      钱红英跟着说:“可不是,我队里的阿根泥师也回来了。

”   林木森却从中悟到了生机,忙问:“你们是不是在‘省五建’工地作?”

      肖俊文含糊说:“是‘省五建’的工地,你有熟人吗?”

      林木森又问:“你们都走了,工地上不就缺人了?”

      陈革明说:“是吧。怎么,你想去?”

       林木森笑了笑,含糊地说:“山里太苦,没兴趣。”

      肖俊文也跟着笑了,说:“可不,比湖兴冷多了。来,我们喝酒。”

      二杯酒下肚,大家的紧张劲缓过来了,小心地围着“二号”的事进行探微索妙,寻觅“知青”政策是否可能有所改变。扯来谈去,仿佛有些希望;谈来扯去,又感到希望渺茫。全国将又会进行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批判运动,又有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只是“红卫兵时代”已经过去了;“知青”成了运动的参加者。归根结底一句话,“工人阶级领导-切”,他们不欢迎“臭老九”。

    肖俊文说:“咸吃萝卜淡操心。看来,短时间‘招工’是没戏了!运动不运动,与我也没什么好处。现在还是遵照一句话,‘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妈的!被人哄得团团转,耽误老子大好光阴。徐武,钱北民兵晚上几点巡逻?”

         杨慧丽抢先说:“他又不是武装民兵, 怎么会知道?”

       “什么巡逻,他们只在村里转二圈。”钱红英说,“每天晚上七点转一圈,回去就吹牛,再九点转一圈,回去就睡觉。真的,他们几乎每天晚上七点半都在我窗口鬼哭神嚎地叫几声就回转了。”

       肖俊文说:“从中街到沈家舍要半小时?”

       钱红英不高兴了,说:“他们先到南港浜和龙颈湾从田家圩转过来,到沈家舍怎么不要半小时?”

      陈革明一看手表,忙说:“对对。徐武,各位,有空到钱南来坐坐。对了,木森,我队里的薛木匠也回来了;他说和你舅舅是亲戚,有空一起聚聚。”

      他俩-出门,杨慧丽就埋怨钱红英说: 

     “你今天怎么啦?嘴巴这么快!怎么?你是一中的,不知道肖俊文的底吗?瞎子都能看出他俩是干什么的。钱红英,他俩在搞‘小秋收’,万一栽了,说是在这里‘打尖’,徐武不就惹上冤枉了?”

        钱红英想到肖俊文在学校的行径,脸色都白了,支吾道:

        “不可能,陈革明在一中是响当当的‘红卫兵’司令;‘大串联’时二次到北京,都见到了毛主席;那年他饿肚子守肉罐头……”

      杨慧丽说:“人是会变的。你说,他俩一个钱南,一个高安,关心钱北的民兵晚上几点巡逻干什么?”

        金德江见钱红英难堪,报不平地说:“红英又不知道,怪她干什么?”

       “明明白白摆着,一个‘知青’,戴手表,抽‘西湖’烟,哪来的钱?”

       钱红英说:“陈革明他家有钱,爸爸原来是副县长,妈妈是‘县妇联’主任……”

        杨慧丽嘴一撇,冷冷一笑,说: “现在呢?湖兴头号‘走资派’!好,陈革明他家有钱,那晚上骑着自行车出来瞎溜荡干什么?”

       徐武见杨慧丽咄咄逼人,已引得金德江横眼、林木森皱眉,忙说: “好了,好了!俊文很讲义气,他交的朋友都不是‘草鸡’。再说,这里又没外人……”

       话没落音,隔壁的门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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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山雨欲來

 

      隔壁的门一声响,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徐武忙趴到墙上,贴着墙壁听了一阵。钱红英的脸都白了,一把攥住林木森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

     杨慧丽贴在徐武耳边,悄声问:“谁、谁……”

      徐武过来说:“没事,是罗老八。他每晚都到隔壁来。”

     几个人舒了一口气。林木森发现金德江的眼神怪怪地,才感觉胳膊有些痛,原来钱红英还攥着他;忙借抽烟收回胳膊,不知是紧张还是胳膊痛,连划二根火柴都没点燃烟。相互望望,谁也没心情再说什么。不管“二号”的死会对“知青”的命运有没有影响,“运动”来了,大家都得站稳立场,从中搏得自己的位置。不知是谁咕了一句,“回吧”;于是,散了。

      林木森有意拖延了一下,好让金德江去送钱红英。钱北街上很冷清,走在麻石板街,声音得响。路过钱北供销社收购站,林木森想到了罗老八,他很奇怪,罗老八竟然与“三姨太”有一腿?

        罗老八原是城里“永昌商行”的老板;“永昌商行”是湖兴北街上数一数二经营“农特土产”的大商号。“公私合营”时入了供销社,他是县供销总社的监理。经过几场“运动”,他逐步走向基层;“文革”前回了家乡,在城南于林公社供销社作副主任。 于林供销社的人说,罗老八可是个“吃客”;整天衣衫笔挺,三天不吃“太湖三白”(银鱼、白虾、白鳝),就浑身不自在。说来也是,罗老八单身一人,月工资七十四,不吃干什么?据他自己说,人生在世就图嘴巴快活,过去他家用厨子只考两道菜,青椒炒牛肉、蛋炒饭,青椒要脆不泛生,牛肉要嫩含汁,蛋炒饭要饭粒粒粒沾蛋汁,又颗颗分得开。

       就这句话,“文革”开始被供销部门批斗一阵,好在有手揉制羊皮的手艺,降了一级工资,来到钱北供销社作了收购站代站长。

        在林木森的印象中,于林供销社所说的罗老八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瘦高个,整天穿着一件可同抹布为伍的蓝大褂;在收购站门前,低着花白的脑袋,一副近视眼镜垮到鼻尖上,把收来的湖羊皮摊在木板上,用细铁钉固定后晒干。有几回,罗老八抬头见到林木森,满是皱纹的脸总要一愣,巴动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很快,他又垂下脑袋,一锤一个钉地整理起羊皮来……

        而“三姨太”完全不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光滑的鸭蛋脸轻抹香脂,衣着光鲜,丰*翘臀,走路是风摆杨柳,留下一路的粉香……人莫不畏天命,苍天作弄人!婚姻尤为如此,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则顺天所意,人之命也。

       林木森不由叹息了一声,心想,现蜗居钱北,若是舅舅家有沈梅英的一半庭院小楼倒也落得个安稳;李金凤是善良朴实,可,舅舅太势力,金娥的眼睛太尖…… 林木森还是想出去,离开钱北这个是非之地。 林木森知道“天被捅了个大窟窿”,“直播稻”这类事只是龙溪河的一处漩涡,波推浪涌,没进太湖便荡平淹没了。林木森想背着大队走,去德兴找英豪哥,换个新环境;陈革明说要有人担保,正好英豪哥的工地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去,我去。干上一年半载,舅舅家“透支”了,大不了用钱买口粮。对,就说回湖南去了……

       促使他离开的还有一种担忧,冥冥之中,林木森总有一种不祥感。就如在家里时,每当父亲坐在窗前闭目沉思,不出二天,就有一场“批斗会”召开,按父亲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每次 ‘运动’前,都会有些预兆。”他怀疑大队是有目的留下他的,“直播稻”再不及,也不能说美国人也种。如果没有原因,蔡支书大可也说“过十天半个月再说”。

        林木森连干活都心不在焉,话也不想说;他想找陆阿秋,让他阿爸卜一卦,走到半路又回转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林木森盘算着怎样走,到德兴怎样说,甚至于作好了与舅舅翻脸的打算。关键是带不带衣服走,不带衣服,工地上会怀疑;带,怎样带出去而不引起舅舅一家人,特别是李金凤的注意…… 经过一番盘算,林木森弄来一块旧塑料布;天往冷里走,不得不带上御寒衣物。他连棉农都不拿,偷偷地把卫生衣、几件换洗衣服收拢。好象谁也没有察觉。

        晚上,林木森有意和李金凤聊了一会;放个“烟幕弹”,心里还有些眷恋。清晨,林木森似乎象往常一样去后院“扎马步”;瞧瞧大床蚊帐里安寂无声,他悄悄从小床下取出塑料包,走出后门。略作收拾,正要上路;听见后门被拉开,李金凤在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声。林木森站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吭声。

      “你想去蚕种场?就是去,也说一声……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林木森没有回头,还是不吭声。

     “别去,好吗?”李金凤走过来,依偎在林木森的身后;她把头靠在他肩头,轻声说,“阿爸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别去,好吗?”

      林木森还是不吭声,点了点头。李金凤从林木森手上接过塑料包,说:“你真好!”

