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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了,谢谢你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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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1# 周卫祖 谢谢你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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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就听到家园几个人在议论《刘家大屋》,夸作品,猜作者。今天一看,文笔果然了得,大师级的!喜家园又添一写作高手,甚幸,甚幸!欢迎人中禾火(仲秋)来到和谐、温馨的浏阳家园,家园有你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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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3# zqw事务长 谢谢!仲秋这边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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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办公室同事那么久,看熟了你的文字,果然被我言中。昨晚大家在一块玩时还在猜这刘家大屋的作者是谁,因为大家觉得里面的故事情节很亲切很感人,就象是在写自个身边发生的事情。有几个大姐和老兄打我电话,我一直不敢猜测是你,因为文字熟悉了也怕遇到个文风与你一样的人,呵呵。今天只问你一件事,你当领导有好些年了,这个交谊舞是不是也丢得差不多了?

初從文,三年不中;後習武,校場發壹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學醫,有所成。自撰壹良方,服之,愚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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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5# 桡桡 一天学不会,十年丢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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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作品我找个时间慢慢欣赏!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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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6# 人中禾火 这位领导同志真的有蛮自信啊,几时展示哈给偶看,现在交谊舞又多了几种新套路,比如“击得吧”,你会不?
初從文,三年不中;後習武,校場發壹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學醫,有所成。自撰壹良方,服之,愚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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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8# 桡桡 时髦肯定是赶不上了!但还可以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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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高兴看到楼主的长篇记实小说,为了便于大家的阅读,我准备把连续发的文章编辑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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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0# 阿瓜 谢谢了!因发稿时粗心,发了两个六十六,请在编辑时注意一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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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

                                   三

在刘家老屋的住户中,陈娭毑家也是较早搬进来的。她老倌陈祥和是邮局的退休职员。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里,他和长孙亚林从二楼搬一张竹床下来,一不小心一个倒栽葱摔到了一楼的青砖地上。当时也没怎么出血,还以为他只是发了痧,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结果还不到晚上就一命乌呼了。fficeffice" />

虽是突遭不幸,晚来失伴,但所有刘家老屋的人都认为,陈娭毑仍是刘家老屋里最有福气的人。

她的大崽陈佳期和媳妇响应国家的号召到新疆支边去了,虽然留下三个孙子孙女亚林亚兰亚奇跟着她,但她是刘家老屋唯一一个每月有汇票(汇款单)来的人。只要听见邮递员在大门口喊:“陈娭毑,有汇票!”满刘家老屋的人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的大女陈佳妃和女婿邢文彪也住在刘家老屋,而且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是不在一起生火吃住。但多少还是有了一点照应。

她还有两个女儿在长沙,一个在中山路百货商店当营业员,一个在湘雅医院当医师,都是拿工资的人。

大女陈佳妃的前夫据说是国民党手里的一位军官,解放前随蒋介石去了台湾。因为战事无常,本也想带着夫人一起走的,结果匆忙之下就把夫人留在了大陆。十几年的国共对抗,丈夫到台湾后也音讯杳无,于是改嫁了朝阳理发店的邢文彪。至于是否和前夫办了离婚手续,或者说与邢文彪结婚是否合法,也就不得而知了。

陈娭毑个子不高,但却长得慈眉善目。皮肤看上去虽然缺少了年轻时的那种水分,但两个曾经诱人的酒窝却依稀可见。虽然和邹婆婆的年龄不相上下,却是一双没有扎过的天足,加上不如邹婆婆高,又是住在一楼,所以走起路来比邹婆婆显得更稳当。

她们一家共住两个房间,虽然挨在一起,但是两张门出进。陈娭毑和孙女亚兰住一间,两个孙子另住一间。受远在新疆的儿子媳妇的托付,她把几个孙子孙女看得宝贝似的,又怕他们学习不认真,成绩上落后了。又怕他们跟别人学调皮,跟别人打架斗嘴。又怕他们冷了暖了饥了饿了,有个什么三病两痛的。真是操尽了心还生怕远在新疆的儿媳说自己没有帮他们把人带好。

陈娭毑的大女陈佳妃不但人长得比陈娭毑高,而且样子也长得比陈娭毑漂亮,据说年轻的时候还蛮风流。反正是旧社会过来的人,也没有什么手艺特长,是那种吃过青春饭的烟柳巷人。在那种搽脂抹粉的岁月里,陈佳妃认识了那位国民党里的军官。先是逢场作戏的玩玩,后来两人都一冲动就干脆结成了夫妻。也许是在烟柳巷里那样的活儿过于杂乱频繁,也许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她跟随那位军官多年,也不见肚子里面有半点动静。加上又没有随军,总是聚少离多,直到那位军官跑到台湾前,她的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

自从嫁了邢文彪之后,虽然日子过得相对稳定,但毕竟是青春不再,韶华已逝。加上邢文彪又体弱多病,有盼子之心却无做崽之力,手上的推剪功夫还算不错,但床上功夫却往往勉为其难。因此多少年来,没有孩子成了他们夫妇的一大心病。尽管有哥哥的几个孩子在身边姑姑姑爹地叫个不停,但最终还是解不了他们夫妇的思子之渴。好在都是已近知天命之年的人了,生不生崽也无所谓了,只要夫妻恩爱身体健康,其它的也就听天由命吧!

 

 

刘家老屋(四、五)

                      

     住在上厅里的还有周瑞庭家。她们家与陈娭毑家打对门。周瑞庭的老倌叫高功国。高功国不但姓高,人也长得高,而且瘦精精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应该说他在大瑶供销社当主任的人,什么买不到什么没吃过。可就是吃了不作肉,老是胖不起来。在那种计划经济时代,他经常能买到各种紧俏物资,在刘家老屋是个有名的能人。

高功国还喜欢开玩笑。刚搬进刘家老屋时,他笑着问陈娭毑:“怎么没看见你家老东呀!”

陈娭毑说:“我老倌子姓陈,不是姓东!”陈娭毑还以为他是记性不好。

高功国便哈哈大笑,然后咬着陈娭毑的耳朵悄悄说:“我抱着你你老倌就姓陈,我没抱你你老倌就姓东!”

偏偏那陈娭毑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他在拿耳东陈的抱耳傍涮自己,就反问高功国:“你们家老吉也不在呀!”

高功国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咬着陈娭毑的耳朵悄悄说:“我那堂客们姓周,不是姓吉!”

陈娭毑知道他上当了,也凑近高功国,并用双手拥了拥高功国的身子,说:“我围着你你堂客就姓周,我不围你你堂客不就姓吉了吗?”

