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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落户与新居 [打印本页]

作者: 无糖包子    时间: 2011-2-23 09:57     标题: 落户与新居

原创小小说

落户与新居


  它是一页沉甸甸的永远不会忘记的历史,不是小说.

      

  人生苦短,情谊无限,往曰的激情,己流失为陈年往事.尽管我们现在已逾花甲之年.但岁月仍然磨灭不掉,我们心中那份难忘的激情。人生的坎坷和那份难以开启的刻骨铭心痛苦的记忆……
      

  知识青年'它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虽然经历了那个人性曲扭和个性被淹没的疯狂时代  ,能从时代悲剧的石缝中顽强地生存下来实属不易。

 

  对于知青当年生活真实回忆;不管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也好,或许是无怨无悔也罢……
      

  我想既然那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知青史,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尊重历史的原貌,重现历史的真实.这也是我们这些老知青历史的责任感.
      

  本文在“落户”中有段记叙风雪交加黑晚投宿的一段文字中,所涉及到的人和事,其中就有我们知青家园德高望重的往事如风兄。在此,让我饱含感激眼泪向他致以深深的谢意!

 

挂 钩 落 户

(一)


  家门口墙上张帖揪心的“勒令”己经好几天了,年迈的父母亲在家急得团团转象热锅上的蚂蚁。我和妹妹早在一月之前就已下放到七宝山人民公社,升平大队,水口生产队知青组落户。父母托人带来亲笔信;“家有急事见信速归。切!切!”。
      

  接信后心里很纳闷,家中又有甚么事,莫非老俩口又要驱赶农村……
      

  顿时、我和妹妹离家时那坊悲惨的情景立刻重现脑海。那天体弱单瘦慈善的母亲紧抱着妹姝双双哭成泪人。可怜的她当时还不足14岁初中尚未毕业便背负着资产阶级的烙印,替父母还债的罪孽,强迫下放去农村。
      

  父亲到硬着心肠挺住强忍泪花用硬咽的喉咙挤出几个字;“带好妹妹,自己保重,常回家看看”。当时我不忍心再看父母那悲切的形态,含泪强行掰开妹妹扑在母亲怀里的手拖扯着她挤上了汽车。妹妹不顾一切拼命地呼喊着;妈妈……妈……痛哭声惊天动地,我心似箭穿。
      

  大操坪里欢送的锣鼓声,分别的痛哭声,高音喇吧里响着,“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口号声混成一片。
      

  上车后我紧握着妹妹手,用衣袖不停地抹去她那流落的眼泪,我不敢正视挤拢靠在车旁的亲人,双眼蒙蒙,心在流血,……
      

  离家刚个多月父亲便托人带来催我急速回家的亲笔信,难道家中又出了甚么事,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这年头不幸和背时的事象影子一样紧跟着我的家,这一晚我通宵未眠翻来伏去在猜想……第二天清早便急忙赶回了家。
      

  回到家的一眼我便看到那张刺眼的勒令,隔最后限期遣送的曰子愈来愈近了。难怪父亲这样十万火急催我回家,他老人家还告诉我户口薄和购粮证也收上去了,听后我狠狠骂了句;这是什么世道,这帮人总有一天会断子绝孙……
      

  我深知这事已成定局,一家人只得在家静候“革命行动”的降临,逆运难逃,只得定天由命。
      

  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将家中能变卖的东西全部作应急处理,只要能换回几个钱,给多少算多少。总比搬不动带不走好。家门口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每件都用白纸条标了个价,可谓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吧。
        

  一周的拍买活动己将家中的东西卖得所剩 无几。除去几身换洗衣裤,被窝铺盖,锅盆饭橧及几件不值钱没人要的家具外,家中的自身革命也完成得差不多了。老实说;象我家这样的所谓资本家剥削阶级,历经多次政治运动的洗礼,也早己人去楼空,一贫如洗。                                         
      

