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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时,林木森瞥见房门上用红漆写着“105”;屋里放有三张床,一张桌子,二把椅子;床上都铺有被褥,寒冷之苦已免除了;屋内隔有卫生间,熬屎憋尿的难堪也解除了。如此“优待”,想到在船上的种种猜测,使林木森汗颜。

      事实仍不容林木森安心;或许,是因为他与王宏铭的关系而“网开-面”。春上,为配合“一打三反运动”,落实“提高警惕,准备打战!”的战略部署;严防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妄图以“空降袭击”来颠覆“社会主义人民政权”;痛击盘踞在台湾岛上的蒋介石派遣特务“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革命成果”。太湖沿岸的驻军与“武装民兵”进行 “‘太湖联防’战备演习”;钱北大队范围内的六十八个“管制对象”被“集中”在大队会议室,整整十五个小时,连水都没给一口。事后,蔡阿毛把负责“关押”的沈金生责怪了一番;沈金生是大队“贫代会”主任,正为没当选上党支部副书记恼怒;蔡阿毛话没说完,沈金生反诘道:“全龙溪都这样。你去公社治安大队看看,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惊恐略定,林木森寻思是否向看守他的“治安大队”队员打听一下被抓的原由。

     “看守”叫大牛,形如其名,中等身材,圆脸大眼,周身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入秋夜凉,他仍只穿一件单军衣,还敞着怀。大牛紧锁眉结,警觉地注视着林木森。在他进门时,大牛极力挺直腰板,仿佛要把高过他半个头的林木森“比”下去。林木森惶惶回避,侧转身去,大牛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强悍”的力量;得意之中仍有一些无聊。这是一个莽汉,林木森不敢去招惹他。

      王建华敲门进来,把书包递给林木森,说:

      “你的衣服,洗漱用品,还有茶杯。”

      “谢谢!”林木森叫住王建华,“等等,能见公社领导吗?”

      王建华略怔,像是没听见,毫无表情地开门走了。

      林木森感到无助,失望。

      大牛开口问:“喂,你想见谁?”

     “王、王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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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大牛出门前,严厉地交代他:“老实呆着,不许逃跑!”

      十几分钟后,大牛返回;嘴角上还贴有油腻,看来是刚吃了“宵夜”。

      大牛掏出一本《毛主席语录》,挺直腰板,用眼睛示意林木森站起来后,严肃地宣布: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林木森,王主任指示说,自己认真检查,清醒反省。还有,还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显然,最后一句是他自已加的。说完,大牛也顾不上必恭必敬在等下文的林木森,把靠近房门的床上的棉被展开,说: “睡觉!喂,老实点。还有,你开灯睡觉习惯吗?开灯睡觉多浪费。关灯,你,现在睡觉!”

      灯一关,林木森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屋里便响起大牛沉闷的鼾声。

      寂静的夜,听得见龙溪河水的拍打声。偶尔一阵河风到进来,在楼前庭院里回旋,撩起树叶沙沙作响。林木森感到周身生冷,刚才的奚落使他的自尊遭到重创;鼾声象无形的鞭子,哼唱着嘲讽的曲调,抽打着他颤栗的心。林木森愤愤地掏出香烟,点燃。一番动作后,他又慌忙注意“同屋人”的动静,那鼾声还是一样沉闷。他舒了一口气,放心了。

       为什么抓我?行动周密,如临大敌;严控监管,又不理不睬……

       这里是龙溪茧站,与公社驻地龙溪镇隔条龙溪河。龙溪茧站规模中等,建筑却是龙溪龙社的“上乘”。

       茧站建在龙溪河畔,沿河筑有条石码头。拾阶而上,收茧房一字排开,九开间、十二米进深的大通间,宽敞明亮;东端隔了两间,作财务和值班室。收茧房有二层,二楼是茧库和办公室。后面东面连通烘茧房,十一开间;与收茧房7字形相通,7字中间分隔成三个庭院,分别是食堂;管理人员宿舍;员工宿舍、煤库、杂物间。

      龙溪茧站只收春茧,一年只忙一个月;由于“公社治保会”的工作地、原“人武部”地方偏小,每逢“运动”,“公社治保会治安大队”就得“借用”这里;干脆就把茧站“代管”了。在公社召集大型会议时,茧站也作“临时宿舍”。