 高功国马上意识到这是陈娭毑在拿围吉周回敬他的耳东陈,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哈哈笑了起来,而且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一大一小的两人笑到一起,确实有点象演相声似的。只是,高功国从此便觉得,陈娭毑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周瑞庭家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那时候还不会计划生育,又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周瑞庭生了大女玲玲后,又生了二女玫玫,见还不是个儿子,就又生了一个。这回还算争气,总算是个儿子了,就取名光宗。本来还想生个伢崽叫耀祖的,但那肚子总是不争气,不知怎么象跟她睹气似的,就是生不出来。由于没有节育措施,生孩子象放连珠炮一样,三个孩子象楼梯磴一样挨在一起,每个孩子之间间隔还不到两岁。

周瑞庭当时还是一个家庭妇女,高功国的工资也不高,五个人的嘴吧凑拢来皮撮一样大。孩子都上学了还穿着开裆裤,而且是玲玲穿剩了的衣服就转给玫玫穿,玫玫穿剩了的衣服再转给光宗穿。光宗又偏偏是个伢子,还是个满崽,要他总穿两个姐姐穿旧了的花衣服,真是一百二十个不想。尽管高功国周瑞庭夫妇把这个满崽看得宝贝似的,视若掌上明珠一样,但条件就是条件,那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吃的方面还可以偏心一点,穿衣就真的没有半点办法了。有时候实在拗不过这个满崽时,周瑞庭就会要高功国在供销社买包煮青回来,把那些花裤子花格子衣煮成青的,这样光宗也就不那么结筋了。

一家人的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孩子们也在打打闹闹中慢慢长大。直到周瑞庭在北岭花炮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家庭条件才有点好转。

 

             五

冯绪珍在刘家老屋里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

她父亲早年参加过革命,在当时的永和乡苏维埃政府做过文书。他一共生有七个小孩,但真正带成器的却只有三个女儿。因为是从事革命的人,所以思想上解放激进,也不重男轻女。他自己整天忙于革命工作,却没有忘记对三个女儿的培养。他把她们都送到乡上的一个开明绅士那里去读私塾,从《四书》、《五经》到《琼林幼学》,从《颜氏家训》到《增广贤文》,让她们从小就知书达理,学会如何处事为人。不幸的是,大革命失败后,他被党内的叛徒出卖,英勇就义在永和崖上。

丈夫撒手人寰后,冯母带着三个女儿东躲西藏,流落他乡。万般无奈下,只好将满女让一大户人家收为童养媳,将二女过继给炭棚里一户没有子嗣的殷实人家,自己则带着大女继续奔走他乡。

冯绪珍就是那二女。虽是过继去的,但那家人家对她如同亲生,同样视若掌上明珠。继父母家开了一个小餐馆,冯绪珍的任务就是每天早起,到十里八里远的永和或是古港集镇去买肉。虽然还是半大的孩子,但她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当然,有时走得累了,或是什么地方不太舒服,难免会有不能按时赶回去的情况。这时,她的继父母就会发人到半路上来接她,或是亲自来接。

乡下的小餐馆其实也是一个小社会,常有各色人等在这里扯谈聊天,划拳饮酒。冯绪珍就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社会环境中成长的。她学会了待人接物,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随机应变,也学会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象她这样一个自幼聪惠逗人喜爱又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本应该是能找个称心如意的ffice:smarttags" />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郎">郎ersonName>君的。但命运却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的前夫虽然人长得英俊潇洒,田里功夫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但却是个嗜赌如命的人。身上有不得一分钱。只要看见有人赌钱心里就发痒。身上有多少钱就会玩多久,不输个精光就不会收场。身上没钱了还会到处借钱,有时候连高利贷也借。因此在外面还到处欠一身的帐,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有不三不四的人到家里来讨债要钱还。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冯绪珍还希望他会有所好转,但直到生了三个小孩都还没有把他改造过来。考虑到青春有限,时光难再,冯绪珍不得不忍痛舍弃,带着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离开了那个让她伤心不已的家。

她本来想一个孩子都不带的。毕竟自己还年轻,还得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再嫁了,如果是拖儿带女的话,怕人家会嫌弃的。但要她将一个快发育成人的姑娘家交给一个赌徒一样的父亲,她又真是一千个放心不下。于是将心一狠,不顾两个儿子“妈妈妈妈”哭个不停地左拉右扯,拖着女儿嫒瑛就离开了。

也许是苍天有眼,她很快就经人介绍嫁给了李映环。正好李映环的妻子病故一年,又没有子嗣,人又老实憨厚,还是牛石乡上的一名干部。两人一见面就都觉得蛮满意,于是就把那婚事定了下来。

那时候结婚也简单,扯个结婚证,把两人的被褥铺盖搬到一起,发几粒喜糖,再把亲朋戚友叫到一起喝一餐喜酒,也就宣告婚姻大事大功告成。

刚刚逃离苦海,又是新婚兴头,还住进了县城的刘家老屋,冯绪珍很快就有喜了。尽管在李家这边是头一胎,但对她来说已经是第四胎了。因此生育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把接生娘娘请来后,烧一锅开水,还只把纱布衣衫摆好,她这边解大手一样就“哇”的一声把孩子生下来了。而且又是一个伢子。

俗话说:“矮子矮,会生崽。”冯绪珍虽然个子不高,却接二连三的生三个崽了。那时又没有电话,而且交通不便,喜得贵子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向李映环报喜讨好。于是只好先派人托了口信,告之母子平安。等到满了月子,才请人借一担箩筐,一头放点行李,一头坐着伢子,走几十里路赶到了牛石乡政府。

李映环在乡政府里见到了头上还扎着手巾的冯绪珍,又见到了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那高兴的心情是自不待言。他跑到食堂里,要大师傅帮忙做了几个赶奶的菜,生怕亏待了自己的老婆,也生怕老婆奶水不足儿子没奶吃。看着娇妻幼儿,李映环是抿着嘴吧笑,脸上象一朵盛开了的花。

晚上三人躺在床上,两口子就仔细琢磨着给儿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李映环说叫“跃进”,冯绪珍就说不如叫“耀辉”,李映环说叫“卫国”,冯绪珍就说不如叫“卫疆”,李映环说叫“益民”,冯绪珍就说不如叫“一鸣”。两个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李映环让步了,给儿子取名叫“一鸣”,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意。

