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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家乡还好吗?!(三)洪江下放户们

           你在家乡还好吗?!(三)洪江下放户们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在头版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甘肃定西地区会宁城镇居民上山下乡情况的《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闲饭!》的一篇消息(不知当年的会宁城镇居民是如何在那黄土坡上凭着两只手与农民“抢饭吃”的,只知我在2004年去会宁时,贫瘠的会宁街上只有烧土豆、烤土豆卖。因为贫困,位于大西北的会宁农家孩子为此拼命读书,高考录取率远远高于大西北其他地方,成为少见的高考成绩赶上发达地区的地区),两天后,人民日报又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秋风扫落叶般,城市在掀起知识青年下放农村大潮的同时,也将当时城市里的所谓闲散劳力或容不下的所谓“二十一种人”大批的全家赶往农村。

   这是一批比知青更为悲悯的人物,他们的命运比知青更是悲惨。毕竟不管父辈有多大的“原罪”,但知青本身身份是没在被打倒之列。毕竟知青或多或少有盼头,毕竟当年的我们得到了那虽远在城市,但无时不刻给予我们关怀的家庭庇佑,毕竟知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下放户们当时很多的就是那个时代的政治“活靶子”;他们似乎看不到东方的曙光;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外援;那些下放户的大人们在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要养一大家人。想来他们有过“床头屋漏无干处”、“箪瓢屡空”的境地......在农村时,在叹息自己之余,也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他们,但自身难保的我,只能是“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所谓“秀才人情纸半张”,亦是几十年后的今天才借网络表达,汗颜!请在湖知网去读有关朵朵的《乌鸦河之恋》,潇湘之子的《白果树下》吧,去聆听他们跟着父母下到农村后的真切感受吧。
   1969年,洪江这个曾经重要的商业重镇,将一大批从事商业、手工业、小买卖的人家下放。高椅公社几乎每个大队都下了一到两三户人家。我们在1970年春天下到会同高椅后,在生活中、劳作中也自然地要接触到这些人家以及他们的子女,对他们有了些大致的了解。我只是择几户说说。
    我们最早接触的洪江下放户便是下在本大队一队的李姓人家(曾在2010年的《四十年后,我们在去下放地的起点——洪江重相聚》一文中作过简单介绍)。我们第一年借住地在一队的地域。这样我们也就与李姓人家熟稔了。他们借住在一栋老房子的楼上,那是我们大队唯一一栋楼上有“美人靠”的老房子,但可以单独出入。
   李伯伯本是经商有道之人,据说解放前就有好几家店铺。解放后公私合营,他在商业部门工作。讲一口邵阳话,留着胡子,像一些老农那样胸前围着围裙,也干着老农的事,比如犁田、耙田。人还苦中寻快活,喜欢说点笑话,也有点商人的狡黠。李伯妈在家搞家务,长得清秀,白净,善解人意,能用长沙话与我们交流(去年才从她小儿子的回忆文章中得知李伯妈还擅女红,会绣花,为芷江机场飞虎队的美国飞行员绣过帽徽)。身边有小儿子相伴,其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当年也和我们一起在大队搞文艺宣传队,他应算是“男一号”了。两个大儿子作为知青,下在了只隔一座山头的黔阳龙船塘公社的光明大队。有时他们会翻山过来看望父母,一家人也有其乐融融的一刻。

   最记得当年我们刚到队上时,人生地不熟,有许多的不明白和不理解。因此我们晚上就会到李家的“美人靠”上坐坐。向他们倾诉我们心中疑惑。不明白的向李伯伯李伯妈问个明白,比如谁的为人、比如某句会同话的解释。不理解的一些,两位老人虽身处逆境,自顾不暇却总是宽慰我们,他们的小儿子则腼腆地在一旁作些说明,这给初下乡的我们苦闷的心灵以极大的慰藉。刚到乡下没有菜吃,我们也得到过他们的及时援手。大约是73年下半年两位老人先回到洪江,他们的小儿子也在74年招回了洪江商业系统。
    2009年通过健者兄联系上了他们的小儿子,这样在2009、2010年趁返会同时,我都特意去看望了虽历经波折,仍高寿(九十多岁)且健康的李伯妈。在此祝四代同堂的李伯妈,长命期颐!