      吃了早饭,林木森很懊悔;他知道,第一步没有迈出去,再想启程会更难。林木森察觉自己有个致命的弱点,怕温柔。“低头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且不说“大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至少也应“大丈夫相時而動。”

        李金凤猜测到了林木森的心思,时时注意他的行踪;用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望着他,林木森欲欲燃起的火星又熄灭了。左思右想,犹豫不决。折腾二三天,走不成了。 接公社紧急通知;各大队有关人员听传达《中央文件》……

       十月十五日下午,按公社紧急通知;钱北大队党支部、革委会、贫管会、贫代会、妇代会、治保会的全体成员,钱北街道的供销系统、信用社、卫生所、邮政、学校等机构部门的干部,各生产队队委及全体党员、全体“知青”到大队部听传达《中央文件》。 通知说,“文件的内容非常重要,必须严格保密”。通知要求,会议在十三点整全公社准时同时传达;与会人员必须提前三十分钟到场;与会人员不得缺席,不准带纸笔入场,不许中途退场,严禁找人代替;会场附近不得有与会议无关的闲杂人员逗留……

        林木森和金德江一起来到大队部;大队部的四周都有大队武装民兵排荷枪实弹警戒站岗。进入会场前,先由王大明检查身份,认真地签到后方可入内。 会场主席台上红旗簇拥着毛主席巨幅画像(这是林木森的力作;一年多没见,此时感慨之余,仍有几份自豪)大队干部都坐在一边,不时看着主席台上那只闹钟。

        徐武迎了上来,把他俩领到会场的前面;与众多的会议一样,与会人员都愿意挤在后面,而前面却是空的。徐武小声说:

         “他俩栽了。昨晚在兆丰端鸡窝被发现了,俊文骑车闪了,革明藏在水花生藤泡了一个多小时,才沿着河港溜开。”

        “有俊文的消息吗?”

       “革明给了我二个联络点;下午要开会,我还没去找。”

        林木森想了一下,说:“应该没事,要不大明他们早去协查了。”

         “我想也是。”徐武说,“散会后我去城里。”

        金德江对此毫不在意,四下张望;终于眼睛一亮,冲着大门招手。林木森不回头就知道他在招呼钱红英;    

          钱红英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对金德江的嘘寒问暖,有口无心地应付。 钱红英与徐武小声嘀咕几句,扭头想和林木森说什么,主席台上那只闹钟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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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政治事件

 

       李忠良走到主席台前,按下闹钟开关,亮一声嗓子,大声说:

       “静一下,大家安静了!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将由公社来人传达《中央文件》。现在宣布会场纪律;一、会议期间,不许交头接耳;二、会议期间,不许随便走动;三、会议内容,不许记录;四、会议内容,不许外转。如有违反,后果自负!现在,清点到会人数。”

       王大明大声回答:“报告!参加会议应到人员为九十七人;实到八十九人。其中请假五人,还有三人……收购站罗老八没到,还有,田树勋没到;还有……错了,错了,还有一个是我。实到九十人。”"

       大冢都笑了。钱北从来没开过这样严肃的会,未免有些紧张。

     李忠良也笑了,说:“好了,不要笑了。田树勋是去接公社领导了。罗老八是怎么回事?供销社许主任在哪?许主任,通知罗老八没有?”

      许主任回答:“通知了。怕他误事,我还派人去叫了。”

      有人回答:“收购站关了门。丁小六回兆丰参加开会,没见到罗老八。”

      有人接话,说:“收购站找不到罗老八,就在浜里。”

     “在‘三姨太’的床上。”

       短暂的笑声很快停止,会场的气氛太凝重了。

      李忠良看看闹钟,请示蔡阿毛:“只有五分钟了;算了吧?”

      薛长寿大声说:“不行!这么重要的会议,罗老八怎能不参加,去搞腐败?”

     蔡阿毛随口说:“好。大明,让两个民兵去看看。”

      等待中,抽烟的越来越多;妇女们提意见了。刚开口,被薛长寿顶了回去,

     “你们怕什么烟?晚上一根水烟竿噙住不放……”

         妇女们骂一声,忍了;男人们笑两声,也忍了;若在平日准会热闹一番。

     终于有人说,“来了。来了。”

       公社来的领导是张国庆;在田树勋的殷切陪同下,由四个武装民兵护送走上主席台。张国庆朝蔡阿毛、李忠良、沈金生点点头,坐下一声不吭。如此庄重,整个会场安静极了。

        张国庆抬腕看表,核实闹钟无误,便盯着闹钟看;在分针正对准“十二”上,他咳一声,解开中山装口袋的扣子,取出一个对折的牛皮纸信封,抚平;说:

      “现在,我代表公社党委、公社革委会传达《中央文件》;中央文件的内容非常重要,必须严格保密。首先宣布会场纪律;一、与会人员必须严肃、认真地听文件;二、与会人员不许记录文件内容;三、与会人员不许外传文件内容;四、文件只宣读一遍;宣读完毕,当场烧毁。首先说明,我手上这份是公社的誊写件第十一号;你们可以看,上面有公社党委、革委会的公章。下面,我宣读《中央文件》。”

      张国庆四巡会场一周;小心打开信封,取出文件,大声宣读:

      “中共中央正式通知:*彪于一九七-年九月十三日仓惶出逃,狼狈投敌,叛党叛国,自取灭亡。现已查明*彪背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央政冶局,极其秘密地私自调动‘三叉戟’运输机、直升飞机各一架,开枪打伤跟随多年的警卫人员,于九月十三日凌晨爬上三叉戟飞机,向外蒙、苏联方向飞去。同上飞机的有他的妻子*群、儿子*立果及驾驶员*景寅、死党*沛丰等……*彪乘飞机叛党叛国,在蒙古国温都尔草原坠毁,自绝于人民。中共中央的文件宣读完毕。树勋,点火。”

       火柴点燃信纸,窜起-团火,信纸变成灰烬。张国庆用脚踩碎纸灰,确信没留痕迹;才与蔡阿毛、李忠良握握手,由田树勋的陪同下离开会场。 会场处于惊愕之中。充满神秘的气氛下,紧凑的会议,惊诧的消息,林木森他们己有耳闻都一时转不过神来,何况这些朴实的农民;昨天还被信奉为“神灵”的人一下摔得粉身碎骨,他们惊骇的神经很难苏缓过来。

      蔡阿毛走到主席台,严肃地说:

     “刚才大家已听了文件,*彪披着‘马列主义’ 的外套,骗取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信任,‘形左实右’, 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窃取革命政权,阴谋败露,乘飞机外逃,叛国投敌,自绝于人民。他的失败证明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证明了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毛泽东思想是战无不胜的……”

        在蔡阿毛的义愤填膺的声讨中,会场“苏醒”过来。

      杨慧丽突然站起,振臂高呼:

      “誓死捍卫毛主席!”

       大家都举臂呼应:“誓死捍卫毛主席!”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毛主席万岁!”

        …… …… …… ……

       人们三五结伙,开始发表意见;有人说,“我早看出*彪不是个好东西,八字眉,贼眉鼠眼地!”有人说,“尖嘴猴腮,瘦得活象一具僵尸。”满场窃窃私语到议论纷纷,都是“骷髅头”、“秃脑瓜”、“奸臣”……

         李忠良接下来宣布:

         “接公社指示,与会人员回去后首先要从思想上提高认识,再要从行动上切实落实;认真查找刊有*彪的语录、画象、照片的文件、书刊、报纸;与毛主席在一起的画像也要交。持由公社集中,统一销毁……”

         “不对!”杨慧丽倏地站起来,大声反诘,“你的话里有问题,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象怎么能够销毁?”

          “你……”李忠良也感到话语不妥,支吾道,

      “这,这是公社……”

        “是公社谁说的?他必须严肃地作出检查!” 

         杨慧丽大声责问,整个会场震惊了,不由安静下来。众人目光下,李忠良口结舌僵;杨慧丽当众使他下不了台,心里自然产生了怨恨。

         林木森深为杨慧丽的鲁莽而不安;看见王大明过来劝阻,忙拉住他说:

       “喊口号。快喊口号!”

        王大明被提醒,振臂高呼: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 …… …… ……

         在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罗老八来到会场;他茫然四顾,

       许主任迎过去,严厉呲责:

       “罗老八,怎么回事?上台去,先去作检讨!”

         罗老八被民兵“带”到会场,惊魂未定;在声势浩大的口号中,战战兢兢走到主席台前。他先向毛主席画象深深鞠了一躬,掏出一本《毛主席语录》放在胸前,肃立站好(全场顿时肃静下来),十分衷敬地说:

         “革命的同志们,(全场动静顿起,几个带有《毛主席语录》的用责怪的眼光四巡周围)首先让我们……”

         “等一下,罗老八,等……”有人打断罗老八;全场一片声响,全体起立,没带《毛主席语录》的将右拳放在左胸部,虔诚地注视毛主席画像。虽说已将二年不举行的仪式,在这严肃的时刻众人习焉不察,不由自主地跟着进行。

        “革命的同志们,首先让我们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在罗老八挥动《毛主席语录》的节奏下;台上台下共同发出了祝愿声。罗老八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主持这样神圣、庄严的仪式。他把《毛主席语录》收回胸前,又高声朗道:

      “祝愿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

       林木森没有进入“角色”,大家对他绘画的毛主席画像如此虔诚,令他不安。他认为画像是艺术品、宣传品,照片还可代表本人。听到罗老八的下文,他不由大喊:“住口!”

       全场顿时哗然。蔡阿毛被喊声惊醒,忙上前捂住罗老八的嘴;李忠良-把夺过他手中的《毛主席语录》;沈金生、王大明把罗老八的双手一剪,抬腿冲膝弯处-踢;罗老八跪倒在地,没容他反应,李伯林已率两个民兵冲上台,把罗老八捆得严严实实地。

         杨慧丽振臂高呼:“打倒罗老八!”

