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今天在报纸上读到一篇介绍钟叔河老先生的文章， 59兄曾经对于这位狱友有过介绍。报纸刊载的一小段“人物简介”引起我的兴趣：钟叔河，男，80岁，湖南平江人，18岁起当编辑，1957年以后干过搬运、绘图、裱糊和种茶等事，劳作而不废读书，到1979年重新当编辑，直到离休。学术著作有《走向世界――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从东方到西方》、《中国本身拥有力量》、《周作人儿童杂事诗笺释》等，读书随笔有《千秋鉴借吾妻镜》、《书前书后》、《学其短》、《念楼学短》等，编辑作品有《走向世界丛书》、《凤凰丛书》、《知堂书话》、《儿童杂事诗图笺释》等。1994年，钟叔河凭借编辑的《走向世界丛书》等书籍，获第三届韬奋奖。其在出版、史学方面的成绩引起了海外文化界的重视，他的名字被收入《世界名人录》等五种国际性人名词典。

这一段平平淡淡、含含糊糊的文字底下，隐含着多少需要解读的信息。“80岁”，那么钟老先生应该是出生于1931年，如今已是耄耋之年。“18岁起当编辑”，那简直是少年天才，查有关资料，才得知钟老于1949年起在《湖南日报》担任编辑。为什么“1957年以后”不当编辑而干起了“搬运、绘图、裱糊和种茶等事”呢？原来这一年“朱正、张志浩、俞润泉、钟叔河等人构成所谓湖南日报“反革命小集团”。这年10月，报社“反右办”出过一本10万字的《继续揭发批判钟叔河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其中有言论“四十八条”，譬如“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高度的民主政治，哪怕经济上再强大，也是没有很大吸引力的”；“强调专政必然会限制民主自由，使人民不能享受更多的权利”——当年有人正告钟叔河，哪怕湖南日报社只有一个右派名额，铁定也要给他。夫妻双双被划为右派。”“到1979年重新当编辑直到离休”，那期间这22年钟老在干什么呢？原来是：抱着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目的,在被开除离开报社以后,他在做工糊口之余用心读书,主要攻读政治史、思想史、文化史方面的书。他认为今天是昨天的继续,希望从历史中找到现实的答案。并设法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加以传播,结果,有人检举、揭发他反对“文化大革命”的言论,又引来了1970-1979年九年的牢狱之灾。1970年，钟叔河被判10年徒刑，妻子朱纯判了2年。朱纯说：“估计我2年会坐满，你10年坐不满。”结果钟叔河坐了9年牢。他在平反后终于找到了自己19岁的女儿，她被孤儿院送到了内蒙，并在那里结婚生女，嫁了一个工人。“人物简介”的最后详细列举了钟老重返编辑工作岗位后的学术著作和编辑作品，那一大串书名够得上“著作等身”这个词汇，使人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不了解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如果不借助其他资料，有几人能够读懂这段简介？但我也理解作者的难处和良苦用心。只是想到若干年以后，对于记叙那个“特殊时期”的文章，恐怕都需要加上许多文字的详细注释，读者才能读得懂了。看来历代推崇的“春秋笔法”还将发扬光大，传承久远，而为现代《春秋》作注释也将成为一门专门学问，可以新开设一个研究生专业学科，编纂一部《文革辞典》了。

    我喜欢法国诗人缪塞的诗句“我的杯很小，但我用我的杯喝水”，但我更喜欢钟叔河老先生的这句话：“我的脑袋不是很聪明，但我用我的脑袋思考”，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它还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于是我决定把钟老先生的这句话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

   窗外，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