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普通的黄埔军人家庭照,摄于1948年的成都。
照片中身着戎装的先生是我的父亲,时任成都陆军军官学校21期步科少校教官,是中华民国空军军官学校11期和陆军军官学校15期的学生,参加过抗日战争。父母亲都是湘西人,在成都,他们不期而遇,于是相恋,结婚,生下蓉城之子。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会投考军校呢?一方面,日寇的铁蹄正在践踏中华大地,许多热血青年纷纷投笔从戎;另一方面,与家乡发生了一件绑票的大事有关系。1934年秋,国民党驻军新编三十四师三旅八团何翰臣团长诬称我祖父通匪窝匪(指贺龙的红军),将祖父与父亲二人拘捕关监,逼供,施以酷刑:背火背笼(背上放有烧红的木炭铁皮桶)游街示众,扬言要将父子处斩。家里被迫倾家荡产赎罪,终以一万元光洋交给何团长,祖父与父亲方得释放(见大庸县志)。从此,父亲便离开家乡,走上了救国从军之路。
解放前夕,人民解放军大军压境,成都军校宣布解散,父母携我与大妹柏,来到长沙外婆这边,1951年元月,朝鲜战争已经爆发,家乡来人告知,他的双胞胎弟弟在家乡突然被枪杀,父亲极为惊恐,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犹豫再三,决定先躲一躲再讲,便离开妻儿子女(小女萍尚未满月),去了广州。从此,泥牛入海无消息,29年杳无音信。
我的叔叔毕业于四川大学政法系,曾任县建设科科长,参加了解放县城的和平起义,还将家中上万斤粮食,捐出支援解放大西南,在县一中教公民课,当时乡政府要抓的是划为地主的祖父,因找不到人(祖父已随我伢伢姑妈到了汉口),就将叔叔顶“罪”,予以镇压。此冤案,八十年代已经平反。
直到1979年,美籍华人魏蒋洪恩女士来长沙探亲,捎来了台湾九姑妈的一封信,我们这才知悉父亲已于51年底,到了台湾,一直在台湾的淡江大学工作。我即代表母亲给他复信,父亲的回信是经过香港辗转而来的:“读了你的来信,不禁潸然泪下,三十年来,我守身如玉,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苍天狗耳,又有何法?”1985年夏天,我陪母亲去了香港,分离了35年,都未再婚的父亲母亲终于见面,他们没有眼泪,母亲说:泪水早就流干了。团聚的欢乐是短暂的,七天之后,父亲送别了我们,又返台北上班。88年七月,父亲以五十年党龄的资格,出席了台湾的国民党十三次代表大会。待到89年台湾解禁之后,已75岁的父亲才退休回来,再到长沙。此时,母亲已去世两年。父亲只能孤单地踏上湘西故土。回乡之路,经历了整整四十多年!
照片中那个睁着诧异的大眼,看着这陌生世界的婴儿,就是今天的田园风光。其实并不风光,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历经磨难,下过乡,经过商,办过厂,盖过房,已步入花甲之年。每一个家庭,都会在社会大潮中沉浮,都有一个精彩的故事,或喜或悲或平淡,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不同经历,汇成了历史的真相。现在,爱子去了英国,身边的小女还在幼儿园,与妻子媛要走的路还很长,再回顾往昔那些不平凡的日子,
更感恩远逝的父母,感怀父母那一段凄美的黄埔之情。
友情复 1# 田园风光
凄美的黄埔之情。。。
回复 1# 田园风光
拜读了楼主的好文章,谢谢楼主!特别高兴的是楼主和我是老乡,我也是沅陵人啊!家父和家母都是沅陵人,有时间多多联系,好么?
分离了三十五年的父亲母亲,彼此音信全无,却都守身如玉,不肯再婚。这是多么难得的爱情啊!他们曾捱过12775个难眠之夜,彼此思念。不知用何语言表达对你父母的敬仰!
旦愿中华民族再也不要同胞相残,骨肉分离!
回复 1# 田园风光
漫漫故乡路,悠悠黄埔情,田园风光君将父辈的凄美故事发到网上,让我们领略了先辈们崇高的道德情操,让人感动万分,谢谢你的帖子!