       大家都举臂呼应:“打倒罗老八!”

        “罗老八为*彪翻案,罪该万死!”

                 …… …… …… ……

         群情疾忿中,会议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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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接受“訓話”

 

      从钱北,到周围的大队,很快全龙溪都在谈论罗老八;又由此漫延……

      谈论罗老八,就涉及到“重要会议”所传达的《中央文件》的内容;*彪乘飞机叛党叛国,在蒙古国温都尔草原坠毁,自绝于人民。 “*彪事件”对于农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震撼”;他们认定,毛主席是“真命天子”,没有谁能“反得了的”!从前,朱元璋是个什么?放牛娃、皇觉寺小沙弥。三十六狼烟,七十二豪杰;陈友谅、张士诚,多少人比他的势力大,偏偏轮到他作皇帝。因为他是“真命天子”,逢凶化吉,湖兴一战定乾坤,登上金龙椅。再远些,項羽在吴中(湖州)起兵,自立西楚霸王,在湖城中心建“项王城”,率八千江东弟子从湖州城的奉胜门“破凶门而出”,西击暴秦;一路势如破竹,直捣秦朝皇城。江山在手,结果败在刘邦手上,无颜见江东父老。 *彪是个什么东西?八字眉,贼眉鼠眼地,“骨头拆了没只蛤蟆重”,还敢造反?只是最让妇女们想不通的是,“*彪的官作得这么大,怎么逃跑的时候,还要偷毛主席的老师(马克思)的大衣,偷毛主席的三只鸡(三叉戟飞机)?”有人解释说,“*彪是逃到苏联去,苏联比东北还冷;在外面都不敢撒尿,尿没撒完,一根‘冰棒’会把*和地连起来,肯定要多带些衣服。偷毛主席的鸡,是路上吃,苏联好远……” 钱北人最惊讶的是罗老八竟然是*彪的“死党”!

      钱北真是条麻石街,藏龙卧虎。疯颠颠的“右派”是个大学的先生,这么一个脏兮兮的收购站站长的来头会这么硬?惊叫之余,钱北人内心佩服的还是乔巧;

      乔巧得知消息,立刻赶到大队部,逢人就求告。大队不给她与罗老八见面,乔巧硬是在大门口坐了大半晚;还是蔡支书破例,让他们见了一面。

      众口纷纭中,男人们对“三姨太”乔巧更是津津乐道。

       乔巧是一九四三年来钱北的。那年她十七岁;穿着红绸旗袍,出现在“清平茶馆”。男人们雀跃踏至,紧绷在旗袍里肥硕高翘的臀,闪露在高衩的白嫩大腿,勾住了他们的魂。尔后,发生了一些故事。当《沙家浜》的故事传到钱北,说到阿庆嫂掩护胡传魁;有人会有声有色地说乔巧当年如何把“湖匪”沈英杰藏在“闺房”里养伤,骗过日伪军的追杀;沈英杰娶她作了“三姨太”。“抗战”胜利,因她名声狼籍,沈英杰让人送来银洋八百元,要她“返回故里”;她把银洋抛入钱北港,此举决不逊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众人口口声声咒骂她生活糜烂,是骚*、烂货;却又被她作爱时,象风车般旋转的大屁股神昏颠倒……

       乔巧一直单身,许多光棍都想“上门”;据说连刘水根也有此意。可她均婉言拒绝,有人说她是“卖身不卖心”, 大家还当她是“怀念”沈英杰。谁知她会对又老又瘦还埋汰的罗老八这般地痴迷……

        听了乔巧的“逸事”,林木森对钱红英有些担忧了。 女人天生有着一种袒护情结。儿时象姐姐,长大象母亲;对子女的溺爱,对兄弟的偏袒,对男人千般疼爱却又百般严防。疼爱来自心,严防来于情。情是最坚韧、又最脆弱的,变化无常的。 金德江邀林木森去看陈革明。林木森说:“人来人往目标大,别去了。”金德江不听,望着他的背影,林木森叹息了一声。 林木森知道金德江的心思,他一直在追钱红英,对她殷勤倍至,可感情就这么怪。徐武动身前,他们讨论陈革明“安置”问题时;林木森也赞同他暂时“住”在钱红英哪里。一是杨慧丽有这想法,她怕徐武牵涉太多;另一个关键是林木森发现钱红英提到陈革明时,眼中闪现着一种光,就象金凤依偎在他怀里时,眼里那钟情、依恋的神采。金德江的脸色当时便青了。

        林木森还是打算明天等徐武回来,一同去看陈革明;有机会与他说说,朋友合以义,能帮金德江成全心愿,天下太平!

        十月十七日。王阿土从大队开会回来,找到林木森,说:

      “大队有通知,下午对‘监管人员’‘训话’;让你也去。”

       林木森如遭雷击,不知所措。他的不祥预兆还是“显形”了;当年的“叱咤小将”今天要与曾被他斥责的一起接受“训斥”。

       昨天的布置依旧,大队部四周都有大队武装民兵排监视,虽然荷枪实弹,总有一些傲慢而疏于防范。进入会场前,先由“治保会”的李伯林检明身份,他在“花名册”的名字后打上个“V”方可入内。李伯林见到林木森,侧转脸去,象是不认识。疯颠颠的“右派”立在门口,嘴里咕咕嚷嚷地说着,“我有罪,我该死,我有罪,我该死……”使前来接受训斥的人心底泛起一阵凄凉。

       林木森感到会场光线阴暗,会场主席台上红旗簇拥着毛主席巨幅画像;红旗很是冷漠,毛主席画像也灰蒙蒙地。

       “治保会”的队员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蜷缩在墙角的人群。会场里排列整齐的长木凳谁也不去坐;八、九十人挤在墙角,先到的靠墙蹲着,延伸成了一个“八字”。后到的蹲在前面,累了就坐在地上。“队伍”太长了,经“治保会”的斥责,有的坐在凳子上,别别扭扭地坐上半个屁股。朱丽洁那八十六岁的外婆也被外孙背来了;经王大明一阵“训”,才坐在凳子上,眯缝着眼腈,背弯得象只虾公。

       也有不以为然的,大摇大摆地进来,大大方方地坐着,大模大样地抽专为“会议”买的“新安江”香烟,只是没有自信的笑脸。 所有的人都似乎与烟过不去;抽烟的一个劲地抽,不抽烟的一个劲地呛。有的咳得要昏眩,却对周围的人陪不是,说,“抽吧!我没事,我没事。”烟雾弥漫,大家似乎“淹”在烟雾中还自在些。

        训话人是田树勋;他穿了一身“红卫兵服”,端正的军帽下,面色严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晴不时巡视这群“恭卑”的人。触及到林木森,他的眼中闪现一种嘲弄;林木森慢慢抬起头,以一道倔犟的目光回视。对持只有二三秒,田树勋感到了慌惶;他再以严厉的目光对视,林木森已闭上眼,仿佛不屑理睬,并保持此姿态到散会。这双顽劣不羁的眼睛深深地烙在田树勋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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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话”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众人不得不佩服田树勋的口才,滔滔不绝,连生僻的词语也不打顿;训话的主要内容是: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伟大领袖毛主席及时地发现并粉碎了一个反革命集团;使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更加牢固。这也说明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伟大性。在大好的革命形势下,阶级敌人必须老老实实;要认真改造思想,作到“三不”,不听谣,不信谣,不传谣,更不许乘机乱说乱动。凡企图破坏大好革命形势的任河坏份子,都会被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砸得粉身碎骨。“幾只蒼蝇,嗡嗡叫,幾聲凄瀝,幾聲抽涕。”不知道为什么,田树勋用毛主席这句诗词作了结束语。

      李忠良补充了几句,让王大明讲;一直埋头抽烟的王大明扭头便走。

      林木森一直坐在地上抽烟,捱到最后走出大队部;原想受“训斥”的人出门会溜之大吉,他好独自而行。但这种“训斥”对王富贵这些投机倒把的“老运动员”却是-次“聚会”。

      开展反对投机倒把,就是反对计划经济以外的一切经营行为。可是,搞经营、搞贩卖仿佛是人类天生的一种自然需求,总会有些人冒着被打击的风险悄悄地做点小贩卖。他们见多识广,头上又没“铁帽子”,聚在一起还可以交换行情,打听市面。

      王富贵被几个人围着取经。王富贵作生意历来“单干”,猪前拱、鸡后扒,各有各道。每逄这种时候,他只带耳朵不带嘴。王富贵正被纠缠脱不了身,见到林木森出来,心想,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标。

     “这不是林主任吗?今天怎么和我们打成一片了!是不是深入生活,准备配合形势,办‘大批判专刊’出一期漫画专栏?”

      果然,曾被“大批判专刊”报道过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挖苦嘲讽。林木森无心应付,可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不容他移步。也有帮他的人刚开口,就被人推开,拦在圈外。

       “有件事我很奇怪,林主任,富贵娘子的大腿长得怎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富贵娘子从不下田作事,从不穿短裤出门,你是怎么见到的?”

        “一定是他心怀不轨,到富贵家偷看的!”

       “富贵,他欺负你娘子,教训他!”