在刘家老屋里,冯绪珍先后共生了两个男孩子。加上嫒瑛,她一共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生活。生第二个孩子文武时,嫒瑛还在和亚兰、腊梅她们“跳房子”玩。只听见一阵“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和接生娘娘的“生了生了”的报喜声,嫒瑛才知道自己又当了一回姐姐。两个弟弟都是她一边读书一边帮着妈妈带大的。特别是到了她读一中的时候,大弟弟一鸣就象个跟屁虫一样,一刻也离不开她。

正好那时一鸣又因为营养不良得了“鸡嘛眼”(夜盲症),也经常要跟着姐姐嫒瑛出去玩,结果常常是刚说完这里“有水”,他就“嘭”的一声踩湿了鞋子;刚说完这里有坑,他就“扑咚”一声摔到了地上,害得嫒瑛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妈妈并不怎么责怪她,不然的话真是连出气的地方都没有了。直到知识青年开始上山下乡,嫒瑛下放到了大围山林场,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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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六)

                        

罗先娘家住在下厅里。那时候喜欢把男人叫先生,把女人叫先娘。罗先娘的真名叫王玉凤,她的男人姓罗,叫罗友德。由于男人不在了,刘家老屋的人都叫她罗先娘。

罗先娘家在刘家老屋里算是比较困难的。老倌子在过苦日子的时候得了水肿病。那时候连饭都没有吃,那里还有钱去看病。因此不久就去世了,只给罗先娘留下了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家五口人紧紧巴巴的过日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

罗先娘自幼家境贫寒,又没有上过学校,是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文盲。除了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外,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加上又没有正式工作,一直靠在街道上的扫把厂扎扫把维持生计。

好在那时候读书的学费都不贵,两三块钱可以读一学期。象她们家这样特别困难的,学校还可以减免学费。因此几个孩子都进了学校。

大女儿芹妹是穷人生了富贵命,什么事都不想做。书也不会读,做事又不勤快。但人却长得水水灵灵的,还常常三个四个混在一起,让罗先娘操尽了心。

二女儿细妹却跟姐姐芹妹完全相反,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她什么事情都做,洗衣浆衫买菜煮饭带弟妹,放假了还到扫把厂去帮妈妈扎扫把。学习成绩也比姐姐芹妹好。

老三是个儿子,叫狗伢,却得了先天性的哮喘病。吃了好多单方都不见好转。罗先娘还经常到城关医院去倒药渣烧水给狗伢洗澡,也没有多少作用。因此上十岁的人了,还整天呼哧呼哧地出气不赢。常常是大热天了,罗先娘还要他穿件夹衣,生怕他得了感冒。

满女莲妹是过苦日子的时候生的,先天不足再加上营养不良,而且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从小缺少父爱,因此长得不成人样。

家里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几个伢妹子都半大的人了,还象秧蕃薯一样睡在一张床上。

罗先娘本来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狗伢身上的,却偏偏哮驼气鼓的做不得好人。

那狗伢虽然说身体不怎么好,但调皮却是出了名的。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会把青蛙偷偷放在女同学的抽屉里,等女同学打开抽屉时,便吓得不要命的尖声大叫。上课的时候,他会在教室的门顶上放一只扫把,等老师开门进教室时,那扫把便会准确无误地砸在老师的脑壳上,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一个矮个子教物理的女老师,因为拿不到他放在黑板顶上的黑板刷,硬是被气得捂着鼻子哭出声来。没有钱买票看电影,他常常能用假票混进去,却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也许是苦命之人天照应。有一天,一个到刘家老屋倒潲水的老倌子,看见狗伢坐在门槛上气喘吁吁地两眼翻白,便问罗先娘孩子得的什么病。当他听说得的是哮喘病时,便连连说:“哮喘病好治好治!就只怕孩子打不得粗,那药确实有点难吃!”

罗先娘听说孩子的病有治,忙问那担潲水的人是什么灵丹妙药。并递过去一杯茴香茶。

老倌子放下竹篇担,接过罗先娘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后,说:“这药也易得找,一个青皮水鸭蛋,一只大一点的赖蛤蟆,然后把水鸭蛋塞进赖蛤蟆的肚子里,用湿黄泥巴糊成一团,放在柴灶里烧它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把那只鸭蛋吃了,保证你药到病除!”

“真的就这么简单?”罗先娘还有点将信将疑。

“牛皮不是吹的,你先试试看吧!”老倌子说。

后来罗先娘按照老倌子说的一试,果然是药到病除。

待下次那老倌子又来倒潲水时,罗先娘便硬是从牙齿缝里省出两块钱来,打了一个红包封,甜那老倌子的情。

那老倌子左推右推推不脱,只好收下了那个包封。但在年底杀了年猪后,却送来了一副猪大肠,算是两莫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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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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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习惯的要算是刘家的老四梅柳和老五梅桂了。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母亲在陪伴了他们几年后也离开了人世。大哥梅松虽然说得上风光,却远在北京,除了偶尔寄点钱回来给他们姐弟补贴家用外,其它的都是爱莫能助了。大姐梅樱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是拖儿带女的,很少顾得上他们。于是,姐弟俩只好相依为命,顾影自怜。

作为刘家老屋的主人,本来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陌生的人家,不仅是打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而且随着社会地位的变化,使他们感到了一落千丈的不平。特别是母亲去世后,使他们姐弟俩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因此,姐弟俩很少和大屋里的人家交往,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内向。

倒是大屋里的人们对这姐弟俩充满了同情,不时地帮他们料理起居饮食,嘘寒问暖地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爱来。谁家做了好吃的会喊他们一起来吃,以便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领了外加工也会分一点给他们做,好让他们有点收入。有什么票证发放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一声,或是干脆帮他们领了,生怕他们吃了亏似的。

就这样在大屋里邻居们的帮助下,姐弟俩一天天地熬过来了。由于成份不好,梅柳初中毕业刚满十六岁就插队落户下放到了升平公社的大山里。考虑到自己下放后弟弟梅桂无人照顾,就干脆向街道提出申请,要求全家下放。说是全家下放,其实也就是他们姐弟俩人。因为梅桂当时还刚刚进初中,作为知青下放,他还不够年龄。而全家下放是不分年龄大小的,可以是父母带着儿女一家老小到一个指定的公社大队村安家落户。只要是家里成份不好的“地、富、反、坏、右”,符合哪一条都够得上全家下放的条件了。

