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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

  记忆不是流沙  记忆是浪淘沙......

 

  这张照片,是1964年春节拍的。正面工工整整写着的“真挚”二字,是我请照相馆的人写上去的。

 

 

 

 

   在照片的背面,我自己写了一句话:“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友谊不是谈笑之余兴。64年春节于龙城。”

 



   此时,她在湘乡二中读高三,我在外地读高二。

  初中,我们俩毕业于同一所设在张江渡这边的民办中学--学生戏称“饭铺”的。“饭铺”当年的生源,大部分来自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的家庭,正式中学拒绝接纳的孩子;另一部分。则多半因为个人学习竞争能力较差,被正式学校筛出来的。我和她,分别属于上面两种情况而走进了同一间教室。

  其实,我们小学也是校友,只是她比我低一届。那年,城二初小(前身三保校)来了几位湘师的实习老师,他们热情地为庆祝“六.一”准备节目,其中一位女老师,每天专门抓着我们四个女生和四个男生练刀棍舞,于是我和她认识了。
  “六.一”前的一个星期天,我们按老师要求,吃过早饭就到学校作最后的排练。从来守时的她,那天久不见来。老师叫我们三个女生,赶快到上路口她家去叫她。当跑到她家的大门口时,我们三个女孩都不敢进去了:她双手抱着又哭又闹的弟弟,正在费力地使劲摇,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她的奶奶正在洗衣服,看到我们后,摇着小脚走到她身边,一边接过她手中的小弟弟,一边示意她赶快跟我们走。路上,不管我们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说。知道她家里的事情,是我和她成了好朋友以后,她老家是浏阳的,因他父亲在部队,她的亲生母亲去世后,她和妹妹就到湘乡跟奶奶一起生活。不久,后妈生了小弟弟,也搬到湘乡来了。

  我高小毕业时,刚好碰上父亲成了“右派”,正式学校不能进,在打了近一年的流后,我进了“饭铺”,和本来低一级的她成了同桌。

  有一天早上,她跛着脚,费力地跳进了教室。坐下来后,我发现他的脚背上全是发亮的水泡。原来,早上她过暖水瓶时,水瓶胆炸了,滚烫的开水几乎全倒在她的脚背上。从北门外的上路口到张江渡河边,少说也有五、六路,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跳过来的。下午散学回家时,我邀请她到我家住(当时家里没大人),从我家西城门到张江渡比从她家走要近一半的路,一路上,我还可以让她扶着肩膀跳,帮她拿个东西,她说要回去和奶奶商量。第二天早上,我还没吃饭,她提着自己的衣服,满脸笑容地站到了我面前。

  从这天开始,我们俩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虽然粗茶淡饭还得自己弄,但是我知道她很快乐。她比我只大一岁,我却感觉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管理着我们这个没有大人的家。她非常爱整洁,我用过的东西,常常顺手就丢在不应该放的地方,她来后,把我们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洗衣折被扫地擦桌子,一点也不肯马虎。当她的烫伤渐渐收敛后,上学路上,她就坚持要自己走,再不肯靠我的肩膀了。

  就是在这时,她发现我走路右脚向内拐,鞋面子一半在地下当底踩。我自己也知道这个坏毛病,却没想过要纠正,久而久之就成了撇脚。自从被她发现后,我就再不能像平时那样风一样的走路了。前晌她坚持要走在我前面,如今她总是走在我后面,盯着我的脚,只要发现我有一点点向内撇,就会让我停下来,把脚摆正再走......终于,我的撇脚纠正过来了,她脚上的泡也全部结了痂,她又要回到那个在后妈的淫威下过日子的地方。

  我还有个坏毛病,作业做得飞快,几乎可以用“涂”来形容,涂完了往课桌上一丢,谁爱抄谁抄去,顾自抱本小说或者别的课外书,蹲外面窗子下看去了。她却恰恰相反,作业写得工工整整,虽然很费力又费时。但是,她从来不会要求我帮她做作业,或者把我的本子拿过去抄。有时候,我想到她回家还有那么多家务要做,也想帮帮她,但是我不敢开口说这话,我知道她会拒绝的。三年的初中生活,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高中,她有幸进入了县直二中学习,我却再次被关在学校大门之外。一年里,为了能继续读书,我到过洞庭湖,翻过雪峰山。不久遇上老蒋要反攻大陆,我又失学了。回到湘乡,下了决心不读书,但母亲和她都坚持让我再去饭铺里读高一,我接受了。因为从心里说,我最爱读书也最想读书进大学。不久,我去外地插班。只有寒暑假回来。64年寒假,我们在镇湘楼河边邂逅,不约而同地走进务门前街口的照相馆,留下了这张照片。她鼓励我,一定要去考大学!我只能苦笑,因为1964年,阶级斗争的弦已经拉得很紧了,我也早就做好了下乡的准备,但我没告诉她,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她是军人子女,极有可能进大学,但她却说只希望毕业后能准备找到一份工作,让妹妹的日子能过得好些。半年后,我写信向她询问高考的结果,却没收到她的回信,从此,我们失去了联系。

