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线的那些日子(56)
广东棚工
吃过早饭,我们五个人在一大队来的五位师傅的带领下,从五连管材料的人员那里领来了棚工所需要的工具(利用小竹杆搭建建筑施工所需的架子,是广东建筑行业的一种专利,他们有一套专用工具),工具共有五件,它们分别是:一根皮带,一个类似于电工装工具用的皮套子,一把可以折叠的小刀,一把呈半圆的铁钻子,一把直锯。小刀和铁钻可以放在皮套子里面,再用皮带把装工具的皮套子系在腰上,远看就象是一位电工。我们领到的这种锯子与木工用的锯子粗看外形还是相象,仔细看还是有一些区别,木工锯的锯皮与手把有一个斜角度,锯齿也有一个向前的斜角,也就是说木工锯它有倒顺,只能在一个方向使用,而这种锯,它的锯皮与手把是垂直的,锯齿也是等腰三角形,它没有倒顺,两边手把都可以使用,锯齿的这种结构也是根据竹子的特性来制作的。
我们拿着新工具,跟着广东师傅来到新工地,五连的那些工人,看着我们腰间系着皮带,手里拿着锯子,象电工似的,以为我们也会象电工一样轻松好玩,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我们也感到自豪和骄傲,走起路来也是抬头挺胸趾高气扬的。
我们在一片被新平整过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的工作。
搭房子先要竖立房架的立柱,类似于今天高层建筑框架结构中的立柱或砖墙中的磴子,我们在师傅的指导下挑选一些较粗的竹杆,把粗的那一头根部锯平,然后再锯一截三米五长的竹杆作立柱,这些事情做起来都很轻松,也没有什么技术或窍门,不一会儿,我们就锯好了十多根,师傅们看看差不多够用了,就让我们跟着他们去立柱子。在去立柱子之前,师傅们每个人都从地捡起一把他们带来的一种类似于干红薯粉条一样的细篾,他们也要我们每人拿上一把,然后领着我们来到一个池塘边,要我们把手中的细篾放到池塘的水里浸泡一下,待细篾完全浸湿后,立即提出来。
其中一位师傅对我们大家说:“这种细篾在我们棚工中通俗地叫法是“篾仔”,在使用前要用水浸湿一下,篾仔才会变软,使用时才不至于折断。你们湖南人搭架子用的是铁丝和马钉,我们广东人搭架子是不用铁丝和马钉的,我们就用这种篾仔,你别看它细细的,好象是不结实,其实它很有韧性,只要你用得得当,它很难断。广州海珠广场上的那栋三十层高的大厦的脚手架也是用它们扎成的------”那位师傅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了自豪地笑容。
接着他又说:“篾仔是我们棚工随身要带的一样材料,我们要如何才能把它随时带在身上呢?我们还要制作一样携带的工具------”说着,他就从手中的那把细篾中抽出来一根,就手绕了一个直径大约为十公分的圆环,把细篾的两头来回从圆环中穿过,三下两下就织成了一个圆箍,他又从那把细篾中再抽出来一根来,把这根细篾从圆箍中穿过去,然后再把这根细篾系在了自己的腰上,把那个圆箍移到腰间的左侧。
他这样移过来弄过去的,我们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看得云里雾里时,只见他把手中的那一大把细篾从腰间的那个圆箍中穿过去,再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栓住它们,那一大把细篾就被牢牢地挂在了腰间。他这一系列的工作完成后,我们才明白了他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在做一个能挂细篾的腰带。
现在,他的形象就象是一个古代的大将军,尤其是腰间的那把细篾更象是古代大将军的腰刀。在他的指导下,我们每个人也做了一个圆箍,把细篾扎在了腰间。
建棚工作开始了,师傅让我们都脱掉手上的工作手套,对此举我们大惑不解,参加工作三年来,干任何工作领导强调的都是:“工作时,要穿工作服,要带安全帽,要戴工作手套------。”多年来我们才养成了工作时戴手套的习惯,好了,现在不让戴手套干活了,我们大家都觉得不习惯。
又冷又湿沾满了黄泥巴的竹杆,就是戴着手套去拿,我还有点嫌它脏,现在要光着手去拿,心里实在有些不情愿,但是,师傅的话又不能不听,活也不能不干,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拿。
竹子又滑又冷,拿在手里就象是拿了一条冰棱在手中,冻得手指都是痛的。趁师傅们不注意,我们就把竹杆丢到地上,尽可能地少去拿它,即使你不去拿竹杆,手上也是水和泥,脏得要命,想放到口袋里去取取暖也不可能。
寒冬腊月的天气,户外的北风一吹,我们冷得一身只打颤颤,上牙敲着下牙,刚来时的那种自豪和骄傲早已抛到九宵云外,余下的只有如何躲过这种劳动。躲是躲不过去的,二大队一千多职工才挑选出我们五个人来学习(不是竞争得来的机会),将来要单独工作,说不定还要带徒弟,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如何向领导交待,将来如何向同志们交待,想到了这一点,我只好不停地活动自己的身体,时而跑几步,时而跳几下,时而吼几句,用这种方法来驱散身上的寒冷。
今天是跟师傅的第一天,全部是地面作业,师傅没有让我们单独操作,只是让我们递递材料或帮个手什么的,棚工的辛酸我们还没有尝到,真正的艰苦还在后头,但是,第一天的体会已经够我们难受的了。