        王富贵娘子金珠可是浜里的美人,高佻身材,眉清目秀,丰胸圆臀。王富贵精明能干,疼娘子可在钱北有名。王富贵本是想借嘲弄林木森脱身,这下反引火烧身;众人连刺带激,他恼羞成怒。仿佛眼前的人真的要对他的娘子图谋不轨似的。 王富贵逼近林木森,问:

      “说!你他妈的作了些什么?”

      “你说呢?”林木森被激怒了,反诘,“作了什么,回去问你家娘子!”

       “老子现在问你。”

        王富贵指着林木森的鼻子吼; 林木森满腹屈辱顿时迸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拧;王富贵被冷不防一拽,“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欲挣扎手被拧得更紧,便象杀猪似地大叫起来,

      “打人了!林木森打人!打死人了!”

        几个“伙计”见势略怔,挽袖捋胳膊要上前;林木森喝道:

       “谁敢上来一步,王富贵的胳膊就折断在老子手上!”

        钱北早就流传,林木森有功夫;今日-见,果然。王富贵人不高大,小时可拜过“武师”的,虽说不常练习,毕竟也是个男人,眨眼间就被打倒在地。动手的委缩了,说好话的上前来。

          林木森也想顺势结束,松开手,正要走;田树勋领着民兵赶到了。不由分说,把两个人带到大队“治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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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心生怨恨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世上真有“现世报”。田树勋真没想到,转眼之间,林木森竟然会“栽”到他的手上;还捎带上了王富贵。田树勋心想,“一个是‘小老大’,一个是‘钱北能人’;不是说我玩‘数字游戏’吗?不是说我‘养蒙古羊’吗?今天让我好好挫挫你俩的锐气!”

       田树勋端坐在办公桌前,把“审讯笔录簿”打开;点上一支烟,冷冷地问:

      “当街打架,还在大队部门口。怎么回事?木森,说说吧。”

     林木森一笑,说:“没什么呀,开个玩笑。”

     王富贵正懊恼不及;心想,都说天下“知青”是一家;他俩都是“知青”里的硬扎货,穿一条裤还嫌肥。一定会一个吹笛,一个按孔地拿我消遣。一听林木森的话,马上附合:

      “是,开玩笑,是开玩笑。”

      “开玩笑?现在什么时候,你们还敢在街上聚众闹事?”

      带进“大队治保会”,林木森就横下一条心;扯块“虎皮”充大王,大不了浑身的毛被燎光!他一笑,反诘道:

           “什么时候?你刚才不是说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嘛!”

       “林木森,不要嘻皮笑脸;这里是大队部!”

       “大队部就不能开玩笑?这里不能开玩笑,街上也不能开玩笑,难道到田里去开玩笑?”

       屋里响起暗笑声;王富贵不由咧开嘴,歪着脑袋望着林木森。

      “你——混蛋!”田树勋不由拍了桌子。

      “激动干什么?有理不在声高。请问田主任,‘混蛋’是什么鸡下的?不会又是什么‘科学养鸡法’ 吧?”

       屋里笑声又起;王富贵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你……林木森,不要玩世不恭。现在形势你应明白;人贵有自知之明……”田树勋感到有些失言,忙转过话题,说,“林木森,我们都是‘知青’,首先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林木森已被激怒,冷冷地说: “贫下中农要分米怎么办?”

      “你——”田树勋忍无可忍,大叫,“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明白,要不也去种草了!”

      “你,你不要太狂……把他关起来!”

       田树勤袒护堂弟,早就两眼瞪圆,只恨天生张笨嘴接不上口;闻声应道,大步上前,被王富贵拦住了。王富贵低声说:

       “你小心点,他可是有功夫的!”

        林木森冷目相视,田树勤有些迟疑了。田家圩的男孩都拜三叔公为师,练过拳脚;田树勤记事起就没与人打过架,想想王富贵走南闯北,难免动拳舞腿,今日却一招败北。田树勤回头望望,民兵们都装着没听见,有的借要“小便”溜了,他顿时泄气了。

      田树勤一退怯,田树勋才悟到失策了。以往被叫来“大队治保会”的人,进门腿就发软,谁敢顶撞?林木森气焰嚣张,是来寻气的。毕竟“大队治保会”还有个王大明是他朋友,这些人大都与林木森相处过一年多,有感情基础。再者,虽然李忠良有意让他牵头,说穿了自己也只是个队员。从“直播稻”到“分米”,都是社员的切身利益;他们嘴上不说,决不会帮着自己制服林木森的。正下不了台,李忠良进来了。

      李忠良说:“木森,蔡支书找你。”

      林木森出门就被王大明拦住了;他指着林木森忍笑不止,说:

     “回去吧。蔡支书没找你;是李主任借口让你回去,这种人有好屁放?”

      田树勋正欲把一肚子气撒在王富贵的身上,金珠急匆匆赶到,曳住男人上下瞧,抹着眼泪说:

      “没伤着吧?吓死我了。你怎么与他相斗呀!”

     “就是;王富贵,说说情况。”田树勋说。

      “什么情况?盈她爸,都说你精明,我看钱北只有你这戆头!你说,我是偷人了还是养了野男人?”

      “没有!我、我没说。”

      “没说,没说还不回去。在这里满嘴喷屎,是臭我还是臭你自己!”

       “我们只是开玩笑……”

      “开玩笑就开玩笑,干什么还到大队来扯皮?回去。”

       田树勋还没缓过神来,王富贵夫妻俩己走了。一屋的人谁也没拦一下,田树勋气得要骂娘,转身去寻林木森;蔡阿毛正和李忠良在说话,根本不见林木森的影子。正转身,蔡阿毛问:

       “树勋,等一下,林木森怎么列入了‘训话名单’?公社不是说‘解除嫌疑,不予追究’吗?”

       “是,是这样。蔡支书,公社通知里‘划定’,特殊时期,凡没有处理结论的,今年都要列入‘训话名单’。我昨晚拟好的名单,你们开会去了,就送公社去审核,可公社也没吭声。”

      “我们不在,你怎么不请示大明?”

       “他也不在。蔡支书,下午要开会,时间来不及……”

       “那好;我找公社要处理决定去。年青人,心胸要开阔些!”

        田树勋感到蔡阿毛的眼睛象利剑,直戳他的心!

       林木森感到了-种凄凉的悲境。就因一张“莫须有”的“机构图”,打入“另册”。我所作所为都为了什么?遭人戏弄还无处申诉。回到家,倒在床上,林木森感到周身没有一根骨头是硬的。

       中街打架的事情传到二队时,王家道场的人顿时聚集了一坪;徐贞女冲着浜里大骂,王兴荣-伙人要去找王富贵,被王阿土拦住,说:

      “现在什么时候?闹大了,惹下麻烦,还不都落在木森身上?”

        众人一想,搞“大运动”了;非常时期,少说为佳。李阿三回家后,埋头抽烟,唉声叹气地,似乎天要坍下一半。 吃晚饭时,阿珍姨赶来,说金珠托她来陪不是。阿珍姨望着林木森,笑着说:

        “富贵说你在大队敢与田树勋对着干,是条汉子!”

       李阿三放下饭碗,咕了一句: “三两蛤蟆二两嘴。辫子捏在人手中,还跳个什么劲?”

       林木森却冲着舅舅笑了笑,李阿三一愣,扭头就走。 就在舅舅准备“再教育”他的时候,林木森想通了。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炉香。姨妈说得对,“作事先要作人;作人首先不能‘坍面子’。”人不能倒下;龙逢浅水遭虾弄,虎落平阳被犬欺。都作成了“社员”,总不可能把我从地球上开除!不妨就硬着来。去年此刻我还“关”在龙溪茧站,我不闯出来了吗?江湖有句话,明年的今天是你的祭日。田树勋,我会让你记住这句话。 林木森有了欲望,想通了。同时仇恨的种子也悄然种下…… 林木森笑了,爽朗地笑了。

       李金凤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林木森。她不知道怎样去劝慰。听到他的笑,她感到周身都在颤栗。男人是血性的,逼急了,什么事也作得出。 小床上一阵动静,林木森下床开后门出去;李金凤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哭着说:“你,你要干什么?”

      “怎么啦?我解手去。”

       林木森到后院小便时,感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调侃道:

       “看我撒尿,羞不羞?”

       “你……”李金凤脸红了,抡起拳打林木森;被他抓住,顺势倒在他怀里,喃道

       :“你千万别作傻事。都是我不好,应该让你去蚕种场……”

         李金凤提到蚕种场,林木森想到了金德江;他犹豫了;他本想今天去沈家舍看钱红英的,训斥会这么一来,我还有脸作“小老大”吗?一股寒气袭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李金凤感觉到了,忙紧紧地搂住他。李金凤这一抱,林木森迈不动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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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柳暗花明

 

      深邃的夜空闪现了几颗星星,显得那么地渺小,却很亮,很耀眼。

      一切努力成为枉然,我的“新起点”在哪里呢?林木森虽与李金凤相搂着,没有丝毫激情,他感到心里很沉很闷,还有一种涩涩地酸楚。秉性柔弱的李金凤此时只想用她的温存来慰藉他,在她努力以“姐姐”形象庇护林木森的同时,更想以娘子的身份得使他的爱到疼爱。此时的李金凤愿意用她的一切来使得林木森能高兴,能振作,能忘却羞辱……

     林木森觉察到了,他却竭力抑制住生理上的冲动。 林木森的心底并不排斥李金凤,但此时他对这栋农舍、这座村庄、这个大队都充满了一种冷漠,甚至是厌恶、仇视。林木森甚至感到钱北街还远远不如龙溪茧站,在他没有“自由”的二十一天里,王建华、田云娇、徐桂香还有王莲花、赵小龙,甚至陆宝林、大牛都比钱北人有人情味。我为钱北大队作得少吗?他们可以在我画的毛主席像前肆意训斥我,在大街上围攻嘲弄讥笑我,连“投靠”的舅舅也当着生产队的人羞辱我,甚至连诬陷我的人都毫无顾忌地蔑视我……

      钱北街不是我“生根”的地方。

     林木森不由松开了双手;李金凤抬起头,不安地望着他,小声地问:

     “怎么啦?你的手好凉,你冷吗?”

