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正是早春二月的天气。雨在淅淅沥沥地下。那天昏昏沉沉的,象一只没睡醒因而睁不开的眼睛。又总是雾蒙蒙的,怎么也拉不开那厚重的帷幕。田野里阡陌纵横的小道被春雨浇得透湿,又被行人踩得泥泞。是坐在屋里打牌聊天的好天气。
一鸣就是在这样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里回到了农场。他的心也如同那些春雨一样在哭泣。
自从年前的大招工过后,农场已是日渐清冷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落雨天气,也听不到吆三喝四的打牌声或是象杀鸡一样难听的二胡声。反正今年是“拨乱反正”,停一年不招工已成定局而不再是谣言。于是回不回农场实在是无所谓了。只有那些呆在家里觉得寂寞的人,抑或是那些遇到了种种不幸而觉得痛苦的人,才肯早早地回到农场来。他们把农场当作了避难的场所。
一鸣住的这栋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因此更显得寂寞难捱。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阵阵地发呆!
“这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寻求安慰,还是为了寻求解脱?”便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然而却找不到答案。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稀里糊涂地回到农场来的。
要在平时,他感到寂寞了,还可以去找江静屏,到她们那里玩玩。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家了。她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回到农场后,一鸣才知道江静屏嫁给了王排长。那个他曾经采访过的老实如泥的庄稼汉子。便觉得江静屏的这种行为委实不好理解。他知道她的不幸,也同情她的不幸遭遇。但难道遭了不幸就应该这么自轻自贱么?即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在农村扎根一辈子,也用不着找个比自己大上十岁的老男人呀!当然,王排长人老实本份。但那毕竟当不得饭吃。他总觉得她这么匆忙地嫁人是打错了算盘。
江静屏原准备过年前就把婚礼办了。但她在接到了亚兰的信后,知道亚兰也准备春节期间结婚,就把自己的婚期推迟了。她不想有一个同学朋友参加自己的婚礼。她要使自己的婚礼静悄悄地举行。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快就结婚,她之所以要嫁给王排长,完全是出于对光宗抛弃她的一种报复行为。当她知道光宗移情别恋,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后,她就决定自己马上也要嫁人。至于自己是怎样和王排长好上的,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也不重要。
然而却是真心实意地嫁给王排长。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又办了最体面的嫁装。下了决心要把这洞房花烛之夜办得热热闹闹,排排场场。也不要别人送礼。谁来了都有喜糖吃。在新婚的丈夫面前表现得亲亲密的。只求体体面面地做一回新娘子。然而却不敢告诉任何一个同学和朋友。她害怕别人看见了这样的场合会笑话自己。
因为婚礼是在农场举行的,王排长又是场里的中层骨干,所以尽管他们没有张扬,却还是来了十多桌客人。只是由于知青们一个都没有回来,他们也一个都没有请,所以没有谁知道他们结婚,也没有谁参加他们的婚礼。但婚礼还是办得相当热闹的。邵书记当的证婚人。杨场长作了领导讲话。虽然是在农场里举行的,却一点也不逊于城里的热闹。尤其是晚上的闹新房,更是把他们的婚礼推向了高潮。
新房就是王排长原来的住房,只是重新粉刷了一次,却也是焕然一新。又装了个一百支光的大灯泡,因此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有几个姑娘嫂子主动来当“茶娘子”,负责烧开水泡茶。里里外外地忙得不亦乐乎。新郎新娘则呆在新房里接待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外面挤不进来的细伢妹子多了,还要间或抓一把糖果往外面扔。于是抢得一塌糊涂。坐在里面的客人自然是吃了糖子又吃水果,吃了花生又吃瓜籽。反正是吃个不停。待那摆在茶几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就又往里面添。
但千万别以为这些来客都是饿牢鬼。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来看热闹的,也是来凑热闹的。于是,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起哄。
“我提个建议,还是先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开始表演节目,大家说如何?”
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同意!”满房子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因为他们都觉得,在闹新房的时候,享口福还不如享眼福来得痛快!
于是把那满满一桌的东西搬到一边去,省得碍事。又把新郎新娘推到了中间,因为只有他们才是今天晚上真正的主角。因此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
“今天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有什么好节目,只管拿出来,不愁他们不表演!”
“还是先明确一个主持人吧!”
“谁来当这个主持人呢?大家可以自告奋勇呀!”
“就你吧,牛猛牯!还推什么推?”
“也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谁来出第一个节目呢?”
牛猛牯长得五大三粗的,看样子就是个力大如牛的人。
就这样,闹新房算是正式开始了。
“先叫他们唱支歌吧!”有人这样提议。
“还唱什么歌,都老黄历了!”有人表示反对。
“要不就先介绍一下恋爱经过吧!”又有人这样说。
“这个也免了免了,都是老掉了牙的节目,今天一律停演!谁有什么新的节目没有?有就赶快拿出来呀!”
看来主持人是个很新潮又见过世面的人了。
“节目倒是有一个,就怕他们不肯表演。”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你先说吧,他们表不表演有我呢!”主持人好不自信的口气。
那人象是受到了鼓励,便慢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气球来。直把满屋的人都看傻了眼,却又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这节目就叫‘气功操’。新郎把这个空气球放在新娘子的衣服下面,然后把它吹起来。一直吹到新娘子喊‘起来了起来了’为止。”
“好!这个节目有点新意!新郎新娘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就开始!”
主持人就接过那只空气球,把它交给新郎公。
王排长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气球,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要知道,在和江静屏结婚之前,他连江静屏的手都没有摸过一下,现在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演节目,他觉得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牛猛牯,能不能换一个别的什么节目?”王排长有点讨价还价的味道。
“怎么啦,第一个节目就想顶着不演?还只刚刚开始呢!谁到厨房里去拿口锅子来,不表演就往新娘子的脸上揩锅烟!”
于是真的有人拿来一口锅子。那锅底黑得象煤炭,好吓人的。
“怎么样?我看还是自觉一点为好,免得新娘子受委屈了!”主持人步步逼近,又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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