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讨奶
1970年,秋之金麦的两种生产力都有大发展,田野稻谷金黄,我也当上了父亲。记得那天晚上,还是接生婆从断黑忙到清早,才有我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呼。
金麦的古风习俗有规矩,我照办,在自己的屋内撬开木地板,埋下儿子的胞衣。我儿出生逢吉庆,正是金麦开镰打谷的那一天,于是取名叫“陈谷”。社员们都说这个名字好,谷子人人爱,一年忙到头就是为了有谷,有谷就不愁吃了......。
我们笨手笨脚地给谷儿打包,滚过来,滚过去,把个喉咙哭哑了声。到了这时候,那怀揣了九个月才落下的沉重,顿时又沉重地悬吊起来,添一个人要添好多好多的事,做爹做娘的真是好难做哟!
谷儿贪吃,幸亏翘妹子的奶水足。眼看着儿子长得又白又胖,她却变得又黑又瘦了。
谷儿满半岁的那一天,翘妹子扳指头划算,有一年没有赶过场了,谷儿还等着扯布做衣裳呢。她见天刚亮就出门,把个儿子驮在了背上。
我赶忙一把拦住,这一去赶场来回30里山路弯弯,背崽的娘吃亏不说,被娘背的崽还受不住哩。再者春上多传染病,把崽病了怎么办。硬要去的话把崽留下,我今天不出工,留在屋里带谷儿。
翘妹子不情愿,又讲道理不过。赶忙扯开衣襟喂奶,一边喂儿子一边嘱附当爹的,大事细事碎碎念。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怕是个人造卫星吧,我也招抚得下地。说得翘妹子笑脸满满神采奕奕地匆匆而去。
悠悠闲闲,我抱着谷儿四处溜达,对面仓库边有木匠干活,上前凑去扯谈。
杨木匠说:“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堂客们)的事,随你好能干的男人都不行。”
罗木匠说:“我宁愿干一天重工活,都不愿带嫩娃娃。”
我看我儿好惬意,眼珠正在瞪瞪望着那些刨木花卷扬飘逸。
突然罗木匠发声喊:“你崽要屙屎喽。”这时谷儿正涨得小脸通红,攥紧嫩手“嗯”、“嗯”地用劲。仓猝间我扯尿片,还没蹲下身来就听“噼噼”一声响亮,一泡屎憋急冲出来,正由罗木匠全面接着。
哄笑声中,杨木匠大声吆喝“嗷”、“嗷”,一只大黄狗直蹿过来,几舔几舔就把谷儿的胖屁股舔得清溜水光,我连忙舀水再洗干净。
谷儿眼睛眯眯要睡了,我抱着摇来摇去再放到床上。这时就性急烧火煮饭,匀出一碗米汤来放上白糖,只等着小祖宗醒来用膳。
还不过一会儿,小祖宗就醒来了,脑壳偏来偏去寻奶头,小嘴吧嗒吧嗒地张合,这家伙硬是饿鬼投胎,贪的就是个吃,我连忙端出米汤来喂。
小家伙鬼机灵,一口吃下不对劲,马上把头一偏,哇哇地哭叫起来,怎么哄都不行,越哄越厉害,脚蹬手抓地哭闹着要打假。我被闹得没了主意,又烦躁又着急还心慌,唉!还是杨木匠说得对,带嫩娃娃生来就是带娘伙的事,男人都不行。
听见的木匠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帮着哄崽,哄来哄去还是个哭。
杨木匠下诊断:“我冒讲错啵,嫩娃娃要吃墨(奶),男子汉空有一身劲,没有两个大墨墨哄不住崽的。”
罗木匠开方子:抱着儿子找带娘伙去,讨奶。
我定下心来默神,金麦寨子里所有的正在带嫩崽的妈妈们,一个一个地检索起来。
上寨有个叫己花的带娘伙,女儿刚生不久,想起来和谷儿差不多大,对,就去找她讨奶。
我抱着谷儿匆匆行,到了己花家不见人,她正挑着粪桶往背后山上去了。赶紧去追,不顾山路崎岖难行走,直到看见她的身影。
己花正在菜园子里舀粪水浇菜,一见气喘嘘嘘着急上火的我、还有抱着的谷儿时,不用问就猜到了来意,“我刚刚喂了墨后上来的,现在没得奶讨”。说话时还怕我不相信,挺起平平的胸脯托着拍着给我看。
我车转身就走,那谷儿哭着闹着像赶脚。己花追上来,是一种十分对不住的神态,“要么,让你崽崽吮几口,试试看吸得出墨啵。”一边说一边解衣扣。
我把话丢着说:谢了谢了,我找黄带娘伙去。
翻过一个岭就看见了一户农家,门槛上坐着黄带娘伙和她搂着的儿子。望着她的肥乳丰臀,我满怀希望地加快了脚步。
黄带娘伙起身迎上,“翘妹子到哪里去了,你抱着崽崽来做甚么?”