    “不冷……你进屋吧。”

    “不,你不进去我也不进!”

     这是林木森唯一不想伤害的人,他有些犹豫;屋里传来舅妈的叫声:

     “木森,木森,有人找你。”

    “建华!”林木森没料到来人是王建华和抱着儿子的田云娇。

     “黑了,瘦了。不过壮实了!”田云娇感慨地说,“强强,叫叔叔。”

      田云娇胖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她的眼中已没了忧郁,而是流露出一种幸福的神采。

      林木森抱起强强,情不自禁地举了二下。方才挺怯生的强强乐得笑个不停好快呀!转眼之间强强就要两岁了。

     外屋里“扯白话”的人中,有人认出来客是太湖大队党支书的兄弟,慌忙让座。

                             王建华向忙着泡茶的徐贞女说:

      “不要忙!舅妈,这是我娘子。”

      “舅妈好!”田云娇接过儿子,让他叫人,“强强快叫舅婆;还有金凤姑姑。”

     “结婚都不说一声。”林木森有些失落;从口袋掏出一元钱,塞到强强的口袋里,说,“给强强买点心吃。”

      “快谢谢!”田云娇举止大方,说,“木森,建华有事与你说。”

      “木森,我已调公社供销合作社;罗老八不出事了,社里让我来收购站。怎样,到收购站帮我一把?帮我管司磅;工分由供销社负责买。”

       屋里一片惊异。林木森苦笑,说:“我?我倒是想,可……”

      “木森,只要你愿意就行!”王建华加重语气,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建华,谢谢!你刚到钱北,不要为我……”

      “书呆子!建华已和供销社说了,他没文化,要你帮他。许主任已同意了。”

      屋里的人顿时个个殷勤地招呼王建华一家;徐贞女张罗着要煮“宵夜”。王建华推说还有事,让林木森明天早些来,便告辞了。

      送王建华一家出门,林木森久久地望着,眼泪几乎滚了出来。李金凤依在林木森肩上,抓住他的手都在颤栗。一切就象是在梦中……

     从地域上,龙溪公社呈三角形状;分划成三个“片”。中心是“龙溪片”,北端是“钱北片”,南面是“大丰片”。公社供销合作社部门也在各片设有分社。

      供销合作社几乎是和新中国同时成立的一个组织。起初是由农民入股组建,是农民自我服务的合作经济组织,是一个民间的经济组织。供销合作社本着为农民服务的宗旨,供应农民生产资料,推销农副产品,廉价向农民供应基本生活用品。同时,接受委托,收购农副产品,供应城市和工矿区;在全国形成了上下相连、纵横交错的一个全国性的流通网络。

                   1953年10月16日,为了控制粮食资源,稳定粮价和保障供应;根据陈云的意见,中共中央发出了由邓小平起草的《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与计划供应的决议》。取消了农业产品自由市场,对粮食、棉花、纱布和食油实行的计划经济政策。(“计划收购”简称为“统购” ,“计划供应”简称为“统销”)国家推行了对农产品的“统购统销”和生产资料的垄断经营,供销社便承担起政府配置资源的职能,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供销社承担了很多政策性亏损,比如高价收购、低价卖出;生产资料“议转平”等等。供销社的性质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慢慢地从农民自己的合作经济组织,变成了政府的一个部门或全民大集体的商业企业。

   龙溪公社供销合作社的开始,只是由部分小商小店,走乡货郎组成的“商业合作社”;供销合作社吸纳了农业合作社社员的“股金”,形成了一个供销合作商业经济体。成立人民公社后,统筹了全乡供销合作商店,又把各种手工业作坊也归拢一体。供销合作社统筹了农村生活、农资物资的供应和农副产品的收购;成了国家商业部门的协作部门。每逢农副产品的收获旺期,收购部门都要聘用些“临时工”来作仓储、物流工作。

       钱北收购站在钱北桥北堍,这里原是前清的钱北巡检司衙门;民国时是乡公所,解放后是“农会”。成立供销合作社,作了钱北收购站,大堂作了收购门市部,原粮仓草厩作了仓库,官邸作了宿舍。 钱北收购站属中等站;配三人,站长、检验、库管。忙时加二人,协助检验和库管的工作。说是各行其责,实质上分工不分家。司磅表面只是个称秤的,可他与检验员是“搭档”,加上有后台,就是一个“狠角色”。

     林木森早早地来到收购站。舅妈和李金凤忙到半夜,磨米作团子;团子扁扁地,让他送去。

     林木森不肯,舅妈说:

     “这是‘安生团子’,圆圆满满,塌塌实实。”

        王建华俩口子比他还早,把收购站扫得干干净净。

     “木森来了。云娇,这是‘安生团子’,舅妈还真有心!”王建华说:“和你商量一下,我想改动一下营业时间;早上六点开门,这样社员卖了东西还回去赶得上出工。”

      “行,反正我起得早。”林木森说着也要动手。

      田云娇说:“就这点活了;你别弄脏了手,进去帮我熬点稀饭。”

      等他俩收拾好,到厨房一看,傻了;满厨房是烟,林木森满手灶灰。

      许多“知青”下乡的第一课,就是“烧柴”。在城里烧煤球,升火封炉也有父母负责。现在面对一个“张着大口”的灶膛,“知青”们犯怵了。首先扎不好“草把”,太紧不易点燃,太松“草把”会散,还没起身去炒菜,灶膛一阵大火,“柴”变灰。点草把也有“学问”,点草把要点圈里的稻草稍部。根部偏硬,不易点燃。还要避开散乱的稻草叶,干枯的稻草叶遇火便会燎燃,星火点点四下飘,满屋是灰,弄不好头发、眉毛会“遭殃”。杨慧丽烧第一餐饭,就守着灶膛哭了。阿毛娘子闻声赶来,只见满灶膛的稻草,满地火柴梗,原来她又急又怕,划燃火柴便朝灶膛扔,一盒火柴划完,灶膛的稻草还没点燃。

        烧柴灶还得注意扒空灶膛的中部的灰,要形成一个“窝”。“人要真心,火要空心”。灶膛里形成一个“窝”,草把被架空,燃烧的火会旋转,火势大,草把烧得透,外围余火能保留时间长。你再放草把时,不须点,用火钳将灶膛拨动一下,灰中的余火便把草把引燃了。

      林木森见到他们,挺兴奋地说: “就要好了;你们洗手,准备吃饭。”

     “还是你去洗手吧。”田云娇忙跑到灶台,忍不住笑了,说,“木森,亏得桂香姐口口声声夸你,说你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地会帮她作事。弄半天你连火都不会烧,怎么塞了这么多柴?原来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行了,你去洗手;建华有正事和你商量。”

      王建华说:“来,我让你早些来,就是商量怎样搞好收购站的。”

      供绡社系统属大集体的商业企业,是“自负盈亏”单位;“文革”狠批“经济主义歪风”,要“完全、彻底地为人民服务”,“经济指标”下滑了,出现了亏损,各级领导又提出“端正工作态度,搞好本职工作,抓好出口创汇。”供销商店是计划经济,有物质就有收益;收购站要提高效益,任务便重要了。王建华是“新官上任”,要出成绩,首先得抓住检验员丁小六;丁小六是站里唯一的“老把式”,跟许主任、罗老八在收购站干了五六年。

     他们合计了一个早上,决定“恩威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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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收購標準”

 

      按规定,如果县生资公司不来收货,收购站是上午七点开门。丁小六八点一刻才到,他知道新站长今天“上任”,本想赶个准点到,走出门又打了转。

       现在社会上就老实人吃亏!丁小六在收购站干了五六年,先是许主任高升,来了个罗老八。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他忙里忙外地干得真来劲,结果来了个“复员兵”。

      丁小六想不通了。许主任任劳任怨,没话说。罗老八再不济,是供销老前辈。王建华凭什么?一个“复员兵”,分得清黄麻皮厚、胡萝卜好歹吗?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倒要看看你“三把火”怎样烧?