一收工,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住地,用铁桶打来极热的热水,洗完脸,就把手脚同时泡上,用热水把手脚烫得红萝卜似的,再在手背上涂上厚厚的凡士林,但是,手背上的龟纹依然清晰可见,对此,我是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建棚工作进入半空中作业,有时我们也要上架子,也要扎篾仔,扎篾仔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操作,其实它也是有讲究的,师傅告诉我:“在捆绑竹杆时,你先要用左手把篾仔的一端压在两根竹杆的交叉处,并留出约五寸长的一个头子,然后用右手拿住篾仔的另一端,在两根竹杆的交叉处来回缠绕,缠绕时篾仔要一圈紧挨一圈,圈与圈之间不能有间隙,也不能重叠------”师傅一边说一边操作给我看,这种缠绕方法就象是我儿时绕收音机的线圈一样,他一讲我就领会了。
接下来他又说:“在两根竹杆的交叉处至少也要缠绕上三圈,多两圈也不碍事,缠绕完了以后,你用左手食指的第三节和大母指压紧篾仔的两个头,用右手掌握紧篾仔的两端,用力一收(抽),使缠绕在竹杆交叉处的篾仔同时收紧,再不断地摇动右手中的两个篾仔头,使其互相缠绕在一起,缠到一定的程度,它们就会起结,再把端头插到缠绕的好的篾圈里,让篾圈压住端头,这样它就不会散开了------”
当年在农村当知识青年时,做过类似的劳动,很快就学会了这种操作。大家都会了,各人就在各自的位置上慢慢实习,天气冷,冻手冻脚,光着手干活的时间一长,手指变得非常僵硬,我在扎一根横拉杆时,不是捉不往篾头就是收不紧篾仔,看着自己这个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也很着急,在连收几次都没有收紧的情况下,我只好借用手掌的力量来完成上述操作,篾仔边很锋利,在收紧的时候不小心,手指肚子被篾仔的边割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只流,痛得我只甩手,鲜红的血水顺着我手甩的方向滴得一地都是,在旁边干活的广州师傅看见了,连忙走了过来,说:“手划破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位师傅把手在工作服上擦了擦,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块药用胶布,从上面扯下来一小条,拿起我的右手,看了看伤口,然后把那条胶布贴到了伤口上,说:“篾仔是很利的喽,你的手也嫩呀,肯定是会割出血的喽,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你看我的手------”他伸出自己的一双手给我看,我一看,他那一双手真是有些吓人,黑黑的皮肤粗糙得象是陈年的鸡爪,在经常要接触到篾仔的部位都长着厚厚的老茧,怪不得他们干起活来动作麻利,原来他们还有一双“刀枪不入”的手掌。
他又把手摆到我的手边进行比较,并说:“你看你的手,多靓啊,你看我的手------,怪不得会出血,我说,明天上班前,你把这几个受力的地方都用胶布包起来,免得又割伤了。”
在我割破了手以后,周颂德、李仕君他们也相继割破了手,看来要掌握好这门技术还需要有一个过程。时间在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们搭建竹棚的技术在一天一天地提高,我们的手也一天不如一天,越来越象“鸡爪”了。尽管我们一下班就用热水泡,用凡士淋擦,还是挡不住北风的侵袭,手背上到处都张开了口子,只要稍稍一用劲,张开的口子里就会浸出鲜红鲜红的血来,一些关节处都生了冻疮,又红又肿,又痒又痛,望着自己这一双越来越不象手的手,我十分心痛,又无可奈何。
记得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和同学们打弹子玩(一种赌博游戏),曾经把手冻伤成这种样子。自从我爱上了乐器后,我对我的一双手是倍加珍爱,不愿再使它受到伤害,今天,把手冻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内心也是极不情愿的。
周颂德和罗荣才,他们经受不了这样的磨难,一九七三年元旦一过,他们俩相继请了探亲假,李仕君还是每天跑会同,晚上回去早上来。
我们五个人是大队部派来学习的人员,五连的人也不管我们,一大队的师傅只负责传授技术,组织纪律方面的事他们也不管,时间一长,李仕君摸到了门路,经常是晚来早走,一整天不见人影的事也时有发生,只有我和文合义每天坚守在工地,按时上班,按时下班。
天气冷,加之我们人手少,工棚的进度十分缓慢,工地的转移又迫在眉睫,为了尽快地建好工棚,先期到达这里的五连部份职工也都投入到了工棚施工中来,人多力量大,半个月后,小寨工地的工棚建设得差不多了,我们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侠剑桥工地春节后要上马,要我们几个人立即开赴侠剑桥工地。
自从七二年十一月份离开姚家滩到小寨工地跟一大队的师傅学习搭建竹棚技术后,我就再没有回过姚家滩沙场。姚家滩沙场是于七二年底还是七三年初的什么时候解散的,我不太清楚。沙场的人员,是从哪个连队来的还是回哪个连队去了。
因为我不在沙场,所以,没有参加沙场最后的晚宴和经历朋友分离的场面。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看来,我探亲回来时,流传的有关姚家滩沙场命运有传言是有根据的,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派到小寨工地去学习的五个人当中有四个人是六连出去的,为的是将来这些学习过的人员好集中使用。
周卫祖
2011年3月17日星期四 14:5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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