 

    这便是2010年拍的李伯妈,时年九十三岁,如今九十四岁了。

    2009年回到队上时还专门为那栋有“美人靠”的老房子拍了照片的,只是将照片寄给了屋主后,没有留下原片,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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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下放地,方圆十来里之地只有红坡有代销店,我们除了买化肥农药和计划物资去十里外的槐梘供销社外,平时都是走两三里路到相邻的红坡代销店买盐、煤油、信封等,肚子实在“挖”不过了,会在那买那难咽下的木薯饼干,中秋节没有月饼会去那儿买芝麻饼。因此记得红坡代销店两位老店主。他们也是洪江下放户。但年纪较大完全是老头、老太了,因此红坡人让他们开代销店。两位老人大约以前在洪江就是做小生意的,做起生意极其精明、狡诈。称盐时那老头眼睛“漆”在那秤杆上,反复将秤砣绳移动;打煤油时,将那竹勺摇了又摇、晃了又晃、滴了又滴,这才小心翼翼地倾入你带去的竹筒里。这做生意的神态和作生意的精明和狡诈,像极了六十年代湖南师院狮子校门口马路对面开小店铺的一对老夫妇。他们专门卖一些小零食,摆在柜台上的玻璃缸里,吸引着天天要从那儿经过的小学生眼球。细伢子手中有了一分钱会去那儿买一粒水果糖,有了几分钱会去买紫苏梅子姜,老人会很斟酌地给你掂量分量。
   现在想来也理解了那靠开代销店兑换工分的两位老人当年的不容易。
   当年,不少下放户的人家,为了改变家庭政治困境、经济窘况,不惜牺牲女儿的利益,早早地把女儿下定到一些特定的家庭。从我们下放地去公社,爬山到九升坳后蹬蹬地下山在转弯遇到的第一个村寨,便是那挂在半山腰的邓家冲的“大树脚”。这儿也有洪江下放户,母亲和一双儿女。这家人早早将女儿许给了山脚下的邓家冲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父亲是某公社干部,儿子虽是吃农业粮却是拿工资记工分的公社兽医。貌似很不错的人家还不错的人吧,只是那兽医是一个脸上长满斑点的lià子(bāi子),不过其为人还可以。母亲和儿子几年后自顾自返回了洪江,扔下女儿留在大山里。结识这位女子后,对她寄予了无限同情。有关这女子的“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的故事,那是另一篇悲剧文章。
   从红光大队往山上走,便是那大山深处的歌浪洞大队。至少下了两户洪江下放户,一户姓曾,大女儿和乡里二姐、会同槐梘他们在72年底一起招工去了会同。小女儿在77年底也招工去了会同。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几个小孩在那大山里艰难地生活。本来我们与这户人家没有交集,但有一年,一个远方寻来的年轻男孩突然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夜晚赶到了那深山中的这户人家,这感动了所有闻知的人。却原来这男孩从千里之外的贵州贵阳,辗转坐车到了会同的若水,然后顶着大太阳,沿着巫水河上行一二十里路到高椅公社寻母。不记得那女人的全名了,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字由“壹次心”组成美丽的“懿”字。结果公社告知,他的母亲在歌浪洞大队,于是这男孩又涉水爬山,翻山越岭再走三十多里路,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苦苦寻觅多年的母亲。
   这是一个发生在那风云变幻年代的故事,我只能将懿女士自述的一点点记下。原来这男孩的母亲在五十年代末听说她的表哥被打成了右派,看到表哥的不幸……于是决然地和她的丈夫离婚,想着儿女跟着她没有前程,放弃了一双儿女的抚养权。回到洪江和她那苦命的表哥结为夫妻,给予他人生最大的安慰,为他生儿育女。那个年代,人人都像避瘟疫那样远离右派,夫妻反目,亲人背叛比比皆是,我不知这位女子是何等的勇气竟使她反其道而行之,应该不仅仅是表亲的缘由。她就像那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女人勇敢地追随丈夫流放到那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那样,勇敢地追随着被流放到深山老林中的丈夫,和他一起过着虽清贫但有着他们间温馨的生活。残酷的现实,许多的制约,逼得她无法去与远方的那一双儿女相见。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那日夜思念母亲的儿女长大成人后,便有了寻找母亲的计划,想方设法打听有关母亲的消息。她的儿子应该是能自食其力了,于是这才有可能千里迢迢来寻找她。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历经艰辛后终于见到了母亲。一个凄婉感人的故事,顿时在那一方传开。
   懿女士和儿子相见后,儿子又请母亲去贵阳和儿女一起过春节。知她会去看望儿女,大家都为她感到欣慰,那位母亲则高兴地作各种准备。趁她下山之机,我问她能否帮我带点东西去贵阳?因为我的小姑一家在大跃进年代,从北京轻工业部支边去了贵州省轻工业厅。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托她带去了会同的“山珍”茶叶、干笋、糍粑等。待我们从长沙过年返回队上后,那位懿女士向我详细地叙说了和我小姑见面的情景,小姑也来信高兴地说到收到我捎去的东西,谢谢懿女士!
    几十年过去了,想来洪江下放户们,都相继回到了古镇洪江。他们的人生履印,曾虚无地踩在那长满青苔的大山里,历经风险,受足磨难,终于拨开云雾见了青天,能在阳光灿烂下开心生活!你们在那青砖围就的古商城里是否重操旧业,行走在那青石板路上,将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便是现在的红坡小商店,以前的红坡代销店的位置在这栋房子的正对面:(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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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儿上歌浪洞:(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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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珊妹:我的记性并不好呢,比如我文中的有些人物,怎么也不记得姓名了,但也不知为什么那些事情会记了下来。之所以记下了那对开代销店的老夫妇,是因为当时只有在他们那儿买东西,再加上他们做生意的方式与当年师院大门对面的做小买卖的老夫妇很是类似,故此有记忆(呵呵,红坡的楚风、健者、佳哉来回忆,应该更形象)。

