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录之--难忘的铁建文艺生涯（三、四、五）

铁建文艺, 知青生涯, 回忆录

三、 排演京剧样板戏

70年代初，是社会政治如火如荼、人们思想绽出火花的年代。当无线电台和有线广播传出《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唱段时，我们立刻被那高亢激越、气势磅礴、抑扬顿挫、有板有眼的国粹震撼了！跟着录音带吼吼，居然也能唱上去！那时的我们，正值青春澎湃的时候，凡是新鲜的东西都感兴趣，又有文艺天赋，因此，人们倍感新鲜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临行喝妈一碗酒》、《你待同志亲如一家》、《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等经典唱段，我们唱得滚瓜烂熟。这时，全国很多地方包括我省长沙、湘潭、邵阳等地方的专业、业余文艺团体以及我县文工团都排练演出了《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全场或片段；广大人民群众要求观看、学唱现代京剧的政治文化热情日益高涨；各级宣传部门纷纷下达文件，指示各宣传文化团体积极学习、宣传、普及革命样板戏。在此形势下，宣传队领导欣然作出决定：立即上马排练演出京剧样板戏！先从重点场次开始，有条件再上全场。

我们说干就干！首先是确定剧目、演员。《红灯记》属最红最火的剧目，人物不多，唱段易学，就从重场戏《痛说革命家史》入手。袁菊阳身材苗条、长相清秀，唱功、做功俱佳，是李铁梅的最佳人选；李玉和的扮演者要求身材高大魁伟，我虽然身高不够，只有1.72米，但肩膀比较宽，衣架子好、扮相不错，唱、做亦佳，因此确定演李玉和；李奶奶则由周姐饰演，她比较发福，是女中音，以前演过老奶奶，虽然嗓子不太好，但队里再也找不出比她合适的人选了。其实京剧，不是随便谁就能演好的。它要求字正腔圆、唱念做俱佳。我们那时候因条件限制，全凭一股政治热情，也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为了演好京剧样板戏，我们找来《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的原声磁带，一个唱段一个唱段、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反复学习、模仿。身累了，歇一歇；口渴了，喝口茶；嗓子嘶哑了，泡杯通大海润润。究竟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专家指导，仅凭一副好嗓子，练久了也就嗓子哑了。但就是拼着这种苦干实干的劲头，我们在较短的二十多天时间内，赶排出了《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一场。接着就是向团部汇报演出、为全团民兵巡回演出、全县文艺汇演、邵阳地区京剧样板戏汇演等等。演出之余，我们还深入附近村庄院落，发动群众、指导群众学唱革命样板戏，掀起了一个人人学唱样板戏、个个都做革命人的政治文化高潮。

此后，随着一批有京剧演唱特长和武打功夫的新人加盟，我们相继排练演出了《沙家浜.智斗》、《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龙江颂.会战龙江》等重点场次或片段。1972年9月，正当我们紧锣密鼓上马《沙家浜》全场时，突然传来“铁路建设即将结束、宣传队要解散”的消息，我们只得停演待命了。

尽管这段经历时间不长，却在我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烙印----因为饰演李玉和、郭建刚等英雄人物使我的人生更精彩，同时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至今记得：我在饰演郭建光演唱《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唱段时非常潇洒的开山膀、大鹏展翅亮相动作；我与袁菊阳、周姐对演李玉和、李奶奶和铁梅父女三人刑场诀别戏时彼此饱含泪水的眼神；还有廖人瑛大姐演唱阿庆嫂《智斗》唱段中那“西皮流水”的京剧韵味；…还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当时物质条件和专业水平的限制，我们有些表演都是因陋就简，或者是想当然，以致闹出了一些破绽和笑话，如《红灯记》中李玉和手里提的不是矿灯而是马灯；杨子荣《打虎上山》身上披的不是风衣而是雨衣；战斗场面模拟枪声用的是百子鞭（一种燃放时间很短的鞭炮），以及很多演员对白说台词时十分蹩脚的普通话（我们自诩为塑料普通话）等等，尽管这样，做为一支业余的铁建民兵宣传队来讲，在当时确实起到了服务铁路建设、服务社会政治的历史作用，在新化铁建民兵团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 业余生活苦中乐

