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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神马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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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在真实的生活中,还是在虚拟的网络上,人人都会有朋友。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彼此有交情彼此要好的人。但是朋友这个词,含义很宽泛,有肝胆相照的,两肋插刀的,卿卿我我的,也有酒肉朋友,狐朋狗友,狼狈为奸的朋友(呀,这有点超出含义范围了吧)。有复杂的,简单的,聪明的,忠厚的,高雅的,庸俗的,长期的,短暂的。且莫要夸口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起码来说,一个人,一辈子,总有过几个朋友。说到朋友二字,会感到亲切,温暖。想到和朋友曾经的相处,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可是,也许有别人把你当朋友了,你还浑然不知。又有时,你把他当朋友,他不以为然的也多着呢。五花八门的,说来话长啊。

话说某日,老石到处闲逛时遇到一位有过点头之交的熟人,互相客气装烟,一看,还都是盒白沙的。心有灵犀,嫣然一笑。

熟人说,好久没见你了。老石说,呵呵,我到崽那里去了。那人说,告诉你,你的朋友久哥,得了绝症,病得要死了。你怕要去看一下啦。

老石说,听说了。我刚回来,哪天得空我看看去。

说起和久哥的交情,是因酒结缘。那时很年轻,两个人都是大个子,身体好,爱好体育,有点酒瘾。那时的国企响当当的,效益好,活动多。他们俩经常代表单位打球。有衣服鞋子发,还有免费的集体餐。偶尔也配点酒哦。喝了酒打球发挥更好,眼神动作的配合更为默契到位,多进几个球拿面奖旗是常事。两个人,中锋前锋轮着来,缺一不可的。

平时,到了中午下班时,不约而同,不是久哥找他,就是他找久哥。两个人轮流做东(其实就是AA制)。扶肩搭背地钻到家属区那些家庭饭馆里,一个搞三两谷酒,有时还要超过点,这个量由久哥掌控,他掌控有度,基本没有过喝醉的时候。炒几个便宜又有口味的菜。你刚放下杯子,我又举起酒杯,吃到半醉微醺时分,或大吼大叫痛快淋漓,或交头接耳谈论女人,真是无所不谈,有讲不完的话,甚至还唱起歌来,又没有老婆在旁边干预,好不自由自在。那份惬意,非神仙可比。

其实那时久哥家里挺困难。他父亲讨米出身,父母多病,都没有工作。他老婆胡大姐。远在他们结婚前老石就认识她。有人给他们俩牵过线,只见了一面,老石谢绝了。因为家庭困难,他老婆借故三天两头缩到娘家去揩油。她娘家人都是剧团演员。那年代这可是了不起的职业。当演员的!走在大街上,背后老是有人指指点点。但胡大姐不是想象中梨园世家的优伶模样。久哥说,她要是长得好,怎么会不进剧团,又怎么会嫁给我?

老石是工会小组长,每次困难补助,他都提久哥的名,他也当仁不让地领受。及至后来有人谣传,说久哥有贪污嫌疑,被叫去审查。他第一时间跑到党委工会去辟谣。他说,随便你们说谁贪污我都会相信。久哥这个人,他家的经济,你们不知道,我太了解了,不可能!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后来,果然没事了。之后,又听人说久哥买了商品房。他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他买得起房子?他买了房子,我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啊,他几时踩了你的尾巴了。他要买得起房子,我把脑壳砍下来给你做凳子坐。

过了些天,在路上走时,工会主席从后面赶上来对他说,看来你的脑壳要搬家了,久哥真的买了商品房了。还是三室两厅的。

久哥是老中专生,文凭吃香时调到了最好的单位,他的工资年年见长,一涨就是几百元。奖金比工资还多很多。越是好的单位,越是有人请吃。一起泯小酒成为了回忆。很长时间难得见上他一面。偶尔相遇,他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说要去赶饭局,如何如何不情愿云云。他明显发福了。腆着大肚子。急匆匆地走路,很费劲的样子。听说他已经三高,完全找不见当年驰骋球场的潇洒了。

再后来,工厂改制,人人自危。有人说,你干嘛不找久哥开个后门?你们那么好的朋友。他主管这事。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他,他也答应了。有一天他碰巧撞到他们在开会研究留用方案,而且正好讨论到他的问题。他在门外偷听,听到久哥说:我们当领导,不能讲情面,该下就下。然后,久哥对下了岗的朋友是这样说的:我好话讲尽哒,不起作用。下海去好啊,说不定还要发大财。