  谁曾料到,1969年,当我以黑人黑户屈居在家乡时,有一天,居然在南门十字街口上又碰上了她,此时的她,又黑又瘦,人也憔悴得很,似乎是大病一场后。如果是别人可能一下子会认不出来了,但我当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马上叫了她的名字,并且朝她跑过去。她激动地拿着我的手,嘴唇不停地颤抖,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可她什么也没说,我看她这落魄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问她现在去哪儿,还能在湘乡呆多久?她说她现在就是和丈夫去赶汽车回浏阳。乡下还有孩子!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她身边那个木纳高大的乡下人,我搞不清她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莫非高中毕业后,她没有考上大学?我那学校,64届里留级的学生都进了大学,以她这么好的政治条件,以她的刻苦精神,怎么也可以进个专科学校。我默默地送她到车站,临分手时,她让丈夫把行李搬上车,自己却把我拉到车门后。非常冷静地告诉我,她父亲被部队上查出来,家庭成份是地主,已经从部队上转业回到了浏阳;也因为成份,她也就没有进大学的资格,和妹妹一起都下乡了!姐妹俩都嫁给了当地的农民

  我无言!难怪她春节看到我时,说只想找个好工作,原来那时候她正在经历着身份“转型”的痛苦!

  从1969年到2011年,我们已经分别了42年!不知道她目前在何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常说事不过三,我希望什么时候,当我回到家乡时,还能第三次在街上与她邂逅!与她拉手!再和她一起照一张写着“真挚”的合影。


  (从湖南返回来,我接到招弟去世的消息。当晚,悲痛得彻夜难眠。打开老相册,我找到了她,趁我现在还健康,决定写几个字纪念我初中的学姐,我的挚友苹生!但愿她平安!  )
                 

2011年4月14日完

 

回复 4# 雪雪

 

雪雪 人找到了 我发了帖在浏阳 再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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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轻描淡写

 

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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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4月17日,我写下了这篇文字,在茶座发表后,得到了许多知青朋友的关注,大家建议我找热情的浏阳朋友帮忙--浏阳曾经出过神探东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失散多年的这位朋挚友。方子更是给予了具体的指导和鼓励。于是,我向赶集和东方发出了求助信! 昨天6月29号晚上8点20分 赶集妹妹给我发来了让我惊喜的短信--她帮我找到了在绥宁度晚年的挚友!短信里还附来了朋友的两个联系电话,并且嘱我半小时后赶快先打第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 我和我的老朋友通了近一小时电话,约好今天再聊!



  今天因外孙女儿发烧我得去医院陪她,所以先将感谢信发上来,容后再向朋友们汇报!

  再次向赶集及浏阳的朋友们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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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年的情谊难能可贵,40年前的遭遇使人潸然泪下,祝愿乡音大姐早日找到当年的“发小”! 吴大哥 发表于 2011-4-19 11:45

 

谢谢DQ美好祝愿 估计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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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雪雪

 

谢谢雪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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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有时也会开一些玩笑,让平常的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乡音姐与挚友同学在患难中的互相关心和帮助正是人性最善良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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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真挚”二字! 轻描淡写 发表于 2011-4-13 23:05

 

  怎么有时间上来呢?

 

  从衡阳返回广州的火车上,我得到一个坏的消息,我在“舵手”里面写的女同学招弟,已经去世十年了!让我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晚上,虽然旅途疲劳,但我躺在床上碾转难眠,搬着指头回忆我初中的同学,好友,就想到了她!早几年,浏阳家园刚刚成立时,我曾经到那里去发帖请求帮助,但没有谁回帖。招弟的消息传过来后,突然想写点什么纪念与她的友谊。清晨四点就坐在床上翻照片。然后就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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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真挚”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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