梅柳就是这样带着比自己小一岁多的弟弟梅桂下放到了升平公社的大山沟里。

从浏阳县城到升平公社有八九十里路程。又没有固定的长途班车。只能是先坐小火车到永和,然后再走路或是搭湘林车队拉木材之类的便车进山。梅柳带着弟弟到升平公社去的那天就是先坐小火车到永和,然后由生产队安排来接他们的张会计联系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他们拉到生产队的。由于路况不好,她晕车晕得厉害,把早上吃的东西呕的一干二净。待扛着行李东西走到住户家里时,她的脸白得象一张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住户家里只有阿婆一个人,是一个吃五保的孤寡老人,大约六十多岁的年纪。老倌子在过苦日子的时候得水肿病去世了,一直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成年,在队上出一天工能拿到十工分了,而且自己扮了几千块土砖,建起了一栋土砖房子,还在坳上生产队相了一个儿媳,甚至连婚也订了。却不料祸从天降,早几年在一次追打野猪时,已经上了火药的鸟铳突然走火,铳子打了一身,当场便一命呜呼了。阿婆和那未过门的儿媳妇都哭得泪人儿似的,但最终还是只能认命。那儿媳妇虽然觉得婆婆是个好人,但是却命苦。自己虽然不能成为他们家的儿媳,那份情意却一直是纯朴的。因此在末婚夫去世后,就要把那份彩礼也退了,自己好再干干净净地找个人家。但阿婆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儿子命短那是天意,不能娶你为媳是没有缘分。又不是你们悔了婚约,送出的彩礼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要回来呢!不能成为我们家的儿媳,就当作是我们家的闺女吧,那份彩礼就当作是你下次陪嫁的奁仪了。于是两人又哭得泪人儿似的,从此便走得如同母女一样亲近。直到后来嫁到了离升平公社蛮远的地方,来往才少了一点。

也许是孤寡的日子过得久了,当生产队长来找她,说是要安排两个知青到她家里寄住时,阿婆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她早早地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只等着客人的到来。

“哎呀,还都是伢妹花崽,就跑到我们这样的山旮旯里来,你们娘爷也放得心下!”梅柳带着梅桂刚进到屋里,还只放下行李,阿婆就亲热得象亲娘老子一样。

“中午都过去好远了,还没吃中饭吧,是不是肚子都快饿扁了?”阿婆一边说着一边从灶屋里端出几碗菜来。

望着这陌生的环境,望着这陌生而又热情的阿婆,梅柳姐弟俩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大娘,您别客气,我们自己来吧!”梅柳接过大娘递过来的薯丝饭,不好意思地说,“今后我们住在您家里,就是一家人了,少不了要给您增添麻烦的!”

“就是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快吃饭快吃饭!”阿婆神气十足地说。

梅柳看了看桌上的菜,是一碗毛盐鱼,一碗豆豉辣椒,一碗水蒸蛋,还有一碗腊肉。心里便充满了感激之情。她深深地知道,不要说是在升平那样的地方,就是在浏阳县城里,要做四个这样的菜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那一顿饭不但吃得心情好不复杂,而且可以说是吃得终身难忘。

吃完饭后,简单捡拾了一下安顿的住所,姐弟俩便坐在屋外的阶沿上,望着眼前的一片大山发呆。在这开门就见山,出门就爬坡的山沟沟里面,竟有一个叫做“升平”的公社。这让梅柳自然而然地想起“歌舞升平”这个成语来,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里就是她们姐弟俩的太平盛世。

就这样,她们用政府按政策规定发给的安家费,添置了一些农具和生活用品,寄居在阿婆家里,开始了他们漫长的知青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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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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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里最热闹的一次是汪如意结婚。

那年汪如意十九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又长得高高挑挑,细皮嫩肉的。典型的瓜子脸上,眉毛象是描的一样整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鼻梁毕直但又不是鹰钩鼻。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特别是那排牙齿,不但整整齐齐,而且白得放亮。她是汪家的满女,父母亲都是城关镇伞厂里的工人。

新郎叫柳望宝。人长得单单瘦瘦,但却有一手修钟表的好手艺。那时候能够戴块手表的人,不是有工作就是家庭比较宽裕。手表在当时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修手表的人自然也身份不低了。加上戴手表的人一般都比较有钱,因此修手表的人也就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了。

别看柳望宝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人却特别聪明。在他们四个修表的兄弟中,数他的技术最好。但凡手表要拨个快慢,或是洗洗油什么的,一般都不会找其他兄弟三人,而是直接找他。不熟悉的会托了熟人来找,熟悉的更会带着生人找来。其实不过是工多艺熟,对手表接触把玩得多了,手艺也就自然提高了。人抬人是无价之宝,他的手艺出名,还不是那些来修表的人抬举的。

柳望宝因为修钟表出了名,自然也就赚的钱多。虽然白天上班是在钟表店里,但有些业务却是在家里也可以接的。因此经济上一直比较富裕。还不到二十岁的年龄,说媒做介绍的人就蹋破了门槛。什么漂亮的姑娘没见过,但都没能让他动心。唯独这汪如意,那是一见倾心,一见钟情,一见如故,而且是相见恨晚。好象他这辈子就是为她而来的,好象他一直的期待就是为了等她。那天和汪如意见面后,他激动得连表都修不成了。不是忘了戴目镜看不清零件,就是组装时忘记了顺序。有时候表修完了都盖好了后盖,却发现还有一个零件没有装上去。晚上更是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好,满脑壳的汪如意,象是在放电影一样。

恋爱的过程比蜜月还甜。由于双方家庭对这桩婚姻都非常满意,结婚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于是把佳期定在“十·一”国庆节。

新房就在刘家老屋下厅的楼上。汪如意家送来了四铺四盖的嫁妆,都是丝绸缎面的被心,柳条布的被单,白色绣花枕套。还有两担套笼,两口皮箱,都装得满满实实。铺盖箱笼上都贴着大红“囍”字。接嫁妆的时候还打了好多爆竹,把满刘家老屋搞得喜气洋洋的,而且弥漫着一股淡淡硝烟香味。

刘家老屋的公共厨房里挤满了帮忙的师傅,上下厅和地坪里摆满了酒席。整个刘家老屋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婚礼还专门请了司仪,在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宣布开席。几个打盘的帮忙师傅脖子上挂一条萝卜手巾,托着大盘大盘的美味佳肴在刘家老屋里穿梭。刘家老屋里上上下下到处是一片推杯换盏恭祝敬酒的声音。还有几个打春锣的也赶来凑热闹,围着酒席说一些讨好主人客人的吉祥话,赚几个喜钱。

