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等到把几个伢子拉扯大,冯绪珍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丈夫虽然从牛石公社调到了荷花公社,离家里近了一点,但仍然是难得在家里呆上几天。工作上是个积极分子,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奖状证书堆起来一大叠,却从来都不贴出来显摆。但在家里,冯绪珍一直认为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除了每个月交回了那点工资,其他的事情基本上没有管过。因此很多时候,冯绪珍是既当妈又当爹的,成了名符其实的一家之主。
为了几个孩子的成长,她几次都错过了参加工作的机会。特别是和前夫闹离婚的时候,全国唯一的女将军李贞(1955年授衔少将)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浏阳。因为冯绪珍的父亲大革命时期和李贞将军同在永和苏维埃政府共过事,李贞将军回到家乡后很想了解他的后人的生活工作情况。冯绪珍在得知李贞将军回到了浏阳后,也主动去找过李贞将军。并委婉地提出过想让她帮忙安排工作的事。但当李贞将军得知她当时的家庭处境后,还是拒绝了帮这个忙。
“绪珍呀,人我可以帮忙安排出去,可是你那几个细伢子怎么办呢?我总不能把你们娘儿几个都带到北京去吧!”李贞将军拉着冯绪珍的手,充满了对她父亲的怀念之情。
后来李贞将军到了长沙,冯绪珍知道后又去找了她。但考虑到她的家庭实际情况,将军还是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直到把孩子一个个地拉扯大,才在北岭花炮厂找了一份工作。
李贞将军最后一次回浏阳时,到北岭花炮厂去参观工人们的生产,却不料又碰到了冯绪珍。当她走到冯绪珍的身边时,她拍着冯绪珍的肩膀说:“绪珍呀!这个工作也不错嘛,既照顾好了家庭,还可以为国家出口创汇作贡献,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当大家知道冯绪珍跟李贞将军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后,都对她羡慕得不得了。
因为一直受到好的坏境影响,冯绪珍养成了省吃俭用,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对孩子们管教也很严格。有一回一鸣到河里去洗冷水澡,捡了一双凉鞋,并穿在脚上回来了。冯绪珍知道后便火冒三丈,非要他打着赤脚把那双凉鞋交到学校去不可。但对孩子们的正当要求,她又会想方设法给予满足。宁愿自己穿出“鸭(丫)子”的袜子鞋子,也要省下钱来为他们买几支铅笔,或是买一盒水彩。一件结婚时打的毛线衣,穿了一二十年,腋下都开始烂眼了,也舍不得再织一件新的。唯独把心思把精力倾注在孩子们身上。她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和全部精力都默默无闻地献给了这个清贫简陋的家。
也懂得一些大道理。居委会发了“五防”公约,便叫孩子们到河时担来砂子,然后用旧报纸包成砂包,码在灶弯里 ,以备防火之用。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时,便吩咐孩子们多长一个心眼,谨防特务搞破坏活动。发现有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忘记了及时报告。在毛主席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她带头做了“忠”字台,又买来毛主席的石膏像放在上面,以示自己无限忠于毛主席。而且每天早请示,晚汇报,虔诚得象个善男信女。为了驳斥林彪的“变相劳改”论,她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主动做好子女的思想工作,鼓励他们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一句话,大凡只要是政府提倡的事情,她都会敬若神灵,不敢有半点的马虎怠慢。
于是,孩子们对她什么事情都喜欢充积极就很反感。因此在家里经常要听孩子们的闲话。然而度量却很大,又藏得住事。就自然不去和孩子们计较。有时甚至还很体谅他们的难处。总认为自己也是农村长大的,知道乡下的艰苦和寂寞。因此对他们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又还总喜欢对着她发几句牢骚,也决不责怪他们,更不呵斥。只是用做慈母的胸怀去安慰他们,鼓励他们积极地生活,正正派派地做人。
尽管对一鸣的返城行为感到意外,却一直都没有去指责他。因为她也知道现在是返城成风,回城的也不止她们家一鸣一个。就想让他也在家里呆上一阵子。待他呆得有点发腻心里有点发慌了的时候,再趁热打铁去做点疏导工作。
也远远地试着说过几次。但一鸣听了后很是反感,而且开口就没有好话。冯绪珍见一鸣脾气那么暴躁,又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于是干脆忍了不去说他。只是每天看着一鸣长吁短叹,郁郁寡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生怕他这样会憋出病来。
冯绪珍一直以为儿子只是受了返城之风的影响,以为他只是不安心呆在农场,以为他只是迫切地需要招工,然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却不知道一鸣正掉进了爱的情网,正死心踏地地爱上了一个大屋里的亚兰。他所有的不安和烦恼,都是因为得不到亚兰,甚至是会有可能失去她。
自从那天看划龙船的时候发现亚兰有了男朋友后,一鸣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他整天茶饭不思,坐卧不安,郁闷不乐。他一直在苦苦地猜想,那个男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亚兰说起过他呢?她亚兰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都可以,但起码也应该告诉他一声呀!
