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错失今生》的讨论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参与者对自己的爱情观的一次清理或再认识。这要谢谢包子馒头。孰对孰错无所谓,本来也没有对错,存在总是合理的。所以讨论是理性的,尽管观点也很尖锐。
什么是爱情?爱情是彼此相爱。上帝说,你们彼此相爱。相爱才是爱情,也才是爱情的进行时。单思是爱情吗?也是,辗转反侧,寤寐求之是也;不过这是爱情的预备时,是暂时没有回应、一般情况下也没有结果的单向的爱。但是单思由于得不到回应,其表现往往更为强烈而执着,不是伤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前者就不说了,后者例如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和卡尔顿(《双城记》)都因单思付出了生命。可以说只有彼此相爱的爱情并进入婚姻殿堂才是完整的圆满的,更可能得到社会伦理和现实利益的双重祝福。这也说明爱情是有所附丽的,没有得到这种祝福的爱情很容易夭折(《伤逝》)。所以稳固的婚姻大多是门当户对的,豪门大宅的婚姻与“闾阎细民”的婚姻同样具有幸福感。稍有不同的是,“灰姑娘”可以走进王宫或拉斯蒂涅这类的“俊友”们匍匐在贵妇的石榴裙下是因为个体的美貌和智慧抵消了门户的差别,但这不是普遍现象。
相爱着的婚姻是幸福的,是两个人心心相印的默契。昨天的手机报里有一句话很贴切:“爱很简单:一个你、一辈子、一心一意。”这是两人世界完美的史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多美的情境!当然这只属于相爱着的两个人。但如果是无爱的婚姻呢?会幸福吗?尤其如果在爱情/婚姻中出现了三个人,形成了三角关系,那又会怎样?有一种情况是两个一直相爱的人中间插进了一个第三者,这比较简单,因为容易判定是非曲直;最难以判定的是《错失今生》这种复杂的情况,尤其是两女一男要比两男一女的状况更使人纠结。
以前的案例或许可以让我们看明白一些。两女一男的案例很多,如《红楼梦》里的玉、钗、黛,《飘》里的卫、郝、梅,等等。但我想用一个真实的而不是小说里的案例即查尔斯、戴安娜和卡米拉的故事与《错爱一生》做个比对,因为两个故事的前半截很相似:男和不爱的女结婚生子,看起来很美。慕也是这样吗?是的,他爱着萱(单思),却和不爱的娟结婚。这前半截是一样的,但后来的选择就大相径庭了:查尔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包括可能失去王位,他回归到了真爱。这需要怎样的爱才能做到!这只有归因于基督教徒的坚信心和对爱情的理解。在他们看来,爱情——两个人相爱是唯一性的;所谓唯一性是指相爱是个人的、私人的、独占的、排他的。查尔斯爱戴安娜吗?我以为开始就不爱,为了婚姻试图去爱,但终于还是不爱——因为在他的灵魂深处始终只有那个不够美丽却非常智慧的卡米拉。这是他的、也是他和卡米拉两个人的唯一。正因为这种共识,西方人包括有些失望的英国臣民(他们太爱戴妃了!)很快就接受了这场世纪离婚的现实。而中国人呢?很多人都不明白,“戴安娜这么好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你查尔斯凭啥不要?”这就是中国人不同于西方人的爱情观。中国的很多男人不认为爱情是唯一的,所以古人说“泛爱众”,结果就是男人可以妻妾成群,享齐人之福。上面这句话应该还有应该潜台词:“你当国王的多娶几个老婆不就得了?”这话西方人当然不会相信的。中西爱情观的相差极大,其实是宗教信仰的原因。西方人信上帝,基督教义说“上帝是唯一的神”。从这种一元神论出发,得出个人的灵魂是唯一的,源自灵魂的爱情也是唯一的,而灵与肉、爱与欲都是严格区分的。恰恰在这里,中国人将其混同了。由于中国从古至今没有形成一元的唯一的神,造成了宗教的散乱和泛化,所有的神祇都世俗化并成为功利的工具,导致了信仰的缺失,人就没有了坚信心。那么爱情呢?中国男人从来也没有把灵与肉、爱与欲的关系弄清楚过;爱既然不是唯一的,也就变成泛爱,如宗教里的泛神论,蜕变为功利和肉欲的混合体。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她们我都爱”。贾宝玉徜徉于钗黛之间,梦里想到的还有秦可卿,他的潜意识里恐怕是“一个都不能少”。
对中国男人,当然这是极端一点的说法。那么慕是怎么做的呢?如果说慕和查尔斯一样与不爱的女人结婚都是对爱情的叛逃,那么查尔斯迷途知返证明了真爱的存在和胜利,而慕在掀起了一阵涟漪却不敢直面,最后缩回到他并不喜欢的原地,则是对爱情的重复叛逃。又如果说他婚后多年一直躺着身边不爱的女人,心里却老是想着另一个,这岂不是对娟的亵渎?为什么就不能做出改变呢?这只能说明这个男人的萎靡不正、缺乏真情、自欺欺人,或许还寡廉鲜耻。从此他还有爱吗?估计对这两个女人他都没有爱、也不能爱了;他只能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礼”字作为挡箭牌对着娟,对着萱,包括也对着自己。虚伪地活下去,是他的爱情终极之旅。
说了这么多话,我不是针对谁。我要批评的是中国人特别是男人的陈旧的爱情观。《错失今生》提供了一个绝好的范本。如果包子馒头没有后来的观点阐述,我会说这是一篇好小说。当然,国人既不把真爱放在唯一的、第一位的,我也无话可说。
抄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作为我对这个话题的终结:
我爱人的眼睛一点不像太阳;
珊瑚比她的嘴唇还要红得多:
雪若算白,她的胸就暗褐无光,
发若是铁丝,她头上铁丝婆娑。
我见过红白的玫瑰,轻纱一般;
她颊上却找不到这样的玫瑰;
有许多芳香非常逗引人喜欢,
我爱人的呼吸并没有这香味。
我爱听她谈话,可是我很清楚
音乐的悦耳远胜于她的嗓子;
我承认从没有见过女神走路,
我爱人走路时却沾上了泥土:
可是天啊,我敢发誓,我的爱人
胜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美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