都说那天的席面很丰盛也很体面。一般人家用的都是平肚席,而他们家用的却是蹄筋席。一些吃剩的菜水都被左邻右舍端回了家里。还有一些平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或是讨米要饭的,也趁着席面将散末散的时候挤进来抢点饭菜吃。有几个喝多了一点的就对这些人骂骂咧咧地说开了,个别喝得醉一点的干脆就和这些人扭在了一起。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喜宴才真正结束,刘家老屋才暂时安静下来。

晚上闹新房同样热闹得不得了。窄窄的楼梯间挤满了上上下下的人,把整个楼板都踩得格吱格吱响,好象就会垮下来一样。洞房门楣上贴着一个大“囍”字,两边是文案撰写的对联,上联云:“淑女含情朝朝望宝”,下联是:“君郎许愿夜夜如意”。虽然字数不多,但将新郎新娘的名字都相嵌进去了,不但言简意赅,意境隽永,而且不落俗套,令人回味。

新房不大,但却布置一新。喜床上摆满了被褥之类的东西。茶几上堆满了水果糖果点心。两个套笼上下叠在一起,上面摆放着一部留声机。一根支杆嵌着一根小针,在那转动的唱片上划着圈圈,旁边的喇叭里便传出悠扬的曲调。这确实是刘家老屋的圣典。好多人长这么大,除了在电影里看过外,还是第一次看到和听到留声机。好多细伢子想挤进去看看却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抢着由新郎新娘不时扔出来的喜糖。

青年人却闹着要看新郎新娘表演节目。有人提议要新郎公在新娘子的脸上打‘啵’,而且要大家都听得见响声,否则就不算数,要重来。于是柳望宝就按照大家的要求去亲汪如意的脸。虽然那‘啵’也实在打得蛮响了,但大家都说没听到响声。于是又重来一遍。有的人甚至在他们亲脸的时候故意去推他们,或是干脆将他们两人的头按在一起不松手。然后引得满堂大笑。还有人用一根绳子系一颗糖果,要新郎新娘同时去咬,当他们会咬到时就将绳子一提,结果是咬着咬着新郎新娘就又亲到了一起……

那一天,那一夜,刘家老屋的人都有喜饱了,也醉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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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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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经济上都很困难。几乎没有那家人家特别好,也没有那家人家特别穷。偶尔张家生活上有接不上趟的时候,向李家借个三五块钱,等丈夫发了工资或是自己做点零工结了工钱就还给对方。李家有了接济不上的时候,也会向张家伸手借钱借米,甚至借油借盐。大家都崇尚一种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处事理念,你家有难我家支援,相互关照,互相照应。虽然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但都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

刘家老屋里的人家很少有自己单独的厨房。大多是在后厅的杂屋里占个一席之地,三五户人家甚至是七八户人家把灶垒在一起,共一个厨房公用。里面是灶挨着灶,水缸挨着水缸,案板挨着案板。而且烧柴的烧煤的都有。一到了生火做饭的时候,满屋里烟雾成天,油盐辣椒味呛得人死。当然也热闹非凡。喊打酱油的,喊借味精的,喊捞饭的,喊洗菜的,喊摆碗筷吃饭的,喊缸里面没水了快去担水的……什么样的场面都有。

吃饭的时候也很热闹,端一碗饭可以吃遍刘家老屋。你可以从张三家走到李四家,从上厅里走到下厅里,从楼上走到楼下。先尝尝东家的南瓜咸不咸,再尝尝西家的冬瓜淡不淡。谁都不会认为你是好吃,也不怕你会有什么传染病。有时候还可以边吃饭边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不停。

刘家老屋里也没有一家一户是有自己独立的厕所的。一个公共厕所里有三个坑位,旁边还摆了一排尿缸。那时候大小便是分开收存的,大便由环卫所的工人定时来掏,按重量发几张肥票给你,聚集多了再拿着肥票到环卫所去兑钱,然后按人口多少三一三十一的分到每家每户。尿也有乡下人不定时的来收。只要一路上不断地吆喝“有尿卖啵!”那家尿缸里尿满了的人家马上就会出来说:“有!”于是相互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三毛五毛一桶成交。

大屋里人多厕少一直是个比较突出的矛盾。虽说也有三个坑位,可以同时进去三个男的或是同时进去三个女的,但却不能同时进去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如果是解小手还快点,也等不了多久。但要是碰到解大手又屙桩篙屎的,那真是人都急得死。又只有一张小门出进,又不知道厕所里面是否有人,或者是男是女。因此每次到厕所去方便时,必须先站在门口报告一声:“有人没有?”如果女的听到女的喊“有!”或者男的听到男的喊“有!”那就可以进去。如果是女的听到男的喊“有!”或者是男的听到女的喊“有!”那就不能进去。当然,如果是男的听到三个男的同时喊“有!”或者是女的听到三个女的同时喊“有!”这时也不能进去。刘家老屋的人把这种情况叫做“客满”。但无论上厕所的人怎样尊守“报告”制度,也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每每这时,进错了的人就会红着脸说一声“不好意思!”或者是“对不起!”然后就象没事儿一样等对方出来,然后再自己进去。厕所文化也别有一番韵味。由于人多厕少,所以门就经常被人踢坏,卫生上也不敢恭维,于是有好心人就用毛笔在门上写了几行字:“屙屎不要急,只可从容的,莫把门踢坏,卫生大家的。”在里面如厕时,墙上也有人写了一首打油诗:“脚踩两只船,手里拿张票,先打机关枪,然后开石炮。”而到了晚上,除了要解大手,一般人是不上公共厕所的。多数人家是在床角落里放一只马桶,或是准备一只尿面盆,到了要方便的时候就到床后面去冲一泡。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就把它倒到自家的那个尿缸里去,然后再把那马桶或是尿面盆洗干净,又放回到床后面去。就这样周而复始,以至无穷。那样的好处是比较方便,不足之处是那种味道确实叫人有点难闻。

刘家老屋里的人洗澡也是五花八门。细伢妹子随便站在天井里地坪中屋檐下,三下两下抹完一淋就可以了。老倌子和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也有图省事的,会趁着天打麻暗的时候解决问题。最苦是苦了那些个姑娘大嫂和半大伢子,天黑了都不敢在露天地里洗澡。大屋里又只有一个公共澡堂,满打满算最多同时容得下两人。而且这洗澡又是比解手还隐私的事,谁都不愿意在另一个人面前赤身裸体,那怕他们之间是同性。因此,大热天洗澡便成了刘家老屋比解手还棘手的事情。常常是里面洗澡的人还没出来,外面便摆满了排成一线的水桶。加上又是公共场合,姑娘嫂子们洗完澡后还不能穿得太随便了,不然的话,人家都会盯着你看。所以,有时候好不容易轮上号子,洗完澡后穿好衣服出来又常常是汗得一身透湿,跟没洗澡一样。