    我觉得你对下放地千山红农场的情义更深呢,今年你们还成功地组织了知青返千山红农场的大型活动,你们的义举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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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 乡里二姐 :之所以记得那些事,大约是因为在那儿呆久了吧!

       写此文时,与李家小儿子通了电话。李老太太还很健康!还能自理呢,能自己洗衣服等。我特别羡慕那些高寿且健康的老人和他们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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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老槐:也谢谢老槐的关注!

      我想你应该对下高椅的洪江下放户也有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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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顾兄:认真读了顾兄的高论。你总是能透过现象看问题的本质!那些本来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凭着自己的经商的能力在城镇站稳脚,为居住地的人们服务,也养活一大家人。可执政者不知是什么考虑,要将他们驱赶到完全陌生的一无所有的农村,他们一切要从头开始,艰难也就可想而知。回城后,城市也与他们暌别多年,一家老小重新融入,想来亦不容易!

   您也是洪江人,想来对这些是深有记忆和感触的。

   不过,当年作为知青的我还是有一点点羡慕他们的是,再苦再累也是一家人在一起,自有家庭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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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谢谢大鼎兄的真情厚意!让你又动情了,想来您也是一位感情充沛、富于同情心的君子!

     我之所以记住了这些下放户,应该是我与他们是同命运的人吧。因此我的笔下对他们自然赋予了我的同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那时的我自身难保,连同情也在那时没能当面给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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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佳哉:不是我的记性好呢,而是那时只能在红坡那儿买东西,别无选择。也因为此,也就记住了那作小生意的老头、老太。至于另几户,是因为我与他们打过交道吧,也就自然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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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楚风:李小安也上网看文章的,他和他的高寿且健康的老母亲会在洪江等着你的造访呢。

   讶异于你竟还记得那王老倌子那为了生意而有的技巧性的上不了台面的动作,从这双手,让我们认识,并记住了了商业古城——洪江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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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还是健者兄记性好,也记得文中的那些洪江下放户。当时红光的水坝小,留不住水,因此农民难得等,像李伯伯他们也就干脆多走几里路,到红坡去打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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