      林木森在这住过,初春三月,参加公社的“三级干部会议”。

      “钱北片”的五个大队(除了主要领导)男的挤在收茧房,女的住二楼的茧库。没有床,在水泥地面铺上半尺厚的稻草,垫上芦蓆;两个人合一铺,将带来的被窝一作垫一作盖,几十个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每天上午听各个方面的“工作报告”,下午和晚上“讨论”;下午的讨论还正规,有板有眼谈上一些“革命性的认识”,“新的一年规划”,晚上则以“荤腥逸事”为中心,眼前的、过去的、真实的、杜撰的,说得绘声绘色,吊足了“胃口”,吃足了“豆腐”;妇女们羞红了脸,男人们笑痛了肚子。浓浓的脚臭渐渐被香烟、“潮烟”熏淡了,煤库边的厕所使后院饱含屎尿的气味后,会议结束了。

      林木森这次“住”的是管理人员宿舍。为了使管理人员有个闹中取静之地,这栋二层小楼与外界联通只有三张庭院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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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真检查,清醒反省”。

      林木森又想起陆阿秋说的:“我阿爸说木森脸上有道‘灰’,这两天会‘遭劫’。”心里不由一阵寒噤。林木森虽然不信迷信,但信“命”。“人之所欲,适與天相值實難。”人生众多事,冥冥之中总有些出乎意外的结局。人们常常说:“鬼神可敬不可谄,举头三尺有神明”便是。

      陆阿福是钱北大队的“阴阳先生”,据说他能“知五形八卦,能请箕仙,能占卜,禳祸消灾,识阴阳,通鬼神,驱邪扶正。”即使“文革”期间,连附近大队的几乎所有生产队都偷偷跑到他家,用白纸包上三元三角钱,请得陆阿福的几张马头娘的“神灵护符”,恭恭敬敬地藏在蚕房毛主席像的后面。

      林木森初见陆阿福,很不以为然。陆阿福高高大大,白白胖胖,一对细长的眼睛象两条縫,厚实的下巴上连一根胡須都没有;丝毫没有神清骨秀,高深莫测的感觉。大队“治保会”主任王大明和陆阿秋是“光屁股耍伴”,提及陆阿福总是满脸崇拜,有次说,“阿福伯一身富态,就象是尊弥勒佛。”林木森哈哈一笑,说,“弥勒佛?顶多是个‘八仙’里的汉钟离。”后来这话传到陆阿福的耳中,陆阿福挺是高兴,晃荡着肥脑袋,说:“知我者,林木森也。”当陆阿秋学说阿爸的神态时,大家都会大笑一阵。舅舅得知后,很不高兴,认为林木森太狂。林木森却不以为然,“一打三反”涉及到陆阿福,大队的人都不愿“送”陆阿福去“公社治保会”,林木森“领了差”。

      在路上,林木森问了一句至今最后悔的话: “陆阿福,都说你能掐会算,你是否测算出了今天的凶吉祸福?”

      陆阿福淡淡一笑,说:“‘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小哥,这便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现在林木森后悔了,应该坚持让陆阿福“禳祸消灾”;当时王大明挺紧张,想转身去求陆阿福。陆阿秋说:“我同阿爸说了。阿爸说‘劫已成,破不了’。” 林木森故作出一付大义凛然模样,让他们不必在意。林木森虽然抱以“信则有,不信则无”,心里总有一个疙瘩。他记得好象听说过,人的体外都有一个“光环”,这是人体的自身的能量所形成,只是光线很淡,除非通过光谱仪器才能看见。据说,佛门高僧至所以称“佛光普照”,是成佛高僧的自身能量达到了一个“境界”,在宁静的经堂,香烟潦绕时,“光环”会隐隐出现,便众人不得不鼎服参拜。而人体的“光环”是受自身能量影响的,若有病,人体的“光环”会相应而起变化。陆阿福之类“高人”又是如何能看到他人的“光环,还能察觉到颜色变化而推断出凶吉祸福来,这就令人惊异与不明白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陆阿福能预兆“劫难”,就更说明“命有劫数”了……

      “认真检查,清醒反省”,检查首先要深挖思想问题,要从根子上查找。林木森的“根源”,也就是不知所云的“家庭问题”。

       这么一反省,把林木森刚刚建立的意志给“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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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上山下鄉