于是,有的人家就干脆在自家房里的某个墙角落里用三石水泥打一小块地面,然后再在墙角里打一个眼排水,以缓解夏日里洗澡排队之难。还有的不想排队了,墙角落里又不能洗澡的,就把一个脚盆摆在房中,干脆坐在脚盆里面洗,那怕是把周边的地打湿了也在所不惜。

到了晚上的时候,若是冬天,人们就会三五成群地围着火炉,听读过老书的人讲《三国》、《水浒》、《封神榜》,或是听邢文彪那样的人讲白天在各自岗位上听来的发生在浏阳城里的市井新闻。到了夏天里,各家各户都会把竹床睡椅搬到地坪里天井中,点一根蚊香放在废弃不用了的竹篇担上,大人们一边聊天,一边摇着莆扇为孩子们驱赶蚊子,伢妹子则一边看天上的满天繁星,一边比赛着看谁发现的流星(此流星非彼流星,是指那种在夜空中行走的星星,有时可能就是卫星或者飞机)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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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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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刘家老屋的伢子妹子都长大了。满大屋里只看见寻躲的,跳房子的,踢麻球(毽子)的,滚铁环的,打弹子的,贴菩萨子的,扮三角板的。以前只看见在地上爬的,经常舔青鼻涕吃的细伢子,现在都能够满院子疯跑了。早几天胸前看上去还只有酒杯子大小的两个陀陀的细妹子,转眼间见了大人小伙子就不敢抬头挺胸了。十四五岁的伢子们,嘴唇上都开始长出了毛绒绒的胡子,讲起话来也开始象鸭公子叫一样了。

白天,大人们都为生活忙碌去了,孩子们都关进了学校里。大屋里就只剩下了一些婆婆老倌和伢妹细崽。他们或哼着摇篮曲,带着昏昏欲睡的孙子孙女。或搬一睡椅,躺在地坪里晒太阳。也有勤快一点的,在脚盆里放一块搓衣板,帮儿子媳妇孙伢妹崽洗洗衣服。然后在地坪里的竹枝上架一根竹篙,把衣服裤子穿到竹篙上,再用一个木杈杈到高一点当阳的地方,把衣服晒好。

刘家老屋里的男人们有当国家干部的,也有在商业供销部门的,但大多数的人都是手工业联社的工人。他们有的修钟表,有的做纸伞,有的当铁匠,有的做木匠篾匠,有的做裁缝。女人们则多数在花炮厂做事,有的在北岭花炮厂,有的在城关花炮厂。也有的女人暂时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或是打点零工,或是在街道居委会的厂子里寻点事做,扎扎竹扫把,织织竹帘子。男人中有一部份人经常不在家里 ,一个月里也难得回来几次。女人们则天天陪着老人带着孩子。早晚要烧茶做饭,白天要在厂里上班,晚上要带孩子或是辅导孩子做作业,有的还要从厂里领来产品做外加工。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高功国从大瑶供销社回到了家里,玲玲和玫玫都在帮周瑞庭做外加工。那是一种叫做“三角菊花”的产品,把三个上好了硝药的半成品用引线连在一起,用浆糊粘在一个三角板上,再在上面盖一张彩面三角板,然后把那根提线缠好,每十个扎成一把,就算完成了。象做这样的外加工,她们娘女三人夹紧尾巴做,一个晚上也能赚到两三块钱。象这样的加工活儿,光宗一般是不伸手的,有时候为了赶货被妈妈骂得急了,也会赌肠愤气的帮着做一点。

都说是婆重长孙娘重满崽,这高功国夫妻也是一样,把这个满崽光宗看得宝贝似的,除非天上的星星摘不到手,其它的基本上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光宗还只两岁多的时候,正在抽烟的高功国抱着光宗坐在腿上。光宗一时兴来,非要父亲用烟头把新买的蚊帐烧个眼不可。高功国说蚊帐烧坏了就会进蚊子,进了蚊子就会咬他的小光宗,咬了小光宗就会起坨坨,起了坨坨就会痒,痒了就会用手抓,抓了肉就会烂……总之是好话说了一大堆,但光宗就是不认账。最后还是无奈,高功国只好作出让步,说:“只烧一点点好啵!”那光宗也乖,见父亲让步了,也就适可而止,高兴地拍着手板说:“好好好!”于是,高功国便真的拿起纸烟,一忍心,将那崭新的夏布蚊帐真的烧了一个眼。这事在刘家老屋传开后,一直成为经典。

周瑞庭母女三人做完外加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玲玲玫玫收拾完场面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因为明天还要上学。高功国本是难得回来一次,巴不得她们早点完工。在妻儿们还在做外加工的时候,他就早早地催光宗去睡,好不容易总算是把他哄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听见床上传来儿子轻微的鼾声。

等到女儿们都走了,他们夫妇都洗漱完毕,高功国便迫不及待地要周瑞庭脱了衣服睡觉。当两人都脱得一干二净,他爬到妻子身上刚刚做事时,只见儿子光宗一骨碌爬了起来,“啪”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屁股上,然后笑着说:“我晓得你们又会搞鬼咯!”

经光宗这么一拍,周瑞庭是汗都吓出来了。

高功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巴掌就把光宗打得鬼哭狼嚎起来。“你这个畜牲,老子打死你!”

当然,这一气一哭之后,他们也兴趣全无再也没有那份心情了。只是光宗的这一哭,不知吵醒了多少刘家老屋里正在熟睡的人。也不知道这一笑话传开后,会不会成刘家老屋里的又一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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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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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婆婆本想女儿霏雯招郎后帮她生几个伢子传宗接代的,好续了邹家的香火。不料一连生了四个都是妹子,腊梅之后是云秋,云秋之后是招弟,招弟之后是赛男。邹婆婆要女儿还生,还时不时做一点滋阴壮阳的东西给女儿女婿吃。

但大组长冯绪珍却出来做工作了。那时候刚开始讲计划生育,生了四个是肯定不能再生了的,否则街道主任会来找麻烦。于是冯绪珍把避孕套都送到了邹霏雯的手上,并打开一个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比划了一下,说要他们家老邹开始做那事时就戴上。

邹霏雯虽是生了四个孩子的妈了,但当大组长冯绪珍跟她讲起这样的事情时,脸上还是羞得象块红布一样。她一边接过冯绪珍递过来的避孕套,一边红着脸不住地点头。

冯绪珍说:“一定要记得用呀!”