“饱谙世味,一任覆雨翻云”,患难夫妻总算盼到了团聚的一天。我为这普天下最感人的故事感叹。
父亲“从征万里走风沙,
东西南北处处家,
落得胸中空索索,
心里自有白莲花。”
而母亲更是不容易:
狭关险隘春江愁,
家伤负重孤帆忧。
瘦影枕凉情难断,
托云红豆寂白头。
田园风光请代我将这束鲜花敬献给你父亲母亲永不分离长眠的墓前。
太感动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真不知版主从哪拿来了美丽的花朵,为父母亲献花,我哽咽了,受当不起啊!拙文因黄埔军歌震撼而发,仓促草就。如果说,它还能引起共鸣、感触,完全是因为这是忠贞不二爱情的真实过程。在此,深深感谢友情周末、般若、青之乐、燕归来、金飞侠、西岭望雪、婉晴、古鸣、邓元跃等跟帖及未跟帖的朋友!心有灵犀一点通,现在有了黄埔后裔联谊会,相信我们会有时间当面交流的。下面就是墓碑上的结婚照。(摄于1947年)
友情复 12# 田园风光
邓文仪要我爷爷一起去台湾,爷爷说回家务农,没有事情的,那知仍然被毛杀害。我的祖母在爷爷被毛杀害后,仍然忠贞不渝,终身守寡黄埔军魂,这样的女人不少,比如张灵莆的老婆也是!我的祖母(娭毑)李碧媛,是爷爷在我的亲祖母得肺炎去世后续弦的。祖母和爷爷一起生活不到5年的时间,爷爷带军经常在外驻防,所以他们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多。爷爷被杀害的时,祖母也只有32岁左右。我的姑姑,当时也才2岁多点。当年娭毑亲口告诉我,有一天晚上,她梦见爷爷,爷爷在梦中央求她,不要离开他。以后亲人多次劝她改嫁,但是娭毑和张灵甫将军的遗孀王玉龄女士一样,对自己已经离去的黄埔军人丈夫忠贞不渝,终身守寡。
1998年元月,在接到祖母去世噩耗时,我专程从青岛坐飞机赶到湖南株洲吊孝。出殡那天,正是湖南冬天天气最寒冷的时候,我作为爷爷遗留下来的惟一长孙,手捧祖母的遗像,冒着寒风细雨,默默地站在祖母的遗体前,随着缓慢开动的灵车,悲伤地将祖母送走了。爷爷军衔不高,到死都没有背叛蒋总统和国民党,虽然没有得到蒋总统和国民党的抚恤,可我的祖母仍然孤独一人,毫无任何怨言,默默地为国民党抗日将士的丈夫守寡49年,贡献了自己的一生,真是不易!
祖母生前多病,曾经得过脑膜炎,以后又严重贫血,经常需要输血,她的一个血素指标只有3克多,医生说,这么少的贫血,一般人是很难活下来的,可祖母硬是活到近80岁。很庆幸,祖母的晚年赶上了邓的时代,摘掉了地主分子的帽子,也用不着上街扫马路和每个月写思想汇报了。她和我的姑姑一起生活,过了十来年自由舒坦的生活。祖母默默无闻,平凡的一生,也应该是国民党在大陆遗属可歌可泣的女性之一。祖母和母亲,他们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无怨无悔地为国民党黄埔烈士抚养后代几十年,并将后代抚育成人。他们是国民党黄埔的骄傲和楷模,应该得到国民的承认和赞扬。
田园风光君的这篇文章,我看了几遍,每次看后都久久不能释怀。静子面对湘江,仰问苍天,人一生到底可以流多少眼泪?不知是不是这条湘水曾经吸收了太多的苦难,容纳了太多的精魂,那岳阳楼上,一代代文人墨客登临抒怀,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淼,仿佛可听到那些脚步近了,又离栏而去。因为他们永远也道不清楚,作为黄埔人和他们的后裔心中的痛和心中的伤,更不知道那如影随形数十年的梦魇,那痛断柔肠的亲情天人永隔,难道这些都会随着时光流逝而灰飞烟灭吗?我不愿多想,唯有叹息:
黄埔悲情空余恨,
泰岳噩梦渺久愁。
感怀楼主父母那一段凄美的黄埔之情。
值此清明时节,为楼主的父亲母亲献上美丽的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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