听说是要讨奶,她连忙解开衣扣,拖出两捧乳房来,挤挤这个奶头,没有一滴出来;挤挤那个奶头,出不来一滴。
情急之下就骂自己的崽,说是一岁多了还吃奶,再大的墨泡也供不起噻。
金麦的女人个个实诚,怕的是帮不上忙,更怕说成是不愿意帮忙。
谷儿脚蹬手抓像催命,耽搁不得我喊走。黄带娘伙指着一条往界上的路,“你到龙带娘伙那里去看看,她女娃只比你崽崽大五个月,肯定有墨。”
去了界上,龙带娘伙那里没讨到奶。她害病把奶水退了,眼下也是米汤糊糊喂娃娃。
一道道岭来一路路弯,讨了三家都没得一口奶,走的是一个背字。罢了,回家。
在家门口就碰上了秀秀,这姑娘平日里爱逗谷儿玩,这时候就自然地接过来抱上哄着。谷儿这番好了,胡吵浑闹立马转为娇气嗲声,但是那脑壳只往隆起的胸脯上拱,小嘴只寻那翘挺处咬。这就不好了,我的小祖宗,秀秀姨可是个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呀。
我一脸尴尬,秀秀满脸通红,一对大眼睛羞得闭上不敢看人。旁人一阵哄笑。
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港边上来了一个有墨的带娘伙”。果不其然,那是矮带娘伙来了,脚步匆匆的,胸脯大大挺挺还满满颤颤。
我赶紧立定当路等着,我的娘,这次你不让我讨一口奶,我就不得放你从这里过。
矮带娘伙以为是逗趣,急着喊:莫拦我,我要赶回去喂墨。
旁人大叫:莫让她跑了,快讲好话讨口墨。
我放肆讲好话,求她一口奶。她犹豫起来,“我的妹子还冇喂呢”。
旁边的不耐烦了,“陈伢子莫装斯文,去解她的衣扣噻”。
我一手抱过谷儿来,一只手坚决地伸过去,脸上带笑央求地说:“行行好,莫要我动手啰”。
谷儿大哭,哭得可怜兮兮。矮带娘伙顷刻间被唤起了母亲的天性,她慌不迭地抢过谷儿来搂住,赶快打开衣襟伸出奶头塞进谷儿嘴里。抿笑抿笑地捶我,“你们这些长沙知青呀,霸起蛮来比苗子还兴蛮。”
谷儿抓住奶头猛逮,吃扁了这个又抢那个。矮带娘伙慌忙按住,“莫抢,这个墨是留给我娃的”。又慌慌张张地把崽递给我,还怕我还会抢她的墨,衣裳不扣就夺路而逃,就像躲日本鬼子一样。
谷儿没过瘾,还是哭。这个小坏蛋,害得爹老子四处讨奶黑汗水流,讲尽了好话丢尽了面子。烦躁之下抬头远望,穿山越岭一直望到三十里外的赶场处。
望着望着就真把翘妹子望来了。她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解衣扣。我盼星星盼月亮,满腹的话要对她讲。
不料翘妹子不容我说话,抢过崽来就喂奶,嘴里还不停地数落我,“你看你,我才出去大半天,你就把崽搞得这样作孽”。
杨木匠一干人火上浇油,“翘妹子你不晓得你老公有好色,你一出门他就去会婆娘,调戏黄花姑娘不说,还要解一个婆娘的衣扣。”
这是怎么说的,我要跳黄河洗冤了。
谷儿是好崽,关键时刻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家伙都笑了,翘妹子笑得抱崽放肆亲,再向我投来一注柔媚的眼神。
二.接生
谷儿两岁那年,二儿子出世了。那天半夜里,翘妹子喊肚子痛,紧接着见了红。我连忙杀鸡煮蛋,让她吃饱肚子攒足劲。她赶快洗头发,金麦有规矩,月子里头不能洗头发。洗完头发天见亮了,她又急着要出门,这也是金麦的套路,借了的东西,要在坐月子之前还给人家。
翘妹子忍着阵痛,提着要还的焙笼,挺着大肚子一挪一挪,路上有人看见了打招呼:“翘妹子,快要生了吧!”翘妹子作答,“还不到时候咧。”这还是金麦的路数,越近临产了,越要装作若无其事,图的就是快生安生。
翘妹子回来门槛都跨不过了,我赶忙搀扶。还没有到床边她就尖叫起来,“快点!快点!脑壳出来了!”我惊惊惶惶不知所措,翘妹子大叫:“扯咯,扯咯,快点扯咯!”