就在一鸣这么心神不安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屈奇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走了进来,把一鸣吓了一大跳。
“鬼鬼祟祟的,也不打一声招呼,人都会被你吓得死!”一鸣见是屈奇来了,又吓了他一大跳,就这么埋怨着说。
“这也怪我!我又不是偷着进来的。是你自己魂不守舍的,谁知道你又在做什么黄粱美梦呢?”屈奇就故意气一鸣。
“有什么好想的呢?还不就是心里烦躁!”
“我知道你为什么烦躁?”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亚兰?”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天看划龙船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了亚兰?”
“没有呀!我怎么会看见她呢?”
“还说没有,还想死赖!”
“真的没有!你看见她回来了?”
“我虽然没有看见她,但我知道她回来了!”
一鸣就不再狡辩了。他之所以要在屈奇面前装糊涂,是怕屈奇拿亚兰回来了的事来诈他的。他不能够那样就不打自招了,免得惹屈奇看他的笑话。现在屈奇什么都知道了,再辩解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便用沉默表示默认。
“我不但知道她回来了,而且还知道她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回来的。而且还是坐吉普车回来的!”屈奇便越说越神秘起来,好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回来了还不就回来了,关我什么事呢?”一鸣见屈奇知道了自己的隐私,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乱得什么似的,而且连脸都开始红了。
那屈奇其实也是“叫化子唱小曲——穷快活”。自从他下乡了,又割去了一截小拇指,饶敏就再也没有跟他学过小提琴了。又有个在商业局当局长的爸爸,因此只是象征性地下到官渡林场搞了刚好两年的绘图测量,就招工到商业部门当了营业员。从此便和屈奇一刀两断,分道扬镳。好在屈奇他不象一鸣那么钟情,也不象林智聪那么怀旧。过去了也就忘记了,只当是生活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或是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根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他是有事做就拼命做事,没事做就找一鸣林智聪他们玩。什么罗杂朋友都有,三教九流的都交。
“当然不关你的事罗。肯定也不关我的事!我历来是这样认为,想妹子不要想死了心。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别人抢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就干脆不要去想她,免得想起来心里烦躁!”屈奇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来。
“来,我把个好东西给你看看,也过过瘾吧!”屈奇贴近一鸣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一鸣接过那个报纸包,打开来一看,是一叠皱巴巴了的材料纸。便莫名其妙地望着屈奇,不知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于是将那翻旧了的材料轻轻地展开来看。
这一看,便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少女之心》四个字,竟是那样地令他耳热心跳。
还是在农场时,就听知青们私下里说过,有本《少女之心》的手抄本,读起来蛮过瘾的。然而他一鸣却一直与它无缘,至今未曾谋面。想必那时候他正是农场里的红人,别人手里有也不会给他看。怕他看了之后反倒充积极,跑到农场领导那里去报告,那就真的是自找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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