邹霏雯说:“记得记得!”

可是几个月后,邹霏雯的肚子又大起来了。冯绪珍气得什么似的,跑到邹霏雯家去找麻烦,说:“跟你说得好好的,想不到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不,肚子又大起来了,看你怎么交代!”

邹霏雯一脸的无奈,气得只想哭。

“我们老邹每次都用了呀!”邹霏雯委屈地说。

“还要说用了,用了怎么会这样!”冯绪珍也有点沉不住气了。“那你们是怎么用的嘛!真是出了鬼了!”

邹霏雯抬头看了冯绪珍一眼,怯怯地说:“每次做那事之前,我们老邹都按你说的那样,把那避孕套戴在了大拇指上,不知怎么的,还是又怀上了……”

冯绪珍听到这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你……”她都“你”不出什么来了。但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事,当了这居委会的大组长就要管事,否则别人会说你不负责任。

她只好又平下心来,耐心地向邹霏雯解释说:“我那是打比方的,你们做那种事情,却把它戴在手指头上,那样能避孕吗?”

邹霏雯一脸的茫然:“那要戴在哪里呢?我们老邹也从来没用过……”

听邹霏雯这么一说,冯绪珍气得直摇头:“哎!要怎么才能跟你说得清楚!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还想生个伢子故意跟我装糊涂!”

冯绪珍停了一下,继续说:“避孕套是用来避孕的,是要防止精子进入子宫……哎!该怎么跟你说呢!这样吧,你先去把肚子里的孩子引了,下次再跟你们老邹做那事时,记得要你们老邹戴在下面的那个东西上!”

冯绪珍也是个过来人了,什么粗话没听过,什么痞话没说过,就是没想到过这计划生育工作还真的这么难做。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邹霏雯。你想那老邹,铁匠一个,三下五除二的活计他可能比你卖力,打出来的锄头象锄头,镰刀象镰刀,锅铲象锅铲,听铁艺社的人说老邹的手艺还蛮好呢。但你要跟他讲避孕的事,他实在是九不懂十不懂。他十几岁就在东门码头上担砂子寻学费,在学校里又读书不进,留了两回级还是跟班不上,最后只好休学去学打铁。打一天铁下来,早已累得腰驼背痛了。抱着霏雯睡觉成了他最开心也是唯一的享受了,那里知道还要戴什么套子避孕,更不知道那套子要戴在什么地方。他只是听霏雯讲过,大组长讲要他们做那事时要把避孕套那样戴上,其它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结果大组长找麻烦来了,说他戴错了地方,真是想起来都好笑。

只是后来他还是象大组长说的那样在下面戴了试过,但是不行。起先还好兴奋也硬梆梆的,一戴上去马上就不行了,气得他只喊讨嫌。

后来冯绪珍陪邹霏雯去人民医院引产,医生却说快足月了,引产怕有危险。加上那时还只是提倡计划生育,不能引产的也不强迫引产,邹霏雯就又生了一个。结果这回生了个伢子,把个邹婆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来。她逢人便说:“真是天意,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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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十二)



十二

贪玩的孩子们很快就成了刘家老屋里的主人。到处是他们东奔西窜的身影。陈娭毑家三个,邹婆婆家五个,周瑞庭家三个,冯绪珍家三个,罗先娘家四个,上厅里下厅里楼上的楼下的加起来,刘家老屋里有大大细细几十个伢妹子。他们要是玩疯了时候,真的是能把刘家老屋的天都翻了。

学校刚好放了暑假,一大屋的伢妹子都在家里。亚兰、玲玲带着玫玫还有邹霏雯的四个女儿在上厅里跳房子。光宗,一鸣、亚奇、还有狗伢几个则在下厅里打弹子玩。那些玻璃做成的弹子本来是用来下跳棋用的,却被孩子们当成了一种用来投掷的游戏。在打弹子方面,一鸣的手法最准,一会儿就把光宗、亚奇和狗伢身上的弹子都赢光了。于是,每人又从一鸣那里一分钱一粒各买了五粒,继续打弹子玩。只玩了一会儿,几个人的弹子就又都输光了。

“还玩不玩?”一鸣问他们几个。

“我身上没钱了。除非你赊给我。”狗伢说。

“现钱现货,赊就算了!”一鸣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经验的,因为他们经常碰到“借钱起本,赢一大捆”这样的情况。于是宁可不玩了,也不肯赊给狗伢。

“我随你们。”亚奇摸了摸自己的裤袋,好象还有个五分钱的毫子。

“那就算了吧!”光宗见是这样的架式,也就不勉强了。

其实,只有光宗家里的弹子最多,都是他爸爸从供销社带回来的跳棋处理品。因为都是崭新一粒的,他有点舍不得拿出来打。见狗伢也没有钱了,亚奇又说随便,一鸣的手气又那么红,就说:“总打也冇味了,还不如到河里去洗个冷水澡!”

一鸣说:“要得!”

亚奇也附和说:“也要得,但回去了都不准讲!”

“谁讲了就是畜牲!”狗伢甚至赌起咒来。

其实,所谓的“不准讲”就是不能让家里面的父母知道了。因为学校里放暑假时都作了规定的,在没有得到家长的同意,或是没有大人带领的情况下,小孩子是不准独自到河里洗冷水澡的。因为浏阳河里每年都要浸死几个孩子。

于是大家一致保证,回到家里不讲。几个人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海家码头。

海家码头是浏阳河里洗冷水澡人最多的地方之一。等他们几个赶到时,好多人都在那里游。又都没有泳衣,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泳衣为何物。因此大一点的伢子还会穿条短裤子下水,小一点的伢子干脆就脱得一丝不挂敞胯精光赤条条地往河里跳。河里也不乏女孩子和姑娘们,但都会穿着衣服游。不会游的则抱一个轮胎,或者干脆躺在轮胎上玩。

在浏阳这样的小小县城里,人们的眼光好象都很纯净,谁也不会刻意地在游泳的时候盯着某个女孩子或大姑娘看。因此常常会有一些女孩子或是大姑娘穿着白色或浅色衣服在河里游。上岸的时候一身透湿,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现出丰满的身材也毫不在意。然后再跑到岸上去,用一床自带的草席子一围,就在里面把衣服换了。人多的时候,海家码头象煮饺子一样,满河都是人。打水仗的,扎猛子的,抱在一起喊妈喊娘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丰水季节里,满河水浩浩荡荡,不时有木排竹排顺流而下。有时候为了节约成本,林场的工人还会将圆木直接放到河里,让其在河中自然漂流,待漂到下游的集材场时,再由工人统一收集起来。这种被称之为“放羊”的场面,成为了浏阳河里的一大景观。