我一手抓住崽的脑壳,一手抓住伸出来的小胳膊,用力一扯。“哗”地一下,整个身子全部出来了,紧接着胞衣又流了出来。
接着我推开门猛跑,翻过陡岭去喊接生婆。蒋家伯娘赶过来招抚打理,她拍着崽的屁股喊恭喜,哈,又是一个棒棒崽。
当年我们做工分进了八十几块钱,养的一头壮猪出了栏。好年份,二崽出世碰上了,即取名“陈进”。和哥哥陈谷的取名一样,图的是我家年年有谷进、有钱进、有肉进。
我这一辈子的正确决策不太多,但是,娶翘妹子为妻是绝对的英明伟大。进儿出生没过一岁半,翘妹子又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翘妹子还是在半夜里发作的,这次是坐在地板上生崽,乡里人说话,床上生崽扯不到地气,你看那畜牲万物哪个不是地上生的,人畜一般同嘛。说来也怪,莫看三崽体型比进儿大得多,但生起来确实蛮快兴。
翘妹子坐在地板上发力,我仔细地观察。看着看着三儿的脑壳露出来后,我就喊加油。等到出来的脑壳和肩膀抓得住后,我就一边扯一边喊“一二三!一二三!”翘妹子合着我的口号用劲。
蒋伯娘家打着火把赶了过来,说还在岭上就听到了哭声,那是三儿雄壮地出世宣言,她抱着三儿羡慕得死,“你们长沙知青好福气哟,连生三个都是棒棒崽。”
我撬开地板,这是第三次了,往先是进儿,再往先是谷儿,三个儿子的胞衣都埋在此处。这是我和翘妹子的血脉遗存,我们的遗血夯筑我们的家。
我给三儿取名叫“陈余”,三个儿的取名连起来,就是我们不断递进的期待,首先期待有饭吃,这是大儿子陈谷;然后期待有钱进,这是二儿子陈进;最后就是陈余,寄托的是有余粮有余钱了。
三.扒车
我在金麦插队落户13年,在这块土地上娶妻生子安家落户,我深深地爱着金麦。但长沙毕竟是梦归之地,不回长沙我不甘心。看来招工没戏,我和翘妹子打定主意,就走病退回长的路子。
搞病退是一场马拉松,翘妹子在1977年上半年起跑,先把材料寄走,然后就带着两个小儿子回长沙坐等“复查”。我和谷儿则守在金麦望消息。
翘妹子不久来信了,说娘屋里一下添了三张嘴,粮食指标供不起了。要我寄点粮票去,而且要快。
清晨我出门,肩上挑着100斤大米。走出几步又放下担子回来,翻来覆去地向谷儿作交待:中午自己搞点剩饭吃,莫跑远了,看好屋。最后把房门钥匙交给他,再三强调莫搞丢了。
谷儿六岁多了,懂事又聪明。他把钥匙藏在木柱子底下,还盖上一把草,生怕被人看见。
我挑担上肩起步走,扭过头来再说一句:“谷崽听话,爸爸买糖给你吃。”他小手摆不停:“欧欧欧,你快去,不要紧的,我会瞅好屋的。”
一口气走了七里路,来到山边的泉水小井旁。泉水清凉,摘下一片金钢藤叶,折成一个尖形杯,舀着喝下十几杯。
这里我有印象,那还是四年前的一个晚上,谷儿高烧不退,我背上背着他,打着枞膏火把往公社医院赶。
山路崎岖难行路,暗夜里火把晦暝晦暗,脚步跌撞深浅不一,谷儿懂事,不吵不闹,真叫人心疼。
前面听到水声潺潺,谷儿要喝水,高烧已经把他的喉咙燎起了一溜水泡,我好心痛。还是这口泉井殷勤守望,还是用金钢藤叶折成杯子,我把清凉泉水一口一口给谷儿喂上。只等到谷儿睡熟了,扔下烬灭的火把,打开昏黄的电筒,再攒一把劲,翻过人迹罕到的山路,来到了公路边。
这时东方的一抹晨曦亮起,有汽车声响打破寂静,谷儿惊醒了。我抱紧儿子说不要怕,这是汽车。我还告诉他,长沙的汽车比这里多得多;还有火车,轮船,飞机。
谷儿忽然问到:“爸爸,我们为什么不住到长沙去呀?”
