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某天,我们几个人在县城一个已经吃上商品粮的知青的居所里“吃大富”。兴高采烈、口沫横飞之际,我偶然睃见角落里一本发黄了的破书,头尾均已撕去许多,估计是常来的知青吃客饱后“轮蹲”之用或拿去充当“喇叭筒”了。拿到手只看了一页,便顿时“物我两忘”起来,一口气读完,不记得旁边还有人。他们笑我是个书憨,我却说已经独享了一份精神饕餮大餐!因为这时我已知道,这本破书就是我多年寤寐求之而不得的《飘》。
好多年以后,我早已拥有了这部完整的书,再读下来却没有了当初相见恨晚、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时我醉心于卡夫卡、马尔克斯、乔伊斯、贝娄、海明威等一大批改革开放以来涌进中国的现代派小说,这些人的作品比十九世纪巴尔扎克奠基的现实主义有了更为深广的美学意义和创作的可能性,小说的写法打开了新天地,且令人趋之若鹜。旧式的、传统的小说虽然没有完全过时、暗淡,但是读这些小说总有些不耐烦,不能卒读。尽管如此,《飘》的亮光依然熠熠生辉。这是因为,《飘》的历久不衰不在于它的南方情结,而是郝思嘉这个至今还鲜活动人的人物塑造。
小说的第一句“思嘉.奥哈拉长得并不漂亮”(何多欢译本)大概就已决定了主角的命运多舛,因为她的两种不协调的特征:母亲的“来自法兰西血统的海滨贵族的娇艳柔媚”和父亲的“来自浮华俗气的爱尔兰人的粗野犷达”在她脸上混在了一起,所以她的端庄文静藏不住她任性妄为、充满活力的本来面目。这样的性格在恬静的南方农场社会里时表现为对征服所有男人的欲望,在乱世来时则表现为坚强、不服输的信念。前者像她的父亲,后者像她的母亲,经过了战争的冲刷,这二者更很好地融合起来,并愈见鲜明。“她具有她的家族那种不承认失败的精神,即使失败就摆在眼前。”“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她无法得到,只要她下定决心就是了。”当最后白瑞德舍她而去时,她想的是“我会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弄回来。”一个这样即使一切都“随风而去”也永不言败的女人,人们怎会忘记她呢?易山就没有忘记她,我们也没有忘记。
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物:杰克.伦敦的《毒日头》(又名《灼人的阳光》),那个草根出生拼搏一世的家伙,千辛万苦攒下一大笔钱,却被都市里老奸巨猾的银行家悉数骗去;他没有也不擅用繁琐的法律夺回财产,他的办法是迅速行动,逮住机会,用一支手枪生逼着银行家签下了字据。——为什么会在此时想到这本四十几年前读过的书呢?我是想,这个“毒日头”与郝思嘉或有相似之处,都是同样的精明、强势、厉害。
这又或许是美国人的某种“特质”?
谢谢易山的好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