          林木森出生于一个中央大企业的领导家庭。父亲林仲仁是湖兴城人,家居小西街,由于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就去丝绸行学徒。经亲朋介绍引见,由铺面担保,行三跪九叩大礼,从替师傅“倒夜壶”学起,先做店内杂务。工作辛苦,却没有工资。待能上柜“作买卖”,“抗战”爆发,丝绸行倒闭了。不得不为生计四处谋生。

       湖兴是一座具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江南古城。楚考烈王十五年(公元前248年),春申君黄歇徙封于此,在此筑城,始置菰城县,以泽多菰草故名。隋仁寿二年(公元602年),置州治,以滨太湖而名湖兴,湖兴之名从此始。湖兴山水环绕,物产丰盛,丝绸为大宗,稻、藕、鱼、菱次之。湖兴虽非“通商”之埠,“耕桑之富,甲于浙右”, 成为当时国内最大的蚕丝商埠,造就出了全国最大的丝商巨富群体。而市面极盛,人烟稠密。

      巨大的财富必然会造就文化,影响社会,结缘政治。湖兴是清末“革命党人”活跃的地区之-。“辛亥革命”时,湖兴涌现了陈英士、被中山先生称为“民国奇人”的张静江等众多的辛亥革命的功臣、同盟会主要骨干及革命志士;革命成功,名门望族里自然有了国民政府的达官贵人。旧中国的“四大家族”中陈家便是湖兴人士。“七七事变”后不久,日本侵略军在攻占上海后,分兵进攻南京、杭州,在这中间又向湖兴进发。政界官僚纷纷“‘固守’大西南”,举家迁往“陪都”重庆。人可走,家业搬不动。于是“请人看家护院”。经姨姐夫陈子龙介绍,林伯仁到城南“朱府”作了“护院”。 1937年11月24日,日寇轟炸了小西街,湖兴城沦陷后,日本人烧杀掠夺,欺行霸市,挠得人心惶恐,终日不安。却对“国民政府”的官僚家产,秋毫无犯。

      次年,日本人找到“朱府管家”,说,“皇军欢迎朱先生回南京。为更好地保护朱先生的家产,决定由城南警察局负责‘朱府’的安全。现拟定二个方案,一是由城南警察局派人直接进驻,二是由‘朱府护院’组建成‘派出所’,编入城南警察局。”

      “朱府管家”找“护院”商量,“护院”已得到“指示”,同意第二方案。林仲仁等人便穿上了“黑皮”,却积极会同湖兴的社会团体,支持“国民党湖兴流亡政府”和由“中共浙西特委”领导的湖兴县抗日自卫大队,作了许多“抗日救亡”的工作。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新四军” 奉令北上;林伯仁因妻儿拖累,继续留在了“朱府”。朱先生返回南京后,为洗脱“护院变节”的“汉奸嫌疑”;他让“朱府管家”真真假假地编凑了一套“抗日功绩”,把“‘朱府’列为‘中统’的‘地下交通站’;护院们成了‘地下交通站’的‘别动队’”,受到了“南京”的“嘉奖”。并以“抗日英雄”授予了“尉官军衔”。朱先生本想请林仲仁接任“朱府管家”;林仲仁谢辞,只请他介绍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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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六年,经朱先生介绍林仲仁到武昌机械工厂作庶事;一九四八年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一九四九年“迎接‘解放’,参加‘护厂’”, 表现突出。一九五一年,在党的培养下,他担任了工厂人事科长。一九五八年调湖南湘潭筹建新厂,担任工厂人事副厂长。

      林仲仁是“四清”运动后期被“揭发”有“重大历史问题”而被“审查”的。据“朱府管家”交代;“朱府是‘中统’的‘地下交通站’;林仲仁等人是 ‘别动队员’。”尤为重要的是他揭发,林仲仁“‘工作成绩显卓’,还受到了‘嘉奖’。是‘中统’派遣到武昌机械工厂的上尉‘特工’”。他还拿出了当年“中统”的“嘉奖令”。铁证如山!能“挖”出一个“正处级”的“历史反革命分子”,意义非常重大,不但可以完成“打击百分之三的阶级政人”的“阶级斗争任务指标”,还将做为“活靶子”,对开展“四清”运动起一个推动作用。于是,先定案,再“审查”;不到十天,林仲仁被“彻底打倒”。待“运动后期”,“工作组”也发现“揭发材料”与调查材料出入较大,“朱府”的其他“护院”写来了“证明材料”,他们有的现仍担任地、县的领导干部;连“朱府管家”也“翻供”了,于是,决定重新调查。