  但凡是人都有在绝境中求生存的本能吧,就象溺水者在挣扎和绝望中那怕发现一根稻草都视为救命稻草。 
      

  回家后的笫二天我和父亲就匆忙踏上了寻找落户的地方。
真乃天也欺人、往年冬天的天气并没有这么坏,天天不是刮大风便是下大雨,鹅毛大雪往年都少见,今冬却飞个不停。
      

  开头的几天里心里老盘算寻找离城近些不是蛮远、不是蛮山的地方。再者这些地方还有些爸爸原先的故友和亲戚。每到一处只得用一张苦涩的老脸向亲朋好友求爹爹告奶奶地乞求他们接洽。真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众叛亲离,往曰的亲情荡然无存。一次次碰到的都是冷面孔,一次次遭受的是白眼的拒绝和歧视。
      

  这年代阶级斗争的弦蹦得这么紧,往曰的亲朋好友都断了往来。“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这些标语口号比比皆是,这些道理也家喻户晓。使得亲友之间的关系变成“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这年月弄得人人自危、人人自保。谁都知道我们这些被驱逐出城的人,尤其是一锅端的人家不是“四类分子”则是地主、资车家,总的耒讲不是好家伙统称为阶级敌人,谁与我们沾上边谁就背上了黑锅。惹上祸、不是阶级立场不稳,就是……或者……也许……有问题。然后盘根问底,到那时你纵有千张嘴也讲不清,定叫你黄泥巴搞在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
      

  何况这些年头,头顶贫下中农,革命的主力军,耀眼光环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尽管他们面朝黄泥背朝天,年复年地辛勤劳作却仍过着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生活。
      

  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参和进去,无外乎在他们钣碗里争食,这样的蠢事谁都不愿意啊……
      

  勿怨天无情,世态淡凉,只恐命该绝……
      

  在方园几十里的周边,走村窜户挂勾落户的事,瞎忙了几天没有办法,只得回家老实向街道报告,如若不然呆在家里则又会被扣上一顶抵触运动,死不老实的帽子。
      

  街道安置干部,其实也心知肚明、象我们这类“叫花孑”也确实不易打发,而是板着脸孔振振有词地顺示我们讲;附近周边地方是人多田土少,要挂钩落户就要到山区,人少地域宽的地方你们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真是……这样的你们自巳还是去挂钩,万一寻不到地方,冒人愿意收留你们,我们就统一安置,至於安置到甚么地方就由不得你们……
      

  回家后目睹了家里的东西变卖得差不多了,心里到也胆然、纵然是全部丢掉也只值得屁多钱,有些东西干脆做柴火烧掉也物有所值……
      

  在家又呆了几天,静观其变,工作组也不上门催逼,但心里很不踏实,然而坐等统一安置不如再去走走,也许能找个够好的地方,自已在宽自己的心。
      

  说也奇怪;人有时也会自己捉弄自己,明知不可能却偏固执抱希望,尽管这希望渺小得很,甚至是不可能但还是不甘心。
      

  俗话说得好;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心也凉吧。
      

  我突然想起了胡适先生的名言:“物竟相克,适者竟存。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就这样我与父亲商量后,再上大围山,去寻找那人烟稀少,地域广阔的地方,以求得赖以生存……
      

  第二天早晨大概八点多钟,我和父亲便匆忙赶到火车站(浏阳小火车站)这一天,天仍然下着大雪,刺骨的寒风刮过不停,无奈之下父子俩爬上了小火车,靠窗户边抢占了一席之地。
      

  九点整小火车一声声长呜,像公牛在撕烈的吼叫,喘着粗气喷吐着滚滚的气浪,咔嚓、……咔嚓……咔嚓……缓缓的离开了车站……
      

  我们倦缩在车箱里,随着车行进中的摇晃,而摇晃。车箱中挤满了人,有些人似相识,却又陌生。那潦倒的形态,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中有流泪的、有叹息的、有聚集一堆在窃窃私语,我猜测八九不离十大概也是去寻找落户之人。
      