当年的知青老石,眼下的下岗工人,既不年轻又无实力,干点什么能发财呢。想去擦皮鞋,踩了几个点,到底觉得熟人太多拉不下面子。炸油粑粑贩卖小菜发传单送小孩也试过工。赶在天亮以前去捡垃圾,却没有想到很多人都打的这个主意。一个矿泉水瓶子,好几双手伸过去抢夺,只差没有干架。也就是这次经历,他看见了本文开头的那个熟人,他们互相心知肚明,但是从来没有交流过心得,至今不知姓甚名谁。他不知道他后来坚持了多久。他很快收手了。他不忍心象狗一样,去和这群苦难的人争夺丢弃的骨头。垃圾,被人舍弃。垃圾,还要被榨干最后一星半点的微利。

他感到自己也是堆垃圾,被社会抛弃了。他后悔不迭,不去找久哥说不定还可以留用。他无理地纠结自己,和自己不断较劲,走进死胡同里。绝望中,整天游荡在街头,看见人人忙碌,多余的是自己。呆坐在江边,看见水流千里,义无反顾,他……他一时糊涂,吞服了一把安眠片。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医院里。睡眼惺忪中看见了久哥。他立即把眼闭上了。听见久哥谈笑风生地说,哈,这安眠片怕是假货,不过我听人说过,安眠片要用酒来,效果才好。老石象诈尸一样呼的挺起来,手一伸,怒喝道:拿酒来!

出院后,亲戚介绍他到边远山区去为施工队打杂去了,上班打个下手干点粗话。下班了洗碗扫地什么都做。一天十几个小时累得要命,晚上睡在饭桌上睡得好香。吃饭不要钱,伙食也不错。还能赚点薪水,寄给念大学的儿子……

一切都过去了。看看久哥去吧。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恨他。可是奇怪,却明明还常常想起他。曾经拥有过的友情或爱,是永不会消失的,它萦绕在你身边,要伴你度过一生。这一天,他犹豫再三,买了水果,去了。

虽然知道他病得不轻。但是看到的情况还是让他肉跳心惊。病人被安置在自家的车库里一张破旧的长沙发上,蜷曲在一块分不清颜色的薄薄的被里,就像是一堆垃圾。只看见满头枯乱的白发。昔日的大个子脸朝里佝偻着,瘦的脱了人形。他哽咽着叫了一声:久哥。沙发上的病人一动不动。他问胡大姐,他睡着了吗?她说,没有呀,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她叫道,老头子,老头子,老石来看你了。他忙弯下腰去,贴近他耳朵边叫,久哥,久哥,我是老石,我来看你呀。他好像嘟囔了一句。但是他始终不把脸转过来。

胡大姐说,他得了病以后,性格改变了。总是想有人来看他。总嫌来看他的人太少了。他跟我讲了几回了,说怎么你不来看他。他是对你有意见了。生你的气。见你的怪了。

老石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他歉疚地说,我,我,我到崽那里去了。他觉得站在车库里很压抑。打算走。摸摸索索从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她。

她好像没有看见似的。说,我们知道,你到你崽那里去了。你崽好咯,拿年薪吧。是一年拿一次还是每个月分开拿呀?有几万块?十几、几十万吧?

见他没有回话,又逼问说,到底有多少钱嘛,问你呢。

他说,嗯…………我也搞不很清楚,没那么多的。

她说,莫斗把,你做爷的喊搞不清,明显我的是不。你不讲,我们也大概估得到的。你放心,不会借你的。我们早就不困难了。久哥的病,都是医保报销。

她到底是出自演员世家,自小耳濡目染那些唱做念打,好一付俐齿伶牙。他不想和她多说话。他把一百元钱又伸给她。她说,这……带少式咧。他顿时陷于十分尴尬的境地,口一张一合,却没有说出话来。她接着说,都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何况,我们还做过朋友的。这一张把票子,只怕会丢你光的面子呢。

他极不情愿地又掏出了一百元钱,说,,这下可以了吧。她说,这还差不多。她电了老石一眼,十分暧昧。这时,沙发上那堆垃圾似乎也动弹了一下。嗨呀,神马朋友!

过了两礼拜,一天,老石蹲在乡下钓鱼。落日融金,照的满世界充满着生机,小花小草都含笑意。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哼着小调,鱼篓子沉甸甸的,收获可不少。正打算打道回府时,胡大姐来电话,说,是我呀,你在哪里呢?说久哥走了。吃了安眠片,用酒的。说,你们朋友一场,还是要把个信给你。你有时间,就到火葬场来一下,搞个告别仪式。老石说,我在外面,来不了了。她说,没关系,来不了不怪你。反正人都死了。再说上次你送过人情了的。拜拜啊。

不知是谁说过:男人的友情是物质的,女人的友情是精神的。男人的友情多为锦上添花,女人的友情多为雪中送炭。男人之间多是一起笑的朋友,女人之间多是一起哭的朋友。不管对不对,抄录在此,给愿意看的朋友看一看。


2011-5-19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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