      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红卫兵”是一代被“文革”催熟的青年。“革命狂热”像股龙卷风,掀开“教育领域”的“资产阶级‘温床的盖子’”,迅刻之间又将他们推向了社会;身着黄军装,腰扎武装带;胸佩毛主席像章,手持《毛主席语录》,戴上红袖章,高唱“革命造反歌”,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从“‘五.一六’通知”、“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一月风暴”、“革命大串联”、“文攻武卫”;“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 上至国家主席、开国元勋,下到卖冰棍的老太婆,(一卖菜老农返家时,“请”了一尊*主席石膏像;挑着担不好拿,便用细绳捆在石膏像颈部,另一头挂在自己脖子上。途中,被“红卫兵”发现;立刻以“大不敬”进行批斗。经查,系“三代贫雇农”出身,才未交“专政机关”。老农诚惶诚恐,还遭到家人唾骂;夜里便用绳套在自己颈部,另一头挂在屋梁上。屋里一夜没人;只有那尊*主席石膏像。) “谁敢反对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最最敬爱的毛主席,就把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千只脚,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木森记得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日,*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第三天。学校里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接市教育局通知,全市各学校要组织“红卫兵”和学生“经革命风雨”,投入到“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

      为配合运动,工厂交出了二十多个“四类份子”。 这次“运动”是“抄家”。

      学校党支部刘支书要被“抄家”各家的子弟“带路”,让他们“站稳革命立场,与反动家庭划清界线。”临出发,校长把“带路人”撤消了。她说,“不能让幼小的心灵种下仇恨。”

      林木森还是见到了父亲,剃着 “阴阳头”,高卷裤腿跪在煤渣上,挂着用根细铁丝吊着的几十斤重的牌子。他惊恐了,感到了恐惧;却不敢哭,周围全是警觉的眼睛……

      校长的话灵验了。“运动”几乎变成了“仇杀”。学校的老师一个个被“批斗”,刘支书也沒逃脫,被打断一条腿。接着工厂也“乱”了,几乎所有领导都被批斗。于是,“阶级敌人”的范围由“四类份子”扩大到“二十一种人”;“定案的”,“审查的”与“被审查的”先后都被“揪”在一块,组成了一支“牛鬼精神”的队伍。

      说不清,道不明。批斗,审查,林仲仁都能坦然相待,而儿女们成了“黑五类、狗崽子”,他忧心忡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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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全国山河一边红”时,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文章;文中引用了伟大领袖毛主席“12,21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

      “红卫兵”又高呼着“紧跟统帅毛主席,广阔大地炼忠心”;分赴大东北、大西南、大西北和偏远贫困地区与各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只是很快一片热血,满腔壮志很快被繁重的体力劳动,艰难的生活环境逐渐磨损、消融了。当年这些“叱咤风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革命小将”们糊涂了。政治风云诡异莫测,困惑之中,他们明白了一个最基础的道理,生存比理想更为现实。

      “最高指示”掀起了“上山下乡”的高潮。林木森自然列入这光荣的行列中。唯有这一行列,“黑五类”“红五类”的子女可以享受同等的待遇――一套《毛泽东选集》、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画像、一顶单人蚊帐、一丈五尺布票和一床棉絮。问题是下去之后能否享受一样的相待;至少不受到歧视。父母商量一番,决定想办法把林木森送回浙江湖兴老家去。

      浙江湖兴人多地少。控制“知青”的接受。许多不愿去东北,西北与西南的,却寻找“关系”,把子女 “挤”进来。于是,出现称作“投亲靠友”的“返乡‘知青’”。

      林木森“投靠”的是舅舅李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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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檔案秘密

          李阿三是林木森的外公认养的儿子。外公去世后,一直没来往;城里姨妈沈少宝到北门码头,找到“钱北航船”,托人带信与他一说,他满口答应了。一是报养父的恩,二则有个“小九九”。李阿三身材矮小,年轻时以“扳罾”为生,风雨浸骨,患下了风湿病,下不得田;娘子徐贞女也一直病痛缠身,女儿金凤才十四岁,全家人人出工,也只能混个饥饱;若年景不好或遇上“三病二痛”,一年下来还是个“透支户”,口粮还得被“扣”队里。林木森虽说是个“知青”,有“政策”摆着,磨砺上三五年,怎么也能混成个全劳力;如果再能成为“上门女婿”,不怕“当大干部”的亲家不帮衬,家里也就再也不会作“透支户”了。徐贞女更是满心欢喜,到龙溪镇上找妹妹一说,妹妹也高兴,王宏铭招架不住母亲与大姨的“好话”与“相逼”,亲自把事情给办妥了。

