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君之死
去年清明，天气阴沉沉，落着毛毛细雨，上山的泥路有些滑。我们白发苍苍的长沙老知青，重游旧地—五里牌。
那时,我们高中毕业,十七八岁,年轻力壮.开发这片荒凉的山坡.我们学大寨﹑斩荆棘﹑啃石头﹑垦荒坡﹑建粪池﹑筑墙土﹑建住房。我们辛勤劳动的汗水,平整出一片片的苗圃地,成了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样榜地。
我们长沙伢子﹑妹子,从十多里外的县城,挑着一担担满满的粪水,穿过繁华人拥的街道,运到苗圃地.我们精心嫁接栽培优质新品种,早熟无核蜜桔，分布到江永各村庄，开花结果，最受群众欢迎的水果。
一九七四年以后，我们陆续地返城了。此时，地又荒凉了。土墙屋破烂不堪，阴森森﹑凄凉凉、荒夜恐怖﹑萧风惨惨，幽灵之地，茅草丛生。唯独孤苦的坟堆里，孤苦地躺着我们的战友卢君，永远长眠在这片苗圃地，永远“扎根”在这片苗圃地。
在令人心寒的坟堆前，我们点燃了蜡烛﹑香、钱纸，放响了鞭炮，叫醒卢君﹕“我们来看你了，我们没有忘记你，你醒来了吗？看一看漫山遍野红艳艳的映山红；闻一闻广阔田野黄艳艳的油菜花香，欣赏桃红柳绿，鸟语花香，万物蓬勃生长的春色美景！
我望着坟前轻飘的火花，引起我沉痛的回忆。
一九六三年，我校长沙市十一中初中同学卢君，时年十五﹑个子不高﹑是个幼稚的小姑娘”。据她说︰“她家出身城市贫民，并不是下放农村的对象”。但是，她最听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走革命化道路，自告奋勇，到广阔的农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于是胸戴大红花，在热烈地欢呼声中，她雄纠纠气昂昂，光荣地神气十足地踏上去农村的途中。
卢君原来下放江永大瑶山林场，后来调到县苗圃。她好学好强好表现自己，开会时总是第－个发言。她手里总是拿着毛主席语录，反反复复运用毛主席的话，点评别人，显示自己。她边走边唱歌﹕“毛主席的书我最爱渎，千遍那个万遍下功夫”群众领导认为她好强虚伪。每次评选先进，学毛选的积极分子都没有选上。这时她面带假笑，内心却有说不出的苦水。其实她学毛选的精神是可隹的简直是走火入魔。清早，卢君在雷电闪闪狂风暴雨中全身湿淋淋疯狂地朗读毛主席语录，疯狂地跳忠字舞，令人不可思议。
然而某天清早，人们没有听到卢君的朗读声，没有看到卢君跳忠字舞。知青雪妹朝卢君的住房边跑边喊﹕“卢君，吃钣了、出工了”，冲进房门，只见卢君躺在床上，不动了。雪妹惊慌失措大声呼叫，人们恐惧地前看，卢君穿着整整齐齐的黄色衣服配带端端正正的毛主席像章，身边放着毛主席著作……
也许她早有准备吃农药，勇敢地爽爽快快地走向另一个世界，也许她内心万分痛苦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人间。她的自杀，人们无法得到准确的结论。
卢君之死，令知青们心痛万分、悲悯交集。遵照她的遗愿，追认她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遵照她的遗愿，将她身边毛主席著作陪伴着她，在九泉之下，不停地朗读……
忽儿，坟堆后的茅草，惊出几只大声惨叫的乌鸦，凄凉地扑腾飞向天空。
卢君啊，安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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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9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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