  小火车在爬行,走不多远又停靠小站,爬不了几步又停下来检修,颠颠簸簸,到永和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真是急死人。呆坐了近七个小时全身都麻木了,在车上干啃了点自带干粮,到站后我搀扶着父亲下了火车。
      

  大地一片白雪,凛洌的寒风,在一个劲的吹刮到脸上如同刀割,我们抄小路一跌一滑直奔官渡镇。
      

  这一路因风大雨伞支撑不住只好光身萎缩而行,不时还得抖落飘在身上的残雪……
      

  走到官渡镇已是筋疲力尽,饥饿难忍急忙寻找一家小店,狼吞虎咽吃了雨碗光头粉,讨喝了一杯热开水。好在这家小店堂屋中烧了一盆大火,烤热了麻木冻僵的手脚,穿着的胶鞋已浸湿了雪水,衣裤散发着蒸蒸的水气。
      

  路滑不便行又在小店隔壁买了两双草鞋,父子俩平生笫一次将草鞋套在胶鞋上。
      

  天色已暗店堂里亮着昏暗的煤油灯,小店撑拒老板意欲留我们住宿,为赶路我谢绝他们的善意,风雪中直奔东门。
      

  天色渐渐地暗了许多,小雪夹带细雨还在下‘远处稀落的村户烟囱冒起炊烟,窗口射出了时明时暗的灯光。
      

  刚在小店烤热的全身又开始透着冰冷的寒气,雪光照映着的小路又烂又滑,在这白茫茫的田野中我俩不知走了多久和多远,更不知到了甚么地方。
      

  年迈的父亲走起路来喘着粗气,脚步开始晃悠,睑色苍白,眉毛胡子上都冻结水珠,体力已严重透支。看来再这样拆腾下去恐怕不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地方,又到那里寻找歇脚的地方呢?
      

  我后侮当初应该在官渡留宿没顾及到他老人家的身体。
      

  我丢了撑手的竹棍,搀扶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前移,双腿象注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穿着的衣裤都结了冰块。
      

  突然我想起我朋友田哥也下放在这里,在这万般无奈下我决意,投宿他那里。我便对父亲讲;您再坚持一下到我朋友那里去他就在附近。爸没作声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悲切切地讲;我一生奋发读书,毕业湘雅、崇尚医德、救死扶伤,积德从善,如今,天要灭我,我何罪之有 …… 天 啊……闻此言我内心绞痛,血和泪在心中流淌。
      

  空旷的田野中,远处不时传来汪……汪……狗叫声,远处山岸边隐隐惹惹看见房屋,窗口射出昏暗的灯光。啊!那就是田陀知青组我急忙告诉他;爹快到了就在前面,爹木然没支声。
      

  我快步在堂屋大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屋内没有半点响动,又走到窗户边轾轻地叫;田陀……田陀……一会屋内才有响动,反问;瞒人……瞒人。我回答;包子。好、等一下我就来开门。
      

  我急忙扶着站在雪地里等侯的父亲,大门呀……呀的一声开了,田陀一身单衣赤脚拖了双布鞋惊奇地问;你们这是从那里来哟?快快进屋关门外面大冷。连衣裤都顾不上穿又寻了两张椅子叫我们快坐快坐。我看他身着单衣便讲;田陀,你自己快去穿衣,天气大冷,不小心就冻着,他转身跳到房里利索穿了几件衣,跳到厨房抱出一捆柴在炭盆里烧起来,蹬着火盆边边添柴讲;先爆口茶暖暖身烤烤火,待会再弄搞点吃的,到了这里就好了。一会又从房拿了两件棉祆出来讲;“把身上淋湿的衣脱下来,穿上这俩件不然的话又会扯湿气……
      