       丁小六走进收购门市部,大家都在忙;王建华象是个熟人似地,挺隨意地和你打了个招呼,便作事去了。林木森埋着头清洗货柜,丁小六一愣,怎么把这个“戆胚”弄来了?丁小六听闻了昨天街上打架的事,这个可是钱北街上硬扎货,少惹为妙。看收购站收拾得整整齐齐,丁小六反不好意思,忙去换了工作服。

      休息时,王建华说是同大家商量件事,打算排个班: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为了方便贫下中农,收购站将延长工作时间。早晚来人不多,由我负责;中午忙,需要人手多,大家多辛苦。丁师傅中午回兆丰家里吃饭,来回四五里,就在在站里吃餐‘便饭’。上午还是正点来,中午不休息,下午提前二个小时走。”

     林木森跟着表态,开场也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他提出把“农副产品检验标准”上墙,说是“让社员看得懂,卖得明白”。

     丁小六不呆不傻,已是身单力薄(为照顾田云娇,原库管已调走),加上每日可以提前回家,能名正言顺地上自留地,比在罗老八手下舒坦。心存感激,便建议,要“细化‘收购标准’”。等他把理由一摆,大家都称赞不已。

    “细化”了“收购标准”说起来是更严格,事实上是更糊涂。以眼下收购的黄麻为例:丁小六把“收购标准” 分划成了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上、中、下三个品级标准。其实,黄麻收购质量判断是干湿度、单株皮厚、长度等。一捆黄麻四五十斤,检验上下一翻,抽出几根一量,开口定“三级”、“五级”,没二话。每个等级差距一角二分钱,哪个生产队不收三五千斤麻,上下一角二,里外可是七八百元的收入;能不与你争个面红脖子粗。现在又分成三个品级,差距四分钱一斤;你送来五百斤,压你二个品级,争也好,不争也罢,顶多“开后门”提高一品级,皆大欢喜。

      丁小六还提了一条,是要搞好“关系”,说:

     “社员来卖生产队的货,如果进门来感到热情,心里有些话也说不出口了。钱北过去效益差,主要还是罗老八嫌麻烦,有意让社员‘翘站’;人家把货卖到龙溪、大丰去,你无货收,哪来利润?”

      王建华明白了,找许主任弄来七八只搪瓷茶杯,每天让田云娇烧上缸开水。卖麻的社员一到,先招呼喝口水,歇歇脚,和和气气,对着“标准”定等级,人心里一舒畅,不争不吵;队里的货,争个十元八块,何苦?都说钱北收购站人好,王建华带来了解放军的“三八作风”说话和气,买卖公夹。连龙溪片、大丰片的都有人来了。

       当林木森穿着蓝大褂出现在收购站,钱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昨天还被‘训话’,今天怎么就‘提拔’了?” 收购站可是掌握一定实物权利的地方。再一想,公社革委会主任与他是“亲戚”,难怪次次能逢凶化吉。喜得是收购站有人了,林木森为人仁义,肯定比六亲不认的罗老八强!

       果然,林木森对钱北人都客客气气,秤秤公平。有时,他会因要去“解手”,“抽支烟”而借故离开;这一来,任何黄麻都是在“三级”以下,水份也被“扣”得厉害。(有时,丁小六、王建华也如此,委托他人代收一下。)七队就吃了“哑巴亏”。头一天,林木森很客气,不等田阿旺开口,先递给他一支烟,推说“有点小事,一会就来”;黄麻入库才露面,五百多斤黄麻批了个“四等中”。第二天,田阿旺进门就缠着林木森,边替侄儿陪不是边数落田树勋,从“直播稻”说到“分谷分米”,弄得林木森还帮田树勋说了几句好话,这批黄麻评了个“三等上”。同是五百斤,多卖了七十元钱。

       于是,钱北人进门先骂田树勋;逗得丁小六和王建华夫妇忍笑不赢。

       田树勋被姆妈一个劲责怪,气得他把牙齿咬得象嚼蚕豆。

     最精明的是王阿土,每次卖货,让李金凤先来排队,拖到下午四五点,丁小六准备回家时,王兴荣、李新华、阿淦等七八人才匆匆地送货来。

     李金凤进门,自然有田云娇接到后院去,队里的货到了,两人抱着强强出来;大家先给丁小六陪笑脸,说好话,“就这七八担,辛苦一下。”

     丁小六也不吭声,围着黄麻转二圈,抽出几根作“样品”,批了个“二等上”。王兴荣他们也不讨价还价,一过秤,七八个人帮着送进仓库,东一担,西一捆散在各个麻堆上。收货时无他人在场,有异议,有“质检样品”为证;找货源,分散各堆,黄麻上又没写张三李四,还是王二赵五。

      林木森怕王建华为难;“钱北片”五个大队,三个大队站里有人。讲点面情,连“前门”都得关上。

      田云娇说: “现在那行那业不开‘后门’,一年下来,也就是黄麻、百合、胡萝卜几样,能帮一把是一把,这样你在队里威信高,免得受刁难。”

      说的也是,一捆黄麻三五十斤,不拆捆散束,谁能检出真正质地?再者,黄麻“出库”也只是按是否霉变而分。林木森坦然了。

      整天在收购站忙忙碌碌,当徐武和三队的送黄麻队伍进门,林木森才想到金德江和钱红英的事,还有陈革明、肖俊文的情况。

     徐武却不以为然,说:“现在公社都忙着‘批林整风’,俊文没事。陈革明和钱红英进城去了,避避风;德江放不开,天天喝酒。”

      林木森听了不高兴,反诘:“如果慧丽与你分手,你会怎样?”

       “我?向毛主席保证!各走各道,决不借酒消愁!大丈夫何愁无妻。”

       林木森不由笑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人千般情,万种意,各人自有各自意。德江情长,红英气傲,牵强附会为必好事!

       短短几天,林木森感到生活很舒畅。其实人很容易得到满足。知足常乐!林木森算供销社的“临时工”,供销社每月给钱北大队十八元替他“买工分”;每天另领生活补助三角钱,加上父母每月寄来十五元,如同拿“双薪”。还有一个好处,经常有人“送烟”。卖农土特产图个好价的,想在收购站库房作三五天零工的,想送货去城里赚个“脚钱”的……不论队里的代表还是私人,进门都备上一包“新安江”,开上两圈,剩下十来根,走时都“忘了”。三个人,三一三十一,分了。

     黄麻的收购“高峰”就十来天,收购站改变了作息时间,大多社员也赶在清早把些蛋、麻团卖了。等林木森、丁小六来,基本上每天只是打扫卫生了。

     怎样“创利”?王建华是太湖大队的,盯上了芦苇。太湖、兆丰、永安大队的太湖滩上有大批芦苇;冬日农闲,正是压芦帘、编芦蓆时节。可芦帘、芦蓆没人买,私人零碎也卖不下几个钱。队里只好运到造纸厂论吨卖,社员拣些干地方割些苇子回去作柴烧。

      王建华向丁小六打听。丁小六说:

     “要的地方很多,就是麻烦。首先是质检上很难把关。芦帘、芦蓆是成品,堆位大,站里收了,一是没地方放,二是不能摊开张张看。社员一送就是百十张,堆头货,又拆又捆麻烦;里面混上几张次品,这里没查出,收货单位找回来,你又弄不清是谁的,只好揽下来赔。一张芦蓆利润不到一角二三分钱,三转二转,弄不好得赔钱。”

       林木森说:“这样说的话,这件事好办了。让各个大队的供销店去收。社员就近卖,可以散装去,供销店可以-张张地检查,检验后再打包。社员也没增加什么活,反节约了运输的钱和工。我们把每个大队供绡店的货送一个地方,或集中供批货,有问题也好找到责任人。一张芦蓆给他们二分钱;一分钱作质检费,协助打悃和保管费,一分钱作送货上船。就算他-年收五千张蓆,辛苦点,供销店就可有一百元‘加班费’。我们少赚二、三分钱,每张蓆利润一角;五千张是五百元,按百分之三十提留,有一百五十元,差不多是站里一个月的工资了。”

       王建华的眼睛发光了,说:“不敢多说,三个大队一年收三万张蓆没问题,这就有三千元。保我们半年的工资了!”

       田云娇说:“还可到大丰、跃龙去收,还有渔业大队;翠波湖、碧波湖、跃龙湖都有好苇子,过去大都作柴烧了,多可惜!”

       丁小六说:“零星的由我负责。王站长真行!当时你说站里一年交毛利润一万元,我不敢相信,现在说纯利润我都有信心!”

      “这可不是我能干,销售单位还指望你哩。”

      “包我身上,过二天,我去跑跑;王站长,先不敢吹牛,四万五千张到五万张没问题。”

       四个人越说越合拍,越谈越来劲;谈了许多“生财门路”,大有把钱北收购站办成全龙溪,全湖兴最“优秀”的单位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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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诡秘“谶语”

      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搅乱,林木森的心底有了个“结”。

      北港四队卖黄麻时,陆阿秋悄悄地递给林木森一张纸条,说:

    “这是我阿爸让交给你的。我阿爸交代了,看了烧掉!”

