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
柳望宝和汪如意他们是第二家搬出刘家老屋的。由于那几年北岭花炮厂的形势很好,企业产值年年翻番,利润也是一年超过一年,因此厂里也接二连三地盖起了职工宿舍。汪如意因为早就是厂里的中层骨干了,所以分了一套四楼六十多平方米三室一厅的新房子。
搬家的那天,刘家老屋的好多人都忙着帮他们搬东西。因为后来生活条件都好转了,大多数人不是上海表就是红旗表地戴在手上。想起柳望宝他们家从此就要搬出刘家老屋,但今后却少不了会有个修表之类的麻烦事还要找他,于是大家都争着送个人情,为自己今后好去找他修表留条后路。为了欢送他们乔迁新居,大屋里的多数人家还专门打了炮竹,显得好热闹的。
只是,搬了新居的柳望宝虽然房子是比以前宽敞多了,但却仍不敢把住在乡下的父母亲接来住。也不是他不孝顺,也不是他讨了媳妇就卖了崽,从此就忘记了生他养他的父母亲。而是他实在是好了伤疤还记得痛。他真的是不敢再把自己的父亲接到家里来。虽然不能把接自己的父亲来说成是引狼入室,但他觉得自己惹不起却还躲得起。
但他们毕竟是已经年迈了。老是把他们放在乡下也会有人说闲话。几个崽女都在街上,却把两个老人丢在乡下,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也不知道是地方上真的有人使嘴,还是老两口子真的已经垂垂老矣,他们总是吵着要到城里来住。因为老爷子一直就有那个毛病,因此几个做崽的都不愿意接人。
于是老人家提出来吃“轮供”。并且放出话来:谁不接他他就会到谁家里来吵!看看你们这些畜牲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几兄弟照轮,每个人家里住一个月转。于是按照大小顺序来,第一个月到大崽那里,第二个月到二崽那里,第三个月到三崽那里,第四个月到四崽那里。把个父母亲服侍得跟祖宗似的。这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也是天经地义的人之常情。
柳望宝在他们家兄弟中排行老四。因此等到第四个月轮到他们家里时,真是颤颤惊惊地有一种如临大敌之感。好在红兵红旗都已经上学读书了。他们两口子白天上班,中午回来匆匆忙忙地做点饭吃。有时候实在是搞不赢了,就干脆到食堂去打点饭菜回来。又专门腾了一间房子给两个老人家睡,因此一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于是周而复始。两个老人家象是打游击战一样,提着个包袱今天在大崽这里,明天在二崽那里,后天又在三崽那里,大后天又在四崽那里。
好在两位老人家都还健旺,吃住也还习惯。只是轮到谁家里的时候,谁家里就显得紧张忙碌一点而已。当然,经济上还是要加重一点负担的。毕竟是多了两个人吃茶饭呀。但这又是必须尽的义务。
就这样,四个儿子,一年三转。在每户人家里多住得几回,和左邻右舍地也慢慢地混熟了。两个老人家不但不时地到外面去走走看看玩玩,或是站在路边上看人家下几盘象棋,或是在地坪里看人家打跑符子打扑克牌玩。有时候偶尔也到比较熟悉的人家里去串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点家常。
在柳望宝家里都轮过三回了,汪如意担心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最初她见了自己的公公还有点抹不开面子。总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因此虽然一直是在一个屋子里过日子,共一张桌子吃茶饭,但她却连正眼都不敢看那公公一眼。她生怕自己多看了公公一眼就会让他会错了意去。同时,她也不愿意同婆婆多交流。好象那些令人尴尬的事情都是由于她才引起的一样。也不怎叫公公婆婆。见了面就象是见了仇人一般,没有一点笑脸。这一直让她觉得很委屈,因为只要有公公婆婆在的时候,自己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汪如意才慢慢地有点习惯了,那种一直被压抑着的心情才慢慢地舒展开来。
住在柳望宝他们对面的是一户孔姓人家。两口子都在北岭花炮厂上班。他们上有一个娭毑,下有两个孩子。
那孔娭毑原本也是一个苦命之人。走日本鬼子的时候,丈夫被日本鬼子抓了壮丁。那时候她正怀有身孕。听说日本鬼子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见了女人就“花姑娘的‘晒谷晒谷’”,听起来都有点害怕。就跟着大人们躲到了山里,而留了她的丈夫守家。想不到自己虽然是逃过了一劫,却永远地失去了丈夫。现在的儿子正是他当时的遗腹子。她是一个人守寡,用米汤把脚板只有寸把长的儿子带大的。由于长年守寡,养成了孤僻多疑的怪异性格。见不得别人男欢女爱的亲热场面。时刻把“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放在心里。看到自己的儿子跟媳妇亲亲密密的样子,也会对着儿子发一顿无名之火。因此一家人经常吵架斗嘴。不是婆婆跟媳妇吵架,就是母亲跟儿子拌嘴。经常闹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
有时候吵得凶了,甚至是摔椅子砸碗的,柳望宝他们就会过去劝架。柳望宝的父母亲来了之后,也没有少过去扯干。
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吵过了闹过了之后又会很快就归于平静。
只是由于劝架扯干多了,两家的关系也就亲近得非同一般。
白天两口子都在花炮厂里上班,两个孩子都要上学,就只有孔娭毑一个人在家里。柳望宝的父亲就会有事没事地过去坐坐。首先还只是家长里短地拉拉家常,但在知道了孔娭毑是守寡出身的后,就觉得她到底是洁身自好的人,身子模样比自己的婆婆子就是不同。特别是那肤色,虽然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却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于是又老夫聊发少年狂,想打那孔娭毑的主意。
那孔娭毑也许真的是寡居得太久了,虽然也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但这回却有点禁不住柳爹的强势攻击,开始有点心旌动摇起来。开始那柳爹在她面前动手动脚的时候,她还表现得很是反感,认为他这么大一把的年纪了,还这么老不正经的,让人知道了真的会要笑掉大牙。但无奈那柳爹老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孔娭毑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也就不那么讨厌,也不再给他眼色看了。有时候真的动了芳心,甚至也会半推半就地和他亲热一下。
有一天下午,柳爹的婆婆子出门后忘了带锁匙,回来后进不了家门。又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老倌子,就推开对门孔娭毑家里的门,想进去坐坐休息一下。却不料自己的老倌子正好也在孔娭毑家里,而且连裤子都还没有系上去,手里拿了一条毛巾在擦拭自己的下身。虽然她当时看到这一切也气得什么似的,但幸亏没有看到那孔娭毑,就连忙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她一直在外面游荡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平时一家人除了两个孩子还会嘴巴说个不停外,其他的人基本上都等同于哑巴子一样。这顿饭就更是吃得气氛沉闷了。柳望宝望了望妈妈那副一直扳着的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说老倌子,这县城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下去了!望宝伢子,我们明天就回去!”
“妈,我们没有什么地方亏待过您两位老人的地方吧?”柳望宝见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不料今天妈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觉得真是不好理解。
那柳爹在听了婆婆子的话后,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却又是哑巴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
“我说也是,这不住得好好的吗,干嘛又要回去呢?”那柳爹就有点不想回去的意思。
“回去就是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响鼓不要重捶!这事也由不得你们了,如果不听我的,我有你们颜色好看!”那婆婆子把话说完,碗筷一放,就到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于是,一家人闹得不欢而散。只是,除了柳爹和婆婆子心里有数外,其他的人都还一直蒙在鼓里。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两个老人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又都感到了一种解脱。他们的生活,或许从此又会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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