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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唐家娭毑

   电话的铃声把我从早餐的餐桌前叫了过来,是二姐打来的,她告诉我她的婆母的事情,按照长沙地区的叫法我应该叫亲家妈妈,但我们一直从小孩子的叫法称她老人家为:娭毑,老人家也从孙子叫我做三姨。二姐说:娭毑昨晚上去了,是在自己家里她老人家自己的床上去的。我想起昨上午我和大姐去三医院看望时,老人家一直央求的“回家”,而且老人一直念叨这个床不是自己的床。其时,老人的生命现象已经很微弱了,眼睛连咫尺的人像都不能辨认,只是神智还清醒,总是念叨自己的儿子。二姐说,按照娭毑的心意,连夜送老人家回家,吊着氧气和救护的药水,到家不久,老人就安详逝去了。二姐说:现在家里正张罗搭灵堂,请乐队,你们要来也是明天的事了,我问我们能帮什么忙么,二姐说,人手够了,娭毑在乡里人缘很好,子孙又孝敬能干,不差做事的人,明天过去热闹一下就是,娭毑爱热闹。

   我昨天到医院看望老人见她已经看不清人了,便在她耳边轻轻唤她,并用手去握她已经冰冷的手,我告诉她我是三姨,她还轻声重复了一句:三姨,三姨来哒啊?当我忆及这个片段时,很快的想起十天前我在乡里老人的家里与她老人家在一起时快乐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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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来有一个多月了,有天我和丈夫散步去二姐家,二姐拿出她在婆家摘来的柿子给我们吃,还说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更好吃。我于是说哪天我跟她去摘柿子。于是二姐一逢回婆家就打电话邀我,而我总因为一些活动不能同去。直到十天前才如愿去了,我的大姐夫也带上了钓竿去二姐夫家的池塘边。娭毑因为我的到来格外欣喜,她握着我的手说,你还不来,树上的柿子我都守不住了,会被人摘光去,你们这回全摘下来。

   我现在回忆起那天我在乡里,几乎每个瞬间都和娭毑有关联,也就是说,老人家几乎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比如,我和姐姐打板栗,娭毑一直就在树下低着头寻找落在地上的板栗,我爬在树上摘柿子,娭毑就抬着头看我摘,并且不停地喊留心脚下莫摔了,我和大姐夫摘柚子时,她在旁边提醒那个好,哪个熟些。就是吃饭的时候,她坐在离我较远的地方,也没有忘记喊我夹菜吃。我于是忆起更久的过去,那总有快二十年了,我的身体在姐妹里算弱的,自己又不会进补,于是我的二姐总是很上心我的营养。二姐是个能干的人,会做那种药膳的饮食,每回做了这些药膳,总是打电话让我去她家。遇上娭毑在二姐家长住的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去,总觉得一个成了家的娘家妹妹老跑来吃东西有点不妥。但我去后就没有了这个顾虑,娭毑总是一见我就露出欢喜的神情,说,你姐姐总说你身体不好,又不会给自己做吃的,直想你多吃点。二姐总是在吃饭前就给我和娭毑装上一碗,让我们尽吃。娭毑总是把碗推到我面前说,你多吃点,不吃饭,就吃这个。我如果执意不吃,老人就留给孙子吃。我想到这类往事的时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听二姐说,娭毑并不是那种很精明能干的农村妇女,不论田里的事还是家里的事,她都不是很擅长。二姐的公公在世的时候,这些事情大多是公公带着孩子们做,所以,二姐夫、还有他的哥哥和妹妹们都是很能干的。娭毑做人的长处就是勤快和性子好,看孩子看得重,唐家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非常仔细的呵护着长大。她爱孩子,嫌少不怕多,总是有着丝毫不厌倦的耐烦心,入细入微的照顾。所以她的每一个孩子,儿辈的,孙辈的,重孙辈的,都十分的依恋她老人家。对我们这些外家的晚辈,老人都是这样温情的呵顾,在她身上,我真的很受到一个中国传统女性宝贵品行的教益。

   我在乡下度过了非常非常愉快的一天,那天的阳光灿烂,田野散发着新收的稻谷的清香。我跟着姐姐姐夫和满载的果品踏上归途的时候,天上月华皎洁,通往黄花机场的航道上不时有归航的客机庞大的身影在头顶深蓝的天幕上扫过。我跟姐姐说,娭毑身体不错,老人家看我们装柿子时还不无遗憾的说,摘少了,树上还有那么多,我守不住,会被过路的摘完去。我记得姐夫说,摘完就摘完,反正只要是人吃了就可以。娭毑也叹着气说,那倒是咯。

   娭毑是个不喜与人争议的人,总是听她说那是的那是的。印象里好像不太听她提起过什么话题,只是那天在板栗树下她与我说起的这树是他的老伴,我应该喊亲家爹爹的嗲嗲种的。她说,嗲嗲买回来三四颗板栗树,山上种了三棵,这一棵种在这里。种的时候还说,这板栗我是吃不到了,你们可以吃到。“冒想到他抽胡说还抽中了,他就真的冒吃到板栗......”娭毑这样说时,我从她的昏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泪水,但她的脸上又明明是笑着的表情,我当时就有很复杂的心情,现在竟然有些潸然下泪的感受。娭毑在树下盘桓了好久,捡了一颗色泽明艳的板栗放在我手里,说,回去煮了吃,蛮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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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我二姐是想顺车把老人家接到她家里来的,之前也去了好几趟。但老人总是临出门时又犹豫了,还是想陪着乡下的大儿子守家,因为大儿媳到城里的小儿子家带孙子,就只有大儿子独自守家。老人在生这个儿子前已经夭折了三个孩子,于是这儿子便看得格外重,直到已经六十多岁了,老人还是放心不下他。这回在医院里,总是念着他的名字,总要抓着他的手才安心。

   那天我临上车的时候跟娭毑说再见,老人家说,天气好你就还来,又不远。我说,肯定的,我种东西有的是机会来的,娭毑保重好身体,天气好在乡里住,冷起来就住到城里去,娭毑说要得要得。现在我知道,就是那一次的好天气一变,娭毑就开始不舒服,许是寒气上了身。她总是不愿到城里来,觉得不是大病,到出差回了的二姐夫和二姐强劝来城里治疗时,已经无力回天了。医生这样说,老人家八十五岁,也算是高寿,这个情形看,也算是无疾而终,享了天年了。

   老人家不识字,一辈子的世界就是在老伴和孩子。每回与她说话,她都有一种很欣喜的神情,我猜想,其实她也是很渴盼与人交流的。我猜想老人一世都可能没有用文字与人沟通过,不知能否知道我为他老人家所写的这点文字,我期盼老人在去往西天的路上知晓我这样一位晚辈为她送行的心情。知道我对她老人家的敬佩和怀念。娭毑,您老人家走好,板栗树上应该还有存留的果实,这个消息您亲自带给嗲嗲,多好啊!

                         三姨写在辛卯年十月初二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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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实人生,有如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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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 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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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母亲口里的“散伙计”,其实继承了老人家善良的秉性。欢迎你来我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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