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好几年,先后回城的知青基本上都成家了,有的抱上了孩子。“教授”还是孤家寡人。家人,知青,同学和同事都替他着急,“教授”乐呵呵照常上班下班。除了卖车票,这几年还干过修理,当过调度,但也忘不了营生他的报刊杂志。
一天,“教授”在火车站广场叫唤着卖报刊杂志。突然,不知接到上级什么指示,车站派出所和治安联防全体出动,将广场上所有的小商小贩抓的抓,赶的赶,贩卖的东西一慨没收。“教授”慌忙之中抱着一大摞报刊杂志弯腰闪进公交车调度室,头刚伸进调度室的铁皮门,“嘭!”脑袋撞上另一颗脑袋,顿时两眼金星直冒,报刊杂志撒落一地。“我操你。。。。。。”“教授”好不气恼,刚张开嘴准备发口飚,昏眼一睃,一张漂亮又充满惊惶的脸呈现在面前。“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帮你拣起来。”一阵失措又充满歉意的侬言嗲语飘进耳边。定神一望,眼前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姑娘,身穿蓝底白花上衣,扎着两只短小辫子,一双扑烁着惊恐又游离的大眼睛衬在白皙的脸上,娇小玲珑的身材,活脱脱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慌忙收拾地下的书报,不时抬头胆怯地瞟着“教授”。此景之下,“教授”象雪人遇了大太阳,气恼笃消,立马顿生怜香惜玉之心。边摸磕着的脑壳,边忍压下声调,“没关系!我直顾看外面去嗒,不小心碰嗒你。也对不起!”然后伸手接住她递过来的报刊。这一次碰头会,把“教授”的婚姻大事巧合地连接成功了。和他碰头相会的是谁咧?她就是“教授”现在的妻子——云妹子,云妹子是江苏苏北×县人氏,当年芳龄二十二,家中甚富裕,父亲和姐妹在家搞了个皮革加工作坊,长兄带她来到长沙兜售皮带皮包。这天刚到火车站向南来北往的旅客叫卖皮具,不料遇上整顿车站秩序的行动,慌不择路就向公交车调度室里钻,谁知和“教授“碰上了头,三两句“暗语”相接,双方都是伶俐人,你来我往,一段鸳鸯情续就而成。
成家之后,接下来有了孩子,“教授”戏称“秋丝瓜”,长得是人见人爱。“教授”好不惬意,每天都是精神焕发,头发上抹着凡士林,列宁装披挂在身,皮鞋擦的蹭亮,走起路来还不时哼着小调。“教授”除了上班就是营生他的报刊杂志。云妹子则四处云游兜售皮带皮包。这样都当“马路天使”也不是长久之事,把这几年双方攒下的钱买下个门面,且不是更好些。他俩不谋而合,说干就干,在火车站附近买下了门面,云妹子当上了老板娘,卖起了各式各样的皮鞋,皮包和皮带。一晃几年过去了。伶俐人做伶俐事。从一间门面发达到三间门面,云妹子雇了人也忙得不已乐乎,“教授”只好停薪留职当起了大掌柜。日子过得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教授”就是“教授”,高深莫测,知道用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说武装自己头脑,要把剩余价值的利润赚得更大,谋求发展才是大道理。与其从别人手里要产品来销售,不如自己开工厂来生产产品。就这样一家有模有样工厂也建立起来了。收购廉价的原材料,加工起品牌产品,米米流进已不是涓涓之水了。一次我从他那里买了两双皮鞋,一双刚穿上一天就裂开了口子,第二双上脚没两天鞋底又断了。再次遇到“教授”后,我调侃道:“教授!我记得你常引用列宁《国家与革命》中一句话,“企业不重视产品的质量,不然就会有整个企业陷于停顿和破产的危险。”你这一蹴而就的产品也太不行了吧?”“嘘!家丑不可外传,下不为例!”“教授”忙于自身的生意,我也为五斗米在折腰,一晃八九年的时光就过去了。
三四年前,突然听人说“教授”脑子出了毛病,我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又听到两个版本的说法,一说是他老婆云妹子发现他记忆不行,常丢三落四,隔天的事情都忘得九霄云外,经医院检查是脑萎缩。二说是公交公司改制,不能停薪留职,要不然就一刀了断。眼看快退休了,“教授”于心不甘,先上班混几年再说。年龄大了,白天还要照应生意,也只好夜晚值班看守车辆,真是推土机两头忙。据说一天晚上发现有人盗窃,起身来制止时,被人弄伤了脑壳。众说纷芸,直叫人叹息。
去年底,我参加朋友的宴请,酒楼就在“教授”家傍边,提上一盒脑白金前去探望。到了他家一楼门外,把铁门擂得咚咚响,里面无人应答。声响了惊动“教授”对面住户里一个中年妇女,她走了出来向我说道;云妹子怕“教授”走出门就会迷路找不到家门,将他整天反锁在家里。她每天急匆匆赶回家弄好饭给“教授”吃完,又马不停蹄去照看门面生意,为了让“教授”治好病,工厂也关闭了,三个门面让出去了两个。她四处访医求药,费尽心血。好在他俩的宝贝“秋丝瓜”有出息,考上了顶尖的名牌大学。听完她讲的这些话后,我心里五味俱全。临走时又心不甘,站在窗外又将窗户敲了起来,这一敲可能拨动了“教授”的哪根神经。窗页打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呈现在眼前,憔悴又萎糜,衰老和畏怯,呆滞的目光盯着我,神情不知所措。往日的神采荡然贻尽,我大声叫着他,又自报家门,只听见他喉咙发出“啊?啊!”之音。我从窗口递进礼品,望着他的面庞,心中一酸,泪花盈眶。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耳边传来甜美的报站声:“安贞妇产医院提醒您!曙光路口到了,有到曙光路口下车的旅客请下车。”但我满脑子里都是“教授”那低沉的男中音长沙话四六句子的报站声在迴响……
请听下回新浮生六记之(三)——“陈师长”(上)
尤教授心比天高,想当理论家;却命如纸薄,干的全是小贩活。霸哥不露声色地把他的理想和现实同时呈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在兴奋和失落间去思索,去叹息,去追问;这到底为什么?
霸哥人缘好,有爱心,同学无分高下一视同仁,所以才装了一肚子好素材。加之认真的写实,朴素的文笔,细腻的人物刻画,看来如同亲身经历。后知青时代的文章太少,霸哥标新立异,颇有远见,我不如也,谢谢之外还要学习再学习。
可惜关注这样的实再的东西的人,却远不如关注某些坐而论道的空谈的人多,我为霸哥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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