河边的码头上还常常会停一些乌篷船或是大秋船,不断的有人爬上去跳水。姿势好的还真象那么回事,划出的弧线还真好看,落水的动作也干脆利索。跳得不好的常常是肚皮摔得“啪啪”响,溅起的浪花也大。

船主人对不断爬上去跳水的人也不怎么反感,任其自由。他们或是整理一下船仓,或是一边舀着河水洗菜做饭。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河里还经常会停着一排排的竹排,那竹排会一排一排地挨在一起,几排竹排并拢来,少说也有七八上十米宽。有会扎猛子的人,就会比赛谁潜过的竹排多。有能潜过三列的,有能潜过四列的,也有人能潜过五列的,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最令人担心的是,万一有谁潜不过去的时候,不是要出人命吗?好在潜泳的人个个都是高手,那种令人担心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还有一种游戏也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那就是拿一个两分五分的银毫子,或是找块有特色容易记住的石子,用力摔得老远,然后大家一齐扎猛子过去,看谁最先捡到。因为河水能够清澈见底,因此从来就没捡不到或者是捡错了的时候。

汛期涨大水也是一种景观。满河的水会象泥汤一样混浊。只要不穿洲(水淹过唐家洲),就会有胆子大的人游过河去。那是要点勇气要点力气也要点游泳技术的,一般人不敢轻易下水。他们常常成群结队,相互鼓励,从海家码头下去,要到唐家洲码头才能上岸。游到对岸,体力不支的人连站都站不起来,要爬着上岸。稍事休息后,再沿河岸逆行而上,走到海家码头对面下水,再游回来。体力好的游回来时可以在东门码头上岸,体力不怎么好的,一直要打到红色桥周家码头才能爬上岸来。

几个人在河里游得尽兴时,陈娭毑来到了河边上。她手搭凉篷朝河里找了个遍,终于发现了孙子亚奇在河里游泳。于是卷起双手当话筒,扯开嗓子在岸上喊:“亚奇呀,还不快点上来,回去了要打死你!”

几个伢子听得陈娭毑这一喊,也都慌了手脚,连忙游上岸来,在草丛里找到各自的衣服,用手抹抹头上和身上的水,三下两下地穿好衣服,然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跟在陈娭毑后面,乖乖地往回走。

光宗和一鸣走的时候,还特意用潮土在双脚上蹭了蹭,好回去让大人看不出来他们洗过冷水澡。

但那天他们几个无一幸免地都吃了“笋子炒肉”,被各自的妈妈用竹条丫狠抽了一顿,打得腿上屁股上尽是红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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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老屋(十三)

                        十三

几个人回家挨了打也不记陈娭毑的仇。他们都晓得,如果是因为洗冷水澡出了事,只有陈娭毑的责任最重,也最交不得差。他们几个都是跟父母亲住在一起,出了事可以有父母担着。只有陈娭毑是在替远在新疆的儿媳们带孙子,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真是交不了差的。受人之托就要对人家负责,何况是自己的儿媳呢。因此,陈娭毑把几个孙儿女看得紧得不得了。不准他们跟别人学调皮,不准他们随便在外面过夜,不准不经允许就到河里去洗冷水澡,甚至不准随便吃人家给的东西。有时候孩子们嘴馋,她宁愿每人给他们几分钱,让他们到张婆婆那里去买浸萝卜茄子皮吃。

这天,光宗几个人在厅屋里架两张梭凳,然后再取块门板架在上面,两边各放一口红砖,再在上面放一根篇担,几个人就打起了乒乓球。一鸣几个人用的都是木拍子,只有光宗一个人用的是海绵拍子。他父亲是供销社的,什么商品都买得到,象他那种红双喜的球拍,据说还是当处理品买的。因此大家对光宗都羡慕得不得了,光宗打起球来也洋洋得意。

大伙玩得正欢的时候,陈娭毑从厨里走了出来,她发现几个人家里面的水缸都见底了,便对孙子亚奇说:“亚奇呀,还不快去担水!”

本来象这样担水的活计应该是喊长孙亚林的,但因为亚林在城关建筑队当副工寻学费去了,因此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好落在亚奇的身上了。

其实,与其说陈娭毑是催亚奇去担水,还不如说是催光宗和一鸣、狗伢几个去担水。因为他们几个的母亲就要下班回来了,要是回来了发现水缸里连做饭的水都没有,那是又要吃“笋子炒肉”的。她不忍看着几个正在长身体的伢子老是挨打,有时就借喊自己的孙子善意地提醒他们几个。

于是一伙人闷闷不乐极不情愿地拆了乒乓球台,取了篇担担上桶子到东门码头担水去了。

从东门码头到刘家老屋最少有一里多路。担一担水来回不歇气的话,也要十几分钟。又都还是半大伢子,胳膊上受力不起,常常是担着一担水踉踉跄跄乱窜,象猴子担腊肉似的。有时候地上晒得烫脚,踉踉跄跄地把一担水担回来,往往只剩下了上半担。因此,要担满一缸水,一直成为了孩子们心中的一大负担,甚至是把担水当成了一个沉重的袍袱。大屋里的孩子为了担水的事挨打挨骂已经成了常事。

偏偏上了码头的地方还有个张婆婆卖浸萝卜的摊子。那是他们最喜欢歇息的地方。几个孩子下了东门码头,走到河中间舀满一担水,就吃力地顺着码头的石级一磴一磴艰难地走上来。好不容易来到了张婆婆的浸萝卜摊子前,大家便先后放下篇担,坐到路边的石阶上。

那是一种共产主义的生活,谁有钱谁就作东。都有钱就各买各的。反正都不会讲客气,也不会觉得欠了别人的人情。正好大家身上都有钱,就每人买一分钱两片萝卜。亚奇喜欢吃放甘草粉的,一鸣喜欢吃放辣椒粉的,光宗、狗伢是甘草粉辣椒粉都要,反正是各取所需。

几个人吃得有滋有味,连手指头都要舔了再舔。虽然吃完了还想吃,但大家还是起身就走。也不是身上没有钱了,要吃也可以还买。但大家考虑的是必须要细水长流,一次把身上的钱都吃尽了,等到下次想吃时就会没有钱了。

于是几个人立即起身,担起水桶一个劲地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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