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货郎
一天中,最热闹最令孩子们向往的,是下午放学回家后的时光。做完作业后的孩子们,几乎集中在小巷中段,尽兴地做着小朋友的游戏:老鹰抓小鸡、猫捉老鼠,打油饼,打弹子.....这时候,有两个人是他们最企盼出现的:一个是手中甩动着一串铁片,发出“嘭嘭”声音的卖机轧糖的小贩,一个是挑着皮箩担,扁担上往往挂着花花绿绿小纸包的货郎。孩子们喜欢他俩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们的东西孩子们都喜欢,二是他们的东西都可以以物换物,孩子们衣服袋子里的小把戏:如空牙膏皮、一块小铁片、几个小螺丝、一根铁棍子,早就准备好放在路边的几只烂草鞋,都可以换;再不,就是大人收了好久才给孩子的一小段铜丝,一块小铁板,要是这些东西都没有,你可以把上学期写过了的小本子、旧课本给他两本,也能跟他换东西吃! 你想想,当你的东西让他看过收下后,他就右手抓起小铁锤,左手握着那把弯弯的、不到一寸宽的刀,在糖面上比划一下,再压到那机轧糖边边上,铁锤叮叮当当飞快地敲起来时,你的小手不时放在嘴里抿着,眼睛盯着他的手,当刀口拖着机轧糖长长的丝还没完全脱离下来时,你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你的小脏手接住了它,塞进了嘴里时是多洽意!如果这时候谁家的大人正好出现,则小贩会再敲一点点放到你嘴中;相对于给多给小全由小贩做主来说,那个卖人参米的人就潇洒得多,看到孩子们围过来,他放下担子就会立马打开他的皮箩盖,一个个长了翅膀一样的小包包--比安鹑蛋大不了多少的圆鼓鼓的包就呈现在孩子们的眼前。皮箩里,红的、绿的、粉的,蓝的、紫的、白的,真是五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孩子们还没来得及掏出钱买呢,货郎就慷慨地让他们先饱了眼福:年轻的朋友,你可能不知道小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吧?告诉你,彩色纸里包着的,是不久后出现在大街上,放大炮炸出来的人参米!不同的是,这些漂亮小包包里面,淑女式的人参米,全是化妆了的,一粒一粒,颜色比它们的包装纸更惹人爱。一分钱一包,以物换物也行。小女孩多半喜欢吃这种,因为当你拧开它的一支翅膀时,你就可以开始享受:一粒、两粒,慢慢地放进嘴里去品尝,直到它融化,比较男孩子吃机轧糖的狼吞虎咽和糖丝线巴着牙齿扯也扯不开时的狼狈,就成了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五 皮蛋九师傅
入冬后,天气渐渐冷下来了,正是做皮蛋的好时候,城门外的九师傅就会挑着皮蛋担子,按约走进要做皮蛋的人家。
我们家长年喂着一只公鸡、四只年龄大小不一的母鸡,总有两、三只是每天都会“咯咯哒”叫的下蛋鸡,九师傅进得门来,放下担子,叉开双腿面对小巷坐在堂屋中央,开始戴上那只好厚的棉手套,手套的颜色与他担子里皮皮蛋的泥巴一样,灰糊糊的。祖母把平时攒下来的上百个鸡蛋,小心地放在他的脚旁,然后,反身进厨房泡出来一杯好茶,他客气地半起身来表示谢谢,并不接杯子。坐下来,一边把调好了的泥巴挑上红枣大小一砣,放在手套的巴掌上,顺手捡一个鸡蛋,将大头对着泥巴滚起来,一眨眼原本光亮洁白的蛋壳,就被滚得墨黑,九师傅再顺手将它轻轻滚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装满谷壳的筛子里,让蛋滚上一身谷壳。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原本干干净净的鸡蛋,全部成了“灰夹巴”。等到九师傅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行头后,他才会一边喝茶,一边接过祖母手中的工钱。讲句“吵烦。”挑起担子走人。
六 洋人三嫚
晚餐后,当天渐渐暗下来,当“洋人三嫚”绞起她的两只脚,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摇着一个大铃铛从街头响到街尾时,这一天的日子就差不多过完了。 听老人们讲过这“洋人三嫚”的故事,她的血液里流着的一半是白种人的成份。外貌看,除了皮肤是黄种人的外,略黄的卷发,深陷的眼窝,高高的鼻子,高大的身板,全继承了白色人种的特征。如果不是严重残疾,我想,她可能是另一种命运,但是她残疾了。她的父亲是谁,老人们都不知道,小小年纪时,就成了巷子里的弃儿,后来嫁给了一个周姓男人,有了儿子有了家。但没有她能做的工作,居委会照顾她,接替了前几年在小巷里消失了的最后一道的风景----打更人。铃声过后,大人们就得准备去居民小组报到进行政治学习。孩子们洗漱入睡,小巷也开始安静下来。 随着时代的发展,孩提时小巷里的几道风景线,与小巷里的青石板路一起消失了,然而,却深深地铭记在当年孩童们的记忆里。 2011-4-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