       林木森到钱北不到一个月就办了件“大事”。 都说“发展农业靠机械化,改变农村靠电气化”;“土改”时,干部都宣传“共产主义‘新农村’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湖兴是富庶地区,有电,但通不进,没有电线。

      林仲仁得知后,借“汇报思想”时,向工厂革委会的一位副主任谈了。副主任是林仲仁“招干”时进的厂,为报“师恩”,副主任便找到工厂“知青办”。恰好工厂“知青办”为工厂子弟“上山下乡”的“对口公社”准备了一批“闲置物资”。 以“支援农业”,搞好“工农关系”。

       当五十公斤铜芯电线运至钱北,整个大队都对林木森“刮目相看”了。

       在农村靠劳力“吃饭”,以体力“讲话”,凭“实力”作人。李阿三什么都有又什么也没有。以前有个女儿“亲家”薛长寿是钱北大队副大队长;“四清”下了台。现在有个作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外甥,只是“隔了几里路”,远水解不了近渴。身边总算有了个林木森,可以脱离“透支户”了,大家也都为他高兴。没料到林木森还“神通广大”,再一问,李阿三挺神秘地说,林木森他的阿爸是作“大官”的。二队“通了电”,队里许多人都说,虽然“木森力气不够,但干活蛮认真”。林木森能看砖头厚的书,能读报,整版的“革命理论”可以一字不落的读下来,还能解释什么叫“大国沙文主义”,“三个世界的划分”,什么是“文化领域”,“封建残余思想”;遇上毛主席的诗词,能背诵全文,能说出愿意,还可说段革命的背景故事。

       经生产队长王阿土提议,二队队委会“委任”林木森为生产队“政治宣传员”。生产队注重的是田里稻堤上桑,地上作物圈里猪羊;渐渐林木森成了二队的“会议队长”。几次会议后,林木森不但带了“耳朵”也带了“嘴巴”;竟能连农业生产问题提出看法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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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font color="red"><font size="3">走自己的路,管他说什么![/SIZE][/COLO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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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党支部书记蔡阿毛发现了林木森是个“好苗子”,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经大队党支部.革委会研究,把林木森调到大队“治保会”作“政治宣传工作”。

      钱北大队的“政治宣传阵地”设在第三生产队的晒谷坪;这里原是南街上的戏台广场。戏台有六米见方,麻石基一米六高;原来是雕梁画栋的三面看台,毁于战火,一九四八年底由朱家修建,一时买不到立柱,便在两侧加了山墙,成了一面看台。两面山墙端头嵌了副对联,曰:“粉墨登场,演得形形色色;彩衣飞舞,做出是是非非。”(朱家修建好戏台的第二年六月,全家被押在戏台上批斗。据说,哪天下大雨,雨水淋不住农民的革命斗志;没有淋到雨的朱家老爷下楼梯时“失足”跌了一跤,当晚毙命。)看台上,除去门,足有十四五米的壁。“治保会”在这里每半月出一期“大批判专栏”。负责“大批判专栏”只有二人,整天忙着抄“社论”,编文章,还得配合革命形势联系公社、大队的阶级斗争新动向“写”批判稿。长篇大论,反复几句话,谁也不会关心。林木森有绘画功底,在学校就获得过全市少年画展的第一名。他改变了板报形式,以画为主;当林木森陆续以毛主席各个革命年代版画头像作了“大批判栏”的刊头,钱北又一次轰动了。“钱北出能人了,二队的‘知青’林木森能画毛主席画像?”戏台热闹了。几期下来,插图,漫画越来越多,连不识字的妇女都上戏台看一番。为此,王宏铭还组织全公社的“治保会”政宣人员来钱北开“现场会”,高度评价钱北大队“大批判专栏”是“旗帜鲜明,立功坚定,版面活泼,通俗易懂”。于是林木森被“委任”为钱北大队“治保会”的副主任。