我无言,要回长沙何其难,我和翘妹子结婚八年已成家,有了三个儿子。数遍靖县的知青族群,我们不但在农村的生活最苦,而且回城的路最难。但是再难也要回长沙,不为别的,就为我的儿子我的家。
现在这担米好像是希望所在,我挑着十里路上不歇担,一股作气到了铺口公社仓库。
铺口仓库喜见我一担白花花的大米,就满口答应收下,然后开出收据,要我到县粮食局去兑换“划拨票”。可巧,正好有一辆运粮的汽车去县粮食局。我顺风搭上了便车。
往下顺利,很快换得了“划拨票”,很快到邮局办妥了邮寄。我买了几个“马打滚”,吃两个再包上了两个给儿子带的。天太热,还咕嘟咕嘟灌下一杯冰水。满心畅快,到了这一步,那长沙好像不再遥远。
现在开始想着回家了,从县城到铺口23里公路,从铺口到金麦我家17里山路,一共40里。这时墙上的挂钟响点报时5时正,蓦然惊觉还不相信,再问旁边有戴表的,一看没错。天呐,谷儿还在家等着我呢,快走赶路。
到汽车站,一问没有去铺口的车。我家在金麦乡间单门独户,天黑了谷儿怎么办?这时说不定正在眼巴巴地望着呢,不行,我要赶回去,没有车,就马拉松长跑。
跑着跑着听见身后车轮响,一辆拖拉机“脱脱脱”地开来,我连连招手车不停。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个箭步追上,抓住车厢板上用力一撑,一个跟头翻下栽进了车厢。车厢里满是石灰,我一头青丝变白发,全身白花花的。
那司机回头望望不做声,照样开车“脱脱脱”。忽然一个右转弯。我叫停车他不应,只得往下一跳。一跳跳在田埂上,身一歪噗然摔倒水田里。这下好了,本是雪白的一身变成了泥巴糊撸湿漉漉的。
我从田里拔手撑起全身,洗去脸上浆水,先缓行几步又开起跑来。
前面是一陡岭,跑上去站在岭上往后张望,看见开来一辆汽车,汽车比拖拉机开得快,要想扒车必须选陡坡。果然,那汽车上陡坡时换挡,车速慢了下来。我紧跟其后追上,先双手抓紧车厢板,然后吊起身子伸脚过去跨上,再斜过身子挪进去。前次扒拖拉机有教训,这次不翻跟斗倒栽葱了。
那汽车也不顺风,临到前面又转弯,没办法,只有跳车。汽车可比拖拉机跑的快,我抓住车厢不敢跳,先吊脚下来拖着跑,然后试着松开手。这时一个屁股墩,着实趴到了一堆稀泥上。
我正扯草擦拭身上的稀泥时,又见一辆拖拉机开过来,再连忙赶上,一下就爬进了车厢。这是一辆运煤的车,翻腾的煤尘顿时裹扑上身。可怜我出门一身衣,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司机回头过来看着我直乐,准是那套原来上白下蓝做客穿的“常礼服”,现在又有土泥巴、又有白石灰、又有黑煤印,成了新版迷彩服。
到铺口了。我跳下车又跑马拉松。回家的路程已过大半,只剩17里路了,天已见暗,不能耽搁,希望在前头。
一口气跑过上铺口,前面一路上岭偏坡界,过后又跑到冲耙界上,眺望远处有了金麦寨,眼之所见,是暮霭重重,炊烟缕缕,夕阳晚照,映出农夫与牵牛回寨的剪影;心之所急,是我儿正饥肠辘辘打坐在门槛上等爸爸,我的脸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划上了多少道道泪痕。
“谷儿莫急,爸爸快到了。”我不停地心中默念,还有七里山路,好似向马拉松的终点跑了。我不停地提快脚步,体力越过极限倒没了吃力,只剩下两腿机械地迈动。一路下山脚跟得上,只是嘘嘘气喘接不上,我张开嘴巴大口换气,加油,金坑、三拱桥等地擦肩而过;加油,过了木溪到了桂花树脚下,我终于进寨了。
天已昏暗,寨子里亮起了火光,那条鳞次栉比的青石板路还依稀渍亮,指认着我的家。
来到了家门口,谷儿呢。我急得腿软打跪,话都不记得喊了。几丈远处有堆木垛,木垛上仿佛有个黑点在晃动,我慌不迭地喊一声:“谷儿”。
“爸爸,你哟恩(为什么)才回来哟?我在这里老等老等啊!”谷儿哭着跑过来了。
我泪流纵横,把谷儿一把搂进怀里。谷儿惊魂未定,小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死不松手。“爸爸,我怕你不回来了,我一个人好怕。”他哽咽着抽泣着,一下一下地揪扯我的心。
我抱紧他:“乖儿不怕, 爸爸回来了!”
“爸,我想妈妈,想弟弟,我们还有好久才能回长沙。”
我把谷儿的脸紧贴上我的脸,就像心贴着心一样紧。我们抬头凝视苍穹,仰望星空。知青和知青的孩子莫再流泪,命运不相信眼泪。扼住命运的咽喉,我要我的老婆儿子我的家,一同回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