三线建设正值文化大革命期间，地方经济停滞甚至倒退，各项物资匮乏，国家对铁建民兵的生活费补贴很少，致使包括宣传队在内所有民兵组织的一日三餐都十分节俭而简单。当初我们的主食是早稻米饭加包谷杂粮，菜基本上是冬瓜、茄子+萝卜、白菜为主，偶尔有点炸豆腐或猪血，当然一个月一次蒸米粉肉就成为了我们的最爱！文化生活十分枯燥，当时没有电视看，专业剧团的戏因离县城远也看得少，我们对京剧样板戏、革命歌曲以及《江姐》、《洪湖赤卫队》、《珊瑚颂》、《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革命现代戏剧、舞剧的了解，大多是通过半导体收音机和团部的有线广播获得的。流动电影则是我们所有铁建民兵的精神文化大餐了！那时一旦广播喇叭预告要放映某某电影的消息，我们只要没有演出任务，就会成群结队地赶到放映地点观看。有一天晚上在沙塘湾工地（今冷江碱厂所在地）放映故事片《渡江侦察记》，我和张自勉、杨世珍三人从驻地跑到那里时电影早已开映，银幕前面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隔太远又看不太清楚（我们视力都不太好），没办法只得在银幕背面找一处最佳位置，虽然字幕和人物动作都是相反的，画面却清清楚楚，我们照样看得津津有味的。回去时我们一路对剧情、人物进行品评，都为王心刚饰演的我军侦察连长的英俊形象、英勇行为所折服和感动！回到驻地时大院已经关了门，我们就悄悄地爬墙回房，悄悄睡下了。

物质文化条件虽然艰苦点，但我们不乏生活的乐趣，既是因对人生充满希望，也是年轻人没有忧愁、苦中作乐所致。记得有一段时间队里经常吃冬瓜南瓜，食堂师傅想办法将两样菜做出了好几个花样，个别队员仍然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这时不知谁大声说了一句上联：炒冬瓜，煮南瓜，不是冬南瓜，就是南冬瓜，餐餐冬南瓜，日日南冬瓜。大家兴致勃勃，很快你一句我一句凑出了下联：早请示、晚汇报，醒来请汇报、梦里汇请报，为了汇请报、必须请汇报。(注：“早请示、晚汇报”指的是人们每天早晨和晚上必须在毛主席像下念读一条“毛主席语录”，并要将自己当天计划做什么事、已经做了什么事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示和汇报)。这对联虽然不是很严谨，但真实的反映了当时经济文化生活贫困的现状，大家苦中作乐，既表达了某种不满，又讽刺了当时的政治极左化倾向。伙伴们对对联之后接着是敲碗筷、脸盆、钵子、把杯（漱口杯），还有唱凉快歌、蹦跳什么的，把整个食堂、寝室闹了个天翻地覆。

五、 最后的大合唱

时间进入1972年9月下旬，各条渠道传来湘黔线民兵即将撤离、宣传队即将解散的消息。我们一个个心情沉重，彼此见了面都不愿意说话，很多人只是抱头闷坐或是默默地躺着，只有树上的知了“啾啾啾”地叫个不停，使空气显得更加沉闷。我前几天下河洗凉水澡本来就有点感冒，这下心里更加难受了，干脆整天躺在床上不起来。毕竟在铁建宣传队里干了这么久，到头来不但铁路工人当不上，就连朝夕相处的伙伴们也要各散四方了！廖人英给我端来了米粉煎荷包蛋，默默地眼神里传递出女人特有的柔情，我突然感到一股温暖包围着我的心。其实她长期来像大姐姐一样在默默地照顾着我，只是我年轻不懂事，更不懂儿女情长，整天只知道唱歌跳舞讲笑话什么的，对她的体贴、关照习以为常，心里就算有感情，也只当姐弟之情罢了。

这天醒来后不知谁打开了收音机，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报“今天是10月1日国庆节”时，我们都齐刷刷地坐了起来----是呀，日子过得真快，过了这个国庆，大家很快就要分手了！明年的国庆节彼此不知要在哪里过呢？应该纪念一下这个不平常的日子啊！这时袁明珊“嚯”地站了起来，把小提琴往肩上一架，就拉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激昂的琴声在摊满地铺的房间里跳跃，荡涤着每个人的心。男人们一个个站起来了，女人们从隔壁房间挤进来了；刘家俊拉响了手风琴，黄小平吹起了笛子，张自吾融入了板胡，还有二胡、扬琴、大提琴、架子鼓等也加入了合奏；其他人则唱起了歌词：“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刚开始歌声还不整齐，反复唱时就融成了一首气势磅礴的大合唱！刘助和还边唱边挥手打拍子，我们一口气连唱了三遍，一边唱一边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许多人身子不断地抖动着，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二十多天后，团部宣布铁建民兵团建制撤销，宣传队解散。我们互道珍重后，各自奔向了新的征程。就在这天，我背着行李回到鹧鸪乡聚星村二队，翻开了知青生活新的一页。（全文完）

注：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当年修建铁路的知识青年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