       遭受人议论,正是春风得意时。三队王富贵是个“算盘精”,做生意在钱北首屈一指。他曾向人夸海口,“凭你们这点‘三脚猫’本领,养不起我家娘子的一只脚。”配合“打击投机倒把”活动,林木森出了一期“专刊”,其中一幅就引用了王富贵的这句话。漫画上,王富贵得意洋洋,翘着大姆指, 说:“你们养不起我家娘子的一只脚。”背后有一条秀长大腿,着长筒丝袜,穿绣花鞋。

       这条赤裸的大腿引得了田间地头的“谈论”。王富贵倒挺“乐观”;他说,“农民打赤脚,干部才穿袜。我家娘子着长筒丝袜,看来我富贵会有‘出头’的日子。只是哪天有空,我得去问问这家伙,几时偷看我家娘子的大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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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阿三听说了,忙托浜里的阿珍向王富贵的娘子金珠陪了不是。回转对林木森说:

      “你这戇头!人家搞批判只是笔头上沾沾水,没人看,写了等于白写。谁也不得罪,你倒好,画成图,谁看了都会去说;岂不是招惹些是非?”

       林木森想想也对,你指名点姓地,他自然会说,我娘子的大腿你几时见到的?正好来了“清查阶级队伍”的中心任务,要“清查国民党残渣余孽”,他把这“烫手的红薯”留给了田树勋;很快,戏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仔细想想,这些也不应成为“罪状”。虽说从未向组织汇报过父亲的问题,可学校转来的“档案袋”不交在公社吗?难道公社没有打开过?看来“档案袋”里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想到“档案袋”,林木森真懊悔,当初为什么不“打开”呢?

       “档案”只是几张纸,几张可以决定人的一生的纸。“档案”是属“人事机密”,非一般人可查阅的。可林木森是有幸携带但“无缘”看到。

       林木森去湖兴“投亲靠友,上山下乡”时,工厂“知青办”( 他父亲的工作单位是地区级企业,企业统筹了一切)工厂让林木森把自己的“档案袋”带到湖兴。“档案袋”是用最差那种牛皮纸作的,灰白色。林木森真想打开来看看,这里有他在学校的“人事记录”,有学校的“政治鉴定”,有他的“家庭关系”(父亲在“文革”被“揪”),这一切都涉及他到新的环境下的新的迈步。可“档案袋”上面印有红色的“密”字,林木森迟疑了。“档案袋”两端是用材料纸贴封后,盖有学校革委会、学校“工宣队”、工厂“知青办”的大红公章。林木森害怕了。一路上,他把“档案袋”藏在箱子最底层,箱子放在座位下,生怕有所不测。到了钱北,林木森拿出“档案袋”,心又痒痒地了。再三端看,他发现还是“有机可乘”,“档案袋”两端贴封了,中间可以挑开。寻来剪刀、铅笔刀,最后林木森还是没敢动手,因为没有胶水。你想,“档案袋”是胶水粘制的;如果单单这条缝用浆糊或米饭粘贴,岂不是不打自招!“档案袋”交上去了;林木森惋惜了几天,又自我安慰--如果用邮寄,不就连“档案袋” 的壳面都看不到吗?还有,好事不背人;如果里面说你不好,会让你自己带吗?

       略作犹豫,林木森还是点燃了第二支烟。火柴燃烧大半,他换手轻捏炭化的一端。直到火柴燃尽,才扔掉。这一团小小的火苗,仿佛能为他照亮心扉,驱除屋内的阴沉。

      沉闷的鼾声象“黄梅时节”的雷,令林木森心浮气躁,掀被坐起;鼾声停了,人却没有动静。两人相持一阵,林木森的底气不足,先躺下;没一分钟,鼾声又起……

      五月份时,林木森曾懊悔过。正值“一打三反”运动,公社决定刮一场“红五月‘革命风暴’”。 经查实,钱北大队第三生产队的银珠招的东阳“上门女婿”,是个“潜逃”的“地主崽”。 被大队列入严密注视“阶级斗争新目标”,将在“红五月‘革命风暴’”的“严打”中抓去公社。一天,邮政点送来-封信,是这个“潜逃”的“地主崽”的家信。“治保会”让林木森查一下,他端祥这封信,对着阳光看,希望能透出些字来。大队“贫代会”主任沈金生见了哈哈大笑,二话没说,一把撕开信封,看完信后,对林木森说:“普通家信。不过,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林木森很惊讶!晚上,有些后悔;早知他们这样“粗鲁”对待信函,当初真该拆开“档案袋”。

       唉!当初橫下一条心,拆开“档案袋”,知道了“内容” ,今天就无須这般地苦思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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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木森又点燃一支烟;没抽完,他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响亮的咳嗽声惊醒。正感到恼怒,猛然一个寒噤,这里是龙溪茧站!

