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住在这座桥旁,就因为我此行因他而来,芷江,据说荟萃了五种文化的精髓,其实别处无法比拟的就是关于和平的诠释,我很久以来对于芷江的所知其实也就仅此一点,关于其他,却是来了以后才知或者因为来去匆匆竟然还是知之甚少的。
这片草坪除了空旷好像再无别的特点,但它的传奇故事却和几十年前一场席卷世界的硝烟交织。81年前,湖南独立第六师师长陈汉章被其下属刺杀,其副职陈渥继任了他的职位。刺客本来就是觊觎师座的位置才犯上作乱,见其旁落怎甘作罢,于是又与陈渥火并。本来这是一场并非势均力敌的抗衡,但因为一位大军阀的介入而使矛盾白热化,这就是何健充当了刺客的后盾,于是结果是师长败给了当团长的刺客。陈渥败北后带领百余亲信亡命瀘阳老家,招兵买马两年后试图东山再起,于是寻到这里安营扎寨,伺机像宿敌寻仇。不料八字还未展开,对手就寻上门来,何健兵临城下,欲一举击破被他定为叛军的陈渥。由于陈的防御工事牢固,何久攻不下,无奈之中,何从省城派来一架双翼式螺旋桨飞机,准备配合炮队轰炸县城。据说后来因为怕殃及无辜,只是投了几颗威胁性的手榴弹,但飞机停在这个草坪上却是好几天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情,于是,这块草坪也就有了与飞机的不解之缘了,这就是芷江飞机场早先的机缘端倪,也成为芷江先落飞机后修机场的轶闻。
前面这个故事过去一年多,还是这个军阀何健(当时是湖南省政府主席)接到蒋委员长的电谕:即在芷江修建飞机场,为将来绥靖川湘黔三省边境计。这何健当初乱停飞机时没想到这事儿较起真来还真不容易,他亲力亲为搞了一年不见成色。到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蒋介石电令湖南省政府急扩建芷江机场,责成行政专员公署从芷江、麻阳、会同、靖县等11县征集民工一万九千名,于38年年初正式破土动工修建机场。于是,大小不一的良田沃土,农民的村庄屋舍、山丘上的坟茔、平平的晒谷场,在民工的锄挖背扛下,变成了一千二百米见方的大土坪,然后用这样几十吨重的石磙压成剑士如砥的飞机场。当时的劳动工具简陋,施工设施基本没有,全凭人力。伙食条件极差,加上瘟病的流行,民工死伤无数,很多年后还有“人到芷江,九死一伤”的叹语。
芷江机场就这样在湖南人民血和泪的凝聚里建成了。
1938年8月下旬的一天,芷江机场上上空飞来了七组品字形机组组成的战斗机阵,然后这21架飞机在机场降落,开始了他们痛击日本飞机的可歌可泣的浴血诗篇,这就是人们鲜知的苏联航空飞虎队,他们的代号为“正义之剑”。他们的伊—15、伊—16战斗机在万里长空里鏖战,把在空中领域逞凶的日寇重重的击溃。
相对于苏联空中勇士正义之剑的光芒,美国飞虎队和飞虎将军陈纳德的知名度要高得多,芷江的飞虎队纪念馆很有些讳莫如深的表情,门票很昂贵,讲解员的聘资也和门票一样昂贵。进得门去,竟然一个参观者都没有。
陈纳德,这个名字在许多中国人的意识里代表的就是战斗力和胜利。这位被蒋夫人请来的美国退役的优秀飞行员在芷江创办的中国航空学校培养了在抗日战争中显威于长空的中国飞行员。他率领的美国空军十四航空队(飞虎队)在抗日战争中歼敌机1795架,击沉日军船舰406艘,机车710辆,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的鲨鱼头、飞虎翅的飞机造型、卓越的驼峰航线与他们传奇的浴血故事一起流传在中国一代又一代人们的记忆中。
我绕着空无一人的飞机场转了一圈,过去的指挥台和导航塔静静地矗立着,想象当年在里面急促忙绿的人们,不禁感叹蒋委员长当年所说的“用时间换空间”,进而感叹和平的来之不易。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热血的男儿,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在这儿战斗了几年,把血洒在这儿,把命丢在这儿,几百个苏联和美国的飞行员的生命和他们的飞机一起陨落在中国大地上,大部分尸骸都找不到,对着那些只有名字或衣物的空冢,我们这些享受和平的后来者是没有权力忘怀他们的。
被雨水洗过的机场干净如新,清凉的风吹在身上,寒意很适合这个时候的联想。我估计六十五年前那个冈村宁次的使者今井武夫一干人在这儿下机来受降时,心情应该也是这样凉飕飕的吧。这些杀人如麻的侵略者在失败面前,在正义和道德的公审面前低下曾经骄狂不可一世的头颅时,心里是否也反省自己犯下的滔天恶行呢?坐在这样的席上,被钉在屠杀生灵的耻辱柱上,难道还会作无视自己罪恶、甚至抹掉这一笔的行径的尝试?
就在今井武夫在降书上签字的前一个星期,蒋委员长对全国发表抗日战争胜利后的讲话,其中有一段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我想全世界盟邦的人士,以及我全国的同胞们,相信我们武装之下所获得的和平,并不一定是永久的和平的完全的实现,真要到我们的敌人在理性的战场上,为我们所征服,他们能彻底的忏悔,成为世界爱好和平的分子,像我们一样以后,才达到我们全体人类大战最后的目的。我猜想,在这一刻,抗战胜利扬眉吐气的心境蒋委员长和全国人民是一样的。芷江县城在这时矗立起一个纪念日本投降的牌坊,此牌坊呈血字形状,警示世人不要忘了这濒临亡国的血的教训,不要忘了数以万计的丧身在日本强盗刺刀下的同胞,不要忘记用鲜血换来和平的烈士。
我又猜想,蒋委员长大概没有想到,后来的靖国神社案和文部省教科书案,也想不到后来国际舞台上争相上演的斩首砍头撞大楼等等血腥的演出。我离开芷江时,老想着那个讲解员抑扬顿挫的朗诵:就在这一天,和平的朝阳从芷江冉冉升起,照耀世界!回想起头一天我从长沙动身来芷时,电视里正播:卡扎菲的小儿子及三个孙子被炸死。我从芷江回家头句话就听说:本。拉登被炸死了。
昨晚的新闻节目里又报,美国国民的安全感又下降了,担心新一轮的恐怖事件在周围发生。和平,真是比金子还值钱的东西啊!
我想到雪峰山下的一些农民的房舍,虽然简陋,但由于清净和闲适,让我每每毫不犹豫的按下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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