      林木森打开纸条。这是一张黄裱纸,折成瓦楞状,用朱砂画了三五处符,很简单的一句话;“山外青山楼外楼,龙溪河水向北流。”

      陆阿秋盯着林木森把纸条烧掉,转身走了。林木森猛然悟到这是陆阿福给他的“谶语”。

      林木森并不信神信鬼,却很畏惧;去年陆阿福简直料事如神,不得不令他叹服。

      若从纸条字面上看,“山青、楼秀、顺水”,应兆“吉利”。问题是词语过于直白,平淡中藏有玄机。从词句上分析,“山外青山楼外楼”出自宋朝诗人林升《题临安邸》,诗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是讽刺南宋小朝廷的贪官只顾自己醉生梦死,把酒言欢;这些无论从诗意还是政治背景,与自己可谓有千里之遥。单从词句分解,“楼外楼”、“山外山”都是杭州繁华的餐馆,也与人生之境搭不上介。

     再看“龙溪河水向北流”,更为平淡,一句地静现象而已。

     龙溪港上游是西苕溪,因在湖兴城西,故名。上游有南溪、西溪两源,西溪为正源,源于浙江安吉和安徽宁国两县交界的天目山北侧南北龙山之间的天锦堂,东北流至安吉县塘浦乡会合南溪后始称西苕溪。 苕溪的得名,是由于流域内沿河各地盛长芦苇,进入秋天,芦花飘散水上如飞雪,引人注目,当地居民称芦花为“苕”,故名苕溪。东、西苕溪在湖兴合流后,称龙溪河经由数十条港娄,向北注入太湖。

      浙北不拜正神,似乎任何事由都另有一种传说。相传,湖兴原是一片水泽,人们生活在几个孤岛上,很不方便。一位和鲧同时代的,被舜王封为“治水英雄”的防风氏双臂压出河道,故,东、西苕溪在湖兴合流。水入太湖,露出了地,而洼地形成了众多的湖泊漾荡。后来,禹王误听馋言杀了防风。尽管禹王为之悔恨,并在《夏律》中特别增加了重用人才、防备内奸、立言立德、自我戒备等等,当地山神、百姓仍存怨恨,故,浙北一带拜防风氏而不拜大禹。

      平淡也就更蕴藏玄机。林木森思索再三,感到思路总在“话”的框外转,似乎懂又不知其解。寻思了两天,硬琢磨不透,想想总体上还是吉庆,便放下了。

      要打开芦蓆市场,首先得落实生产计划。消息放了出去,谁知太湖、兆丰两个大队并上了,谁也不肯先开口。当初一声“收回大队所有”,得到了公社的支持,现在“放”下去,公社不发话,大队干部只有“等待”了。倒是钱北、钱南、永安及附近几个大队动了起来。虽然芦苇不多,可大姑娘小娘子们乐坏了,这下有了“体已钱”。她们盘算着置件过年的衣裳,三五结伴,时常拎上六七个鸡蛋,来收购站打听。

      丁小六急了,说:“怎么办?就门口这点,还出去签合同吗?”

      王建华的嘴唇都起了泡。太湖大队是他哥哥“当家”,在哥哥眼中,王建华可不是什么收购站站长。

     林木森想了一阵,说:“签。不管怎样,芦苇总要割,割了总要分。只要分下去,有地方收芦蓆,就会有人编。”

       王建华说:“大队不许编,你让她们怎么编?”

       林木森笑着说:“周围的人都在编,她们不会与别人合伙编?”

        丁小六说:“好呀!木森,原来你早有预谋。我是想你怎么鼓动那些大姑娘小娘子们多编芦蓆,还出点子叫她们去收芦苇。”

       王建华笑了,说:“这法子云娇也同我说起过。不错,西方不亮东方亮。她们去太湖一折腾,我哥他们准头痛。”

       林木森说:“还有一个问题,许主任支不支持?”

      “支持,许主任支持!”王建华说,“我已向许主任汇报了,他很高兴,说收购款由他去龙溪要。”

       丁小六说:“现在先要摸个底,看附近几个大队的生产能力。”

       大家一听,这还正是件要紧事,于是分了工,

     林木森负责钱北。说是摸个底,作起来还有些麻烦。林木森去找王大明,他记得王大明说过他妹妹芦蓆编得又快又好,每年除了自家的,还帮别人编芦蓆。

       王大明听林木森一说,眼睛瞪得好大。半天才说:

       “这事能大张旗鼓作宣传?怎么?这不是鼓动大家搞资本主义!木森,真有你们的。当然,这也是件好事。这样,让我妹妹私下去问。三天以内给你消息。”

     林木森想想还真有点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

       王大明打发妹妹出了门,把门一关,说:

       “我正想找你。阿秋说,阿福伯给你算了一卦;怎么样?”

       “一般。有些弄不懂……”

     “你别跟我说,你都弄不懂我更不懂。木森,帮我看看。”王大明说着从枕头芯里抽出一张纸,说,“阿福伯只给了我八个字。”

      林木森接过揉成一团的材料纸,象画图一样写着“磨米罗粉,鹊建鸠巢。”

        推测了一阵,磨米、罗粉(筛粉)倒是有“吃”,这两种活都是原地不动,用到人生,似乎含坐地有吃意思。“鹊建鸠巢”就费解了,《诗经•召南•鹊巢》曰:“维雀有巢,维鸠居上。”都说鸠占鹊巢,这里却含有鹊是心甘情愿的意思,附于人生则有替他人“兴家立业”的意思……

       “大明,阿福伯怎样说?”

      “阿福伯从不对谶语作解释。我让阿秋去问,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所谓“谶”,是中华传统文化中对灵示类之图文象语或故事的一种总称。就总体泛泛而论,“谶”的性质,是阴冥的某种力量的传递与隐示,以表示对阳间人族成员的真切关爱;或者是干预世间事务的成果与预兆事态因果而所警示的一种见证。 “谶”所产生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但往往以清晰的梦境场景,或人在格外清醒状态时所见的幻影景象的方式而产生。所谓,“一语成谶”便是。

       更多的则是由一些精通“阴阳”,具有“法术”的人,假以《周易内秘丁甲》、《六甲神书》等异书奇术,将某人“生辰八字”通过“阴阳八卦”进行推算,再利用“请仙箕法”所影现的文字或图形,组成某人的“人生谶语”。

         “你给别人看过吗?”

          “就私下给蔡支书看过。木森,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千万别说出去!”

       “蔡支书?你敢给蔡支书看?”

       “阿福伯也给蔡支书算了一卦。木森,阿福伯可不轻易替人算卦,说是泄露天机遭天谴。除非他得到过你的恩,以此报达。”

       “这就奇怪了。”林木森说,“阿福伯可从来没有得到过我一点好。去年,还是我把他送去龙溪‘审查’的。”

      “我也奇怪。阿秋说,他阿爸从龙溪回来,到大队报到时;你见他站不稳,马上端了椅子给他坐。说还把你杯子里的水给他喝,有这事吗?”

       林木森点点头。当时陆阿福步履蹒跚地来到“大队治保会”,林木森当即看到父亲“揪斗”的情景,心里象被人揪了一把。当时做了些什么,林木森已记不得了。没料到陆阿福是个大义之人,“人以義來,我以身許。”看来“谶语”出之真心,只是人生祸福如何去刻意搏得?庄子曰:“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顺其自然吧!话是这样说,林木森还是頗颇感兴趣,问:

        “大明,知道阿福伯给蔡支书的是什么吗?”

      “是、是‘声透麻石街,听涛伴芦眠。’当时,蔡支书正在公衽筹备‘电力办’,算的第三天就重回钱北了。怎样?准不准。蔡支书也说,头一句好理解,钱北就是条麻石街。后一句,蔡支书也解不了。”

       “还有没有?”

      “阿福伯一般是不与人算的,有的人偷偷算了也不会说。浜里的王富贵肯定算了,都说阿福伯算他是‘财运命’。木森,我还知道朱阿公的孙女朱丽雯的。当时兴荣和新华不是正闹矛盾,朱丽洁阿爸去求阿福伯。阿福伯与朱丽洁姨父沈英杰是朋友,答应了。谁知朱丽洁外婆拿错了,把朱丽雯的‘生辰八字’报去了。结果说是,说是什么‘荆棘蔷薇冤孽债,弥雾娇艳浪中还。’朱丽洁阿爸解不透,找朱阿公求解。朱阿公一看‘生辰八字’,大家才知道错了。可阿福伯说是‘阴卦’伤身,不肯再算了。”

     “荆棘蔷薇冤孽债,弥雾娇艳浪中还。”林木森吟诵两遍,只道诡异。

    “你的怎么说?” 看王大明满脸好奇,林木森也就说了。

      王大明一听,马上说:

      “好卦!木森,看来你会离开钱北。”

       “怎么讲?”