      林木森慌忙起床,大牛很严肃地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林木森,王主任要你‘认真检查,清醒反省。’你就要认真执行,要有时间,要抓紧时间,要……”

      听见有人敲门。是王建华,他进来让大牛去吃早饭。他把林木森的早饭放在桌上。

      “谢谢!”一个酸菜包子,二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伙食不错。林木森又补了一句,“多少钱?”

       王建华像看稀罕物似地打量了他一下,淡淡的一笑,说:

      “有吃就吃,管他多少钱呢?”

      洗漱罢。林木森边吃早饭,边偷窥王建华的脸色;肚子还真饿,塞进嘴里食物却无法下咽。他想打探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堵了回来。

      “王主任说,你要认真检查,清醒反省。想明白了就先写交代材料。”

      见林木森面色难堪,王建华压低嗓门,说: “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大牛只管你吃饭,睡觉。我昨晚还问过赵小龙他们,都说不清楚;说由陆主任亲自负责,陆主任连小龙都不让过问。不过,王主任知道‘治保会’里我和你关系好些;点名由我负责……负责这里。”

       林木森没料到,事情还会这般地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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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触及人们灵魂的“革命”,怕是难以忘怀的,几十年了,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佩服兔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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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往事,已经深深刻在我们的心中。今天拜读兔四哥的美文,回顾这场所谓的文化革命,触及人们灵魂的痛楚,仰天长叹。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关爱他人 善待自己 快乐生活 爱生活 爱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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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2# 曾海燕 或许真的是老了,总爱回忆。过去留给了什么?有个名词叫‘磨难’,想想也真挺磨难。海燕好!谢谢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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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8# 吉辰 谢谢吉辰的支持!请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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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3# 阿瓜 正如你所说,我们‘知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的故事后人会怎样評呢?留些‘史料’给他们吧。谢谢阿瓜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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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故事,慢慢读,细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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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7# 方子 谢谢方了支持!请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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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初次交鋒

       一个上午,谁也没来。王建华百般无聊地从床铺垫层抽出一把稻草,允作芦苇编起“芦蓆”来。林木森这才知道,编芦蓆从中间开始,然后像菱形的两个角的样子分别向两头打。王建华编的很匀称、精致,引得林木森看得入神。

      王建华说:“太湖大队说是地多,可地势低,年年遭泛。干脆象兆丰,是水洼地,种菱角也省心。种薯不发,栽桑不旺。沿湖一片芦荡,祖辈都编芦蓆,手快的一天能编九张、十张,慢的至少一天也能编六、七张。近年利高时每张赚得一角五六,利薄时每张也有一角一二。后来钱北供销社不收了,说是没利润。社员只好自己去卖,结果男人们四处去奔,影响了出工。今年开展‘运动’,打击投机倒把,大队就把芦荡‘收回’。 转眼就要收芦苇了,真不知道还允不允许编芦蓆……”       

       林木森知道这事,钱北四、五队的小龙潭也有芦荡;每年也编芦蓆、压芦栅,数量不多。“一打三反”时作“重点”打击过,缴了批芦蓆、芦栅,正好大队在芦花漾建养鸡场征用了。说:“大队不能办个芦蓆场?”

      王建华说:“我哥哥他们议过,几个队摆不平。编芦蓆各有技巧,大家都想自己在家编,队里又怕没人出工。还有,大队编了芦蓆卖给谁?”

      王建华的哥哥王建民是太湖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芦荡收回容易放出难。想想今年的蚕、稻都不太好,结婚时借的债还没清,娘子空有一手编芦蓆本领,王建华有些焦急。再一看,林木森是个“知青”,与他扯生产是太湖里放酱油——无济于事。他一闭嘴,林木森误会了;想想自己眼下的“身份”,也闭上了嘴 。

       中饭后,王宏铭来了。脸色很严肃,马脸拉得很长。陆宝林先进门,挥手让王建华出去;搬把椅子放好,让王宏铭坐。瞧瞧林木森惶恐不安的表情,王宏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侧转脸去,用很平淡的口吻说:

      “你坐。昨晚就要见我,建华、大牛都说,你一个晚上都没睡,看来态度还挺端正;说吧!”

