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
极乐仙翁在她后面，一边推搡着她往前走，一边对她说：“走吧，前面就是极乐世界，到了那里你就过好日子了。”
她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她每天在机关大院内扫地，都看见那些当干部的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看报纸，那算好日子吗？她想，要换了她，坐上两天不生病才怪。她可不羡慕那样的好日子，她宁愿每天日晒雨淋地扫地。要是她不是临时工，就算是临时工只要不被辞退，只要每月的几百元工资能如数发给她，她宁愿当一辈子清洁工，也不愿跟极乐仙翁走的。
她问极乐仙翁：“那边要清洁工吗？”
仙翁答道：“不要,那边一尘不染，不需要清洁工。”
听了仙翁的回答，她立即觉得心凉，不由停下了脚步。她喃喃地说：“我喜欢当清洁工，我喜欢扫地。”
她仿佛又听到了那悠悠然然的“唰、唰、唰”的扫地声，仿佛又看到自己那优美的扫地姿势：就象书法家写字，有撇有捺、有轻用重、有起笔落笔，挥洒自如，自我陶醉。
“我还是回去当清洁工。”
说着她掉头就想往回走。这一掉头，她就看见自己那不足五十公斤的干瘦的躯体，吊在机关大院里的一棵树上，摇摇曳曳，就象秋天挂在树枝上的干丝瓜。
她还记得今天是星期天。她是今天早上天亮的时候自己上吊的。今天早上她起来得格外早，把机关大院扫过一遍以后天还没有放亮。她不知道是时间过得太慢，还是自己扫得太快。她想，也许是扫得过快。这样想着，她就认定自己今天扫地没有以往仔细，一定扫得不干净。她决定重扫一遍，于是她又沿着来路扫回去，扫完第二遍，天仍然没有大亮。她就靠在一棵树下想心事。越想心里就越难过。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天当清洁工，明天就要被辞退了。那天她到局里领工钱，局长对她说：“实在对不起，局里新招了工人，职工子女不得不安排，扫完这个星期你就别来了。”
她愕然地看着局长，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只能可怜巴巴地乞求。她说：“我每天多扫一遍，每个月少要50元钱。”
她以为这样就会留下来，她低着头象犯人，等局长的“判决”。局长看了她一会，然后对出纳说：“这个月多发她50元。”
她知道再求也无用了，事情已无可挽回。她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努力控制着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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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眼泪就不断线地流出来。人昏昏糊糊的，就听见极乐仙翁叫她。她从清洁车上解下一跟绳子套在脖子上，腿一蹬，眼前一黑，她就到了极乐仙翁的身边。
此时，天已大亮。她看见那“干丝瓜”已被人解下来放在地上。“干丝瓜”旁边围满了人，这些人都认识，大都是在这大院上班的。她听见人们七嘴八舌，大呼小叫。
有人说：“快做人工呼吸。”
有个人就蹲下来翻她眼睛，看了看就说：“没有用了。”
人群中有人讨论、叹息：“怎么这样想不开，自寻短路。”
“可惜，这么好的人，又老实又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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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听着，就见丈夫带着儿子嚎哭着奔上来，扑上“干丝瓜”。她看见丈夫衣服上多了一个补丁，那是她昨晚补的。虽然晚上补的，却平平整整，针脚细密匀称，她感到满意极了。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挤进人群，神情悲凉地说：
“人死不能复生，料理后事吧。怪可怜的，大家捐点钱吧。”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纷纷掏钱，20元、30元、50元、100元的都有。看着这情景，她突然觉得人间是那样温暖，那样使人留恋。她想：好死不如赖活，还是回去吧。
极乐仙翁看见她起步往回走，忙往前一推，把她推进了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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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0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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