  火很旺身孑骨也慢慢暖和起来,冻僵麻木的手脚也慢慢了有知觉,爸那苍白的睑也开始有点血色。
      

  田陀,这时不知到那儿去了,隔一会只听见厨房里有洗刷声,便口水欲滴,大概在忙做吃的给我们。爸爸在里衣内掏出一个小烟袋慢慢在滚拉叭茼我也倦了一根,父子俩抽起烟来身体巳恢复正常。

    

  没多久田陀从厨房端出两大碗面条上面还盖着两个荷包蛋笑着说;知青组没有什么好吃的快趁热吃了……这一切的一切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知青组的日子我了如指掌我在知青组的群体生活中也过了一个多月,几乎顿顿是米汤,偶而能吃上萝卜、白菜算蛮好,象鸡蛋之类的食品更是很难得。为款待我们他必费尽心机,我心存感激,危难之中见真情。
      

  因为极度劳累我们烤干衣服,田陀就安顿我们睡了。我们朋友之间也没谈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
 

  多少年来,每当我想起那次上山下乡落户时,那场吃尽苦头舍命奔波的情景就会暗自伤神,内心疼痛。那时我总是那么想或许自己将在那里生存,繁衍,也甚至会客死他乡。那时侯我总是觉得那样无边的孤独和恐惧,那时侯我总觉得黑夜是那么漫长而没有尽头……。 

 

(后续)


作者: 夜深人静    时间: 2011-2-23 11:14

回复 1# 无糖包子

   无糖包子的点到黑背的回忆,我们都生在那个时代,我家虽然清贫,但我幸运的,我们的知青,很多跟你一样的命运。

 

   小时候,最爱的是糖包子,生活中的无糖包子兄在那个“阶级斗争”年代全家境遇十分忧揪心,遭遇不堪回首的苦难和坎坷。磨难、困苦与坎坷,并非都是坏事,无糖包子在困难面前不低头,在逆境中朋友相助,给予你不气馁,坦然面对逆境求生存。蓦然回首,坚强地走过那些坎坷与磨难,才又今天的这个高度与晚年。莫言秋色山容淡,山到深秋红更深。

 

  期待你的续文!


作者: 沙漠一棵树    时间: 2011-2-23 11:48

回复 1# 无糖包子 颠倒黑白的年代,丧失人伦的社会,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深深地扎根在记忆中,永远不会磨灭。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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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孟晓    时间: 2011-2-23 20:33

    纪实的文字真切感人!谁来写一写成户下放人们的“艰难时事”啊!
作者: 无糖包子    时间: 2011-2-24 17:02

  "知识青年'它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虽然经历了那个人性曲扭和个性被淹没的疯狂时代  ,能从时代悲剧的石缝中顽强地生存下来实属不易。

 

  对于知青当年生活真实回忆;不管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也好,或许是无怨无悔也罢……


作者: asd99999    时间: 2011-2-25 13:32

写吧!写吧!为社会,为后人,为了荒唐的历史不再重演,留下这一段真实的历史是我们的责任。今生或错过,真话将永存。
作者: 包子馒头    时间: 2011-2-25 22:48

   黑色的出身是我们背上就不能磨灭的烙印,为此我们付出了比普通人更多的代价。虽然上面有独生子女不下农村的政策,但黑色的我却仍然下了农村,幸运的是三年之后就回了城市。

   好文欣赏,期待下文!


作者: 沙漠一棵树    时间: 2011-3-7 11:40

回复 2# 夜深人静   在那荒唐的年代,总有一些荒唐的事发生!
作者: 椰风海韵    时间: 2011-3-7 12:57

它是一页沉甸甸的永远不会忘记的历史,不是小说.

    是啊,这是当年真实地发生在无糖包子君家里的事,是我们知青及父辈们的苦难史,永远都无法忘记!

      


作者: 大肚子    时间: 2011-3-7 15:35

 

 长沙自己的家不让居留,甚至要自己到农村觅一立足之地。如此的荒唐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万恶的阶级论,血统论。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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