       林木森谈了家里的情况。

      “说完了?”王宏铭轻蔑地一笑,说,“这件事公社早就知道了。你的档案上有嘛。七月份本打算调你来公社,我们还‘函调’过。党的政策历来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个人表现。’林木森,你父亲是‘走资派’也好,是‘牛鬼蛇神’也罢,公社从来没有以这个问题为难你,更没有歧视过你。是不是?现在,说说自己的问题。”

       林木森感到了一种解脱;再一想,问题更严重了,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他惶恐不安了;巴动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看来你还是没有考虑好,行,再想想。” 王宏铭向陆宝林耳语了几句,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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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宝林坐在王宏铭的位置上,点燃了一支香烟,冷冷地望着林木森。

       这是一条“汉子”。 浓眉大眼,魁伟的体魄,威风的连腮胡;蒲扇般的手背长有长长的汗毛。陆宝林“平息武斗”有功,县革委会主任马天民很器重他,可他管不住裤裆里的“枪”,结果连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都没坐上。他可是“掌枪杆子的”, 想到社员对他的种种非议;林木森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他推来,他回避这冰一般的目光。

      “林木森,你我虽然接触不多,也算是熟人。讲政策,说道理,你都比我强。我是个‘泥腿子’出身 ,龙溪大队的;当了五年兵,回到公社‘人武部’搞‘武装干事’工作;听毛主席的话,造了‘走资派’的反!我这个人粗,该说不该说的都说!王主任常说我是‘大错误不犯,小毛病不断’。但老子赤胆忠心干革命,从不和人‘斗心眼’。他妈的!也最烦别人跟我‘斗心眼’!王主任要去开会,要我来启发启发你。”

      “是。谢谢!”林木森竭力地挤出诚挚表情,在心底“筑建‘防御工事’”;这个“审案高手”粗犷豪爽,应是“江湖中人”,以诚相待,他会容易勾通。他很谦卑地说,“请陆主任启发。”

      “刚才我说了,我们接触过,但不多,对不对?虽然不多,你的事,我可听闻不少。实话告诉你,王主任对你的评价很高,原打算调你来‘公社治保会’,给我做助手,当参谋。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进行谈话;真他妈的憋气!我这个人嘴粗,有些话,你不必在意。犯了错误没关系,毛主席不是总这样地教导我们吗?不要怕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对不对?”

      “是。”七月份蔡支书曾暗示,公社要调林木森,后来不了了之。林木森也奇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你很讲义气?没关系,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林木森你有些紧张呀!今天的谈话,我们实行‘三不’,不作记录,不作证据,不抓辫子;像王主任说的,叫什么畅所……反正,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义气是江湖之道。革命要的是同志。"林木森说得很慢;他清楚自己的弱点是争强好胜,说话不留余地。他经思量己作好了“接受审讯”准备,速说要清晰,每句话、甚至每个字,要在说出口前在脑中打个转,在喉咙里“把个关”;他接着说,“陆、陆主任,如果有人说我讲义气,可能有点误会。我待人作事都是坦诚相待,别人也就认为我好相处;这样,大家说话也随便,作事也痛快。有困难相互帮助,既做朋友,更做同志。”

       “不错!不错!我就喜欢这样,说话痛痛快快,做事干干脆脆,最讨厌说半句留半句,藏着掖着的;明明裆里长着根*,却像个女人似地,撒泡尿都蹲着。”陆宝林的眼色很真诚,突然语气一转,说,“不错!既做朋友,更做同志。这句话我爱听。林木森,你的朋友不少吧?”

      “不好说,泛泛之交,十来个吧。”

      “泛泛之交。”陆宝林很欣赏这个词句,笑了,“泛泛之交。倒底是读书人,说话文皱皱地。我看不止,听说你还与人结拜兄弟?”

       一种警觉惊起。男儿们之间称兄道弟“认耍伴”,在农村很平常;认认真真搞“结拜”在彻底铲除“封建残余腐朽思想”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形势下,可是件忌讳事。“结拜”的事发生在去年十一月;陆宝林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起,肯定是有目的而谈。

      “那可以说是一种儿童的玩笑。”林木森解释说,“哪是因为有二个好朋友为了一个姑娘产生误会;又不想因此反目成仇,于是朋友们聚在一起,结拜一下,表表朋友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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