      “你看,‘山外青山楼外楼,龙溪河水向北流。’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朝低处流。你这就是要去外面,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你会一步一步往外走,还会歩歩登高。”

     “你是在拣好话说。”

      “嘿嘿。木森,阿秋跟我说,阿福伯对他说过,你是现在钱北街上最发达的一个人。真的,还说,他阿爸要他跟着你。”

      “谢谢吉言!跟着我?跟着我有什么出息。不说了,我得走了。”

       林木森满心欢喜地回到收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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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照壁“出事”

 

       黄麻收购以后,要重新打捆送县农资局。重新打捆说是按质量分成特级麻、一级麻、等外麻三个等级。

      按丁小六的主意,特级麻挑选很麻烦,不如都以一级麻销售。这样只把些杂乱麻剔出,打捆时把些“漂亮”的放在外面,剔除的杂乱麻打成粗麻绳捆缚,一点也不浪费。

      黄麻打捆先把收来的黄麻解捆,再梳束。梳束有工作台,理好黄麻根部,缚紧,拉齐,挽成胳膊粗的束,在两米长处有根标杆,多余部分折回,与麻束相互扎在一起。再把麻束首尾相交,依次放在打包架上,压紧,在拦腰与两头扎上三道绳,作成二百多斤的黄麻捆。过秤,编号,登记,挂上标明等级、重量的布标签。

      这些活原来收购站是要请批“临时工”;依着林木森的建议,王建华采用了“记件付酬”,由钱北各个生产队轮流作。各队隔六天轮一次,格外“珍惜”;干活不用催,不需管,个个都埋头作事,工效高。每天的场地每天有人清,库房、工作间干干净净。各队之间也没有意见,社员还高兴;最关键是不用请一个“技工”,也不会为解除用工而“伤和气”。

      轮到二队这天,李金凤没回去吃中饭。

     舅妈说:“她要多梳一些;你帮我带饭去,我去割些羊草。”

     林木森知道李金凤的脾气,平日有事尽量拖到晚上,让她歇上半天都不肯;碰到多劳多得的赚钱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收购站仓库有七、八个人还在忙,他们说,“金凤被田保管拖去吃饭了。”

     林木森转到后院。拐过墙角,见李新华和蔡红玉依偎在廊角处说话。见到林木森,蔡红玉胸前白光一闪,转过身去;李新华急忙从她的裤口袋抽出手,尴尬地笑笑。

    “你当我是什么人?”田云娇见林木森手中的饭篮,生气了,说,“金凤难得来一趟,碰上饭时,我连饭都不肯留她吃吗?”

     丁小六说:“木森也真是!云娇一早就准备了你俩的饭菜。结果转眼你就没人影了。金凤也是三拖四请才来。”

    李金凤脸红了,忙说:“今天全是二队的人,他是怕影响不好。”

    林木森没料道李金凤会说出个理由来,忙附合道:“对。就这个意思。”

    “知道这个意思了。你也坐下,意思意思吧!”王建华笑着说。

       林木森刚想开口,见田云娇鼓起了眼睛,忙坐下。李金凤起身,从田云娇手中接过碗,替他舀了半碗饭,低声问:“这点吃得下吗?”

      年青人胃口好,迈道门槛就能再吃碗饭。林木森倒无所谓,李金凤却紧张了;嘴里嚼着饭,眼睛盯着他的碗,时不时地把田云娇夹给她的菜夹到他碗里,夹鱼时还把鱼刺都剔掉,林木森竟然毫不在意地吃了。

     丁小六见了,可是感慨极了,待李金凤一走,就冲林木森说:

     “福气呀!兄弟,你有福气……”

     “怎么啦?”林木森没有反应过来。

      “就凭那块鱼;要是我娘子也能替我剔鱼刺,我晚上会激动得睡不着。兄弟,福气呀!”

      林木森脸红了,说:“我吃饭吃得快;有次被鱼刺卡了,她就……”

     “对呀!丁师傅回去也让鱼刺卡上,你娘子就会替你剔鱼刺了。”田云娇说。

     “我娘子?她会说,这么大的人连鱼都不会吃,别吃了。”

      几个人大笑起来。正说笑,供销分社许主任赶来了,满额的汗。田云娇忙招呼他坐下;他接过茶,望着王建华与林木森,欲言又止,放下茶,掏出香烟,笨拙地拆开,说:

      “我不会抽烟,来,抽烟,抽烟……”

      王建华问:“许主任,有什么指示?”

       “没有,没有什么指示……不知你们有空没有?”

     “正是吃中饭的时候,吃好了。你有什么事,请说。”

       “是,是这样……分社后厢院,后厢院的照壁出了‘政治问题’……上午,大队田树勋来检查,说我们藏匿*彪的手迹题词;后厢院的照壁写着好大的一幅‘大海航行靠舵手’……”

      林木森明白了,说: “许主任,是后厢院的照壁上有*彪的题词?”

      “对,你们应知道,后厢院一直是作招待所用的。近二三年来一直没人住,空着,后院厨房的人都走港边的路,大家吃饭也从东穿廊走。北门平时很少有人走,谁也没注意……上午,田树勋来检查,一进北门,发现了……我正好看见‘豆腐阿大’,让他赶紧用石灰水涂了。他一涂,涂出事了……照壁上出了很多杈杈,象刀、枪一样,还有一挺机关枪……毛主席的像上,还、还打了好几个叉叉……田树勋正好从食堂出来,看见了,当场把‘豆腐阿大’ 抓了起来……社里人说,木森,你会画画;说是你会有办法……”

     许主任眼睛变得格外惶恐,声调都变了。接二连三的“政治问题”出现在供销社,把他都快“压瘫”了。

     林木森想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原因”,对王建华说:

     “走,我们去看看。”

     供销分社在大队部的对面,原是“朱家大墙门”,是座前厅后堂回马楼大楼宅;临街是五开间的大厅作了“供销百货商店”。西边也是一座二层四进大宅,临街是豆腐店、日杂店;后二进“土改”时分给了七、八户无房居民。从当中一条幽长的石板巷进去,两边都是高大的风火墙。后厢院有个北边门,原来是佣人进出的,现有民兵持枪站岗。 林木森进北边门时,听见对面宅子里有人在争吵;有个女人的哭声很耳熟。 正如林木森所猜测的那样,照壁的石灰水己干,影现的杈叉裂缝己不明显。许主任揉搓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

      林木森说:“照壁原有些裂纹,平时被色彩遮掩看不见;石灰水一涂,照壁湿了,裂纹就显了出来。石灰水-干,也就不明显,所以看不见了。”

      蔡阿毛、李忠良、沈金生听了许主任说后,也来到后厢院照壁前;林木森给他们作了个“试验”,他们当即让王大明把“豆腐阿大”放了。

      望着照壁,几个人还是心事重重地。照壁上有毛主席画像,涂白也不行,遇上天阴下雨,春季反潮,裂缝出现了怎么办?

      面对照壁上的裂纹,林木森突然感觉到一种惊异,裂纹似乎在蠕动,他当是照壁反光,眼花了。揉揉眼睛,照壁上的裂纹“变化”更大,林木森反反复复地揣摩照壁后,他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幅“梅花图”;这是他脑海中第一幅“画”的“复活”,林木森跃跃欲试,说:

      “这样,蔡支书,我把这幅画改了。许主任,社里油彩颜料,毛笔都有吧?还有,蔡支书、李主任,必须让田树勋亲手把照壁刷干净!”

      “有,有。”许主任一听,如释重负,亲自上楼与人搬来一大堆色彩颜料和各式毛笔、板刷;又叫食堂取来几只大碗作水盂。

       众目睽睽下,田树勋领着田树勤小心翼翼地刷白了照壁。林木森对他-笑,大有“李白戏高力士”之态。

      点燃一支烟,林木森将酱红色料点些褚色调均,乘壁未干,对着裂纹,用枝粗毫几笔横竖,又用小毫-番勾描;俯下身,将许主任所“心惊肉跳的机关枪” 三笔二画给改成一处盘错树节,取支中毫蘸墨作一番衬烘,照壁上出现一苍劲树杆与几株参差枝杈。 又一支烟点燃,林木森用粉红点缀在细纹集中处,三丛五串,又用大红勾描,色彩在潮湿的壁上漫开,朵朵梅花呈现。照壁上石灰水逐渐晒干,渗浸纹缝的墨迹若隐若现呈现出积雪堆叠景色。

      林木森又取了一支烟,王建华忙划燃火柴凑上;他吸燃烟,后退-步,吐出一口浓烟。上前先把浸漫的桩、枝、花的边勾现,又在几处干燥处细细画了三五朵梅花,六七个花蕾;连上一支烟,林木森再取支细毫,用黄颜料勾出花蕊。画在那里,那里的梅花绽显活力。

       终于,他放下笔,退回廊下;许主任忙递上香烟。林木森吸燃烟,问:

     “行不行?”

    “好!”许主任大声应道。

      “好!”蔡阿毛赞道。

      “好!真好!”李忠良、沈金生、王大明、王建华都大声喊道。

      四下一片叫好声,连田树勋都朝林木森晃动大姆指。林木森才发现院里聚集了二三十人;门口人头攒动,议论纷纷,个个称赞叫好。

       王建华回到收购站,绘声绘色地说了林木森作画的经过,引得二队的人放下手中的活跑到供销分社后厢院去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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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6# 踏遍青山 让你自已想,想不明白再继续试试。其实‘家园’的稿都是‘逐浪’、‘钱知’通过后才发的 ... 兔四哥 发表于 2011-11-17 11:44

 

兔四哥知道我不怎么看长篇,见谅啊!今天才看见你“和谐”一说。

 

 

发稿要经过“知青网”的“逐浪”,“钱知”?是暗语还真的?你的这个长篇不至于被“和谐”吧?问问阿瓜试试!!

防”脑瘫”于末然,老亦有思,老亦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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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79# 苦椎山人 我一连发二天的稿,编辑都成功了,可只出来一截。其实,我知道网站‘和谐’有因,我的作品首先被北京知青‘和谐’,有趣的是在网站大个副站长发帖‘好文章’的第二天被‘和谐’了,而后,‘蔷薇书院’宣布‘禁文’。我便留了心眼,‘家园’是多年的好网站,所以我在意稿先发‘逐浪’,成功,再发‘钱江知青网’,成功,再发‘湖知网’,可被‘和谐’,自然感到费解了。现在,我发‘湖知网’感到有压力,总